温西月还没来得及细细打量海报上的人，就听苏小米说道：“齐达的表妹长得还挺漂亮的，细眉大眼的。这男的长得也不错，眉毛浓黑修长，鼻子够直挺，还有这眼睛，你看，又黑又深还亮，跟深海里的星星似的。一看就是有深度的男人，可就是看着有点那什么，拍订婚照都不笑，不好相处吧。”
  温西月不否认苏小米的审美，从海报上收回眼神，跟苏小米说：“他很有可能成为你的表妹夫，别这么事不关己地去评价。”
  “纯粹地欣赏而已。”
  把苏小米交给齐达以后，温西月其实没必要再留下来，可订婚是怎么个流程她没经历过，便留下来观看。环视了会场一周，最后把目光定在了台上万众瞩目的两个人，男才女貌的组合足以让人津津乐道的同时又生出许多羡慕。
  司仪介绍说男的叫冯善尧，女的叫潘育，两人是青梅竹马，高中毕业后就一起去英国留学了，回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订婚。
  男女主角交换戒指的时候温西月起身走出了会场。观完礼就可以了，没必要再蹭吃蹭喝。
  江面被染上一层蒙灰的时候，太阳也刚刚露面，粼粼流动的江面开始有了活动的气息，轮船的汽笛呜鸣声混着车鸣声让这个沉睡的小城开始苏醒。
  可北江医院这家G省全国有名的老牌三甲公立教学医院才刚刚从紧张忙碌中归于平静。
  心脏外科的主任医师何主任刚出手术室就被焦急等待了一个晚上的家属围了上来。看着他们焦急又担心的神情，何主任凝重的表情终于松动，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说道：“手术成功了，孩子没事，已经送去了监护室。你们可以放心了。”
  面对家属喜极而泣的千恩万谢，何主任只笑了笑，率先回了心外科办公室。身后跟着一群年资尚浅的住院医和年轻医师。
  人群中陈为民回首看了眼还在手术室门口激动的家属，他们应该激动，为刚出生的新生儿做安装心脏起搏器手术，还真是罕见，就连他也不得不佩服。
  原本装心脏起搏器也不是什么难度的手术，可新生儿出生前就已被查出患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而且比预产期早了九周。妇产科江主任亲自上阵，利用引产和外力为孕妇接生。只是新生儿的心跳仅为每分钟45下，远低于正常儿童的120至150下。如果不马上手术，这个小生命也许只能存活数小时。
  正常人的心脏如拳头大小，新生儿的心脏却只如核桃般大，血管比头发丝还要细，这种难度的手术没人敢轻易应承。一番考虑后，最后还是何主任亲自主刀，整个手术室的气氛当时紧张而又凝重。
  温西月经过陈为民身边时，略侧了侧身子，跟着人群回了办公室，等下何主任会讲解手术要点。
  回到办公室，年轻的医生们还在兴奋的讨论刚刚何主任精湛的技术，言语神情中不乏崇拜和向往。刚刚何主任讲解了手术要点和应对此类情况的注意事项。做好笔记的年轻医生有的开始交接班有的开始填写医案，有的则要去查房。
  与往常同样忙碌的一天，办公室里人人都有条不紊地行进着。陈为民回到自己的办公桌，瞧了瞧何主任单独的办公间，何主任有其他事交代了几件事已经不在办公室了。陈为民若有所思地盯了一会儿，听着办公室里的只字片语，轻撇着嘴不以为意地笑了。
  温西月换下工作服，穿上外套，办公室里已经没什么人，她拿了自己的东西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准备回家。
  “西月，先等一下。”陈为民出声叫住要出门的温西月，脸上一开口便惯常和煦的笑着。
  温西月停住动作，收回门把手上的手，清淡的眉眼似是动了一下，回身走回去，边问道：“有事吗，陈副主任？”
  对于温西月的平声静气和时常不露情绪的脸医院里的人都已经习惯了，所以陈为民虽为她的上级，也没对她的不热情做出不高兴的反映，仍是笑呵呵地朝她招手，温声道：“过来嘛，坐下，有事和你说。”
  温西月把随身挎的包放到了桌子上，从陈为民对面的办公桌拉了把椅子，隔着一张半桌子的距离坐下了。温西月并未开口再询问，而是选择了垂眸安静地等着。
  对于温西月的行为，陈为民仍是笑意温然，关心地问道：“你这个住院总到年底就期满了吧？”
  “是。”温西月说话时抬了下头，对上陈为民那副晶亮的镜片又垂了眼，等着他的下文。
  陈为民搓了搓手，似是欣慰地说道：“好啊，你们这批住院医里我觉得你资质是最不错的，勤奋又聪明，做事也踏实。过了年……应该就能升主治医师了。”说着又犹疑地沉吟了一下，没了下文。
  心外科是按照规定标准配置科室人员的，有一个主任医师，何武明；两个副主任医师，陈为民和夏明晖。四个主治医师，半年前一个主治医师辞职出国了，另一个转了科室，心外科暂时有两名主治医师。其余就是温西月这样的住院医和22名护士，一名护士长。
  温西月本来在静静地听，可听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得抬头去看他。住院总期满，经过考核和各项审核合乎标准后由科主任提报科部主任会议决议，经由三分之二以上科主任出席并有三分之二级以上的科主任通过才能被正式任命为主治医师。
  只有当上了主治医师才有独立的处方权，这才是一个医生职业生涯的真正开始，学医的熬这么多年等到这一天不容易。像她这样的住院医住院总们，虽然五年本科两年硕士但到了医院，还得跟着主治医师主任们学习，处方都是在主治医师的点头下才有效的。所以，陈为民的犹疑让温西月不得不抬起了头看着他。
  陈为民对温西月的反映满意地笑了笑，说道：“现在无论是做什么竞争都很激烈，咱们科室现在有两个主治医师的空缺，你们这批住院总将要期满的不止你一个吧。所以，你还得做好准备。”
  “我一直在按照医院对住院医的规章制度和各位老师的指导要求在做。”
  “嗳，”陈为民摆手打断她，“我知道这些你做的很好，可要是说到万无一失光靠这些恐怕还不够，总还得有些别人没有的本事才行。”
  温西月不话说，只平静地看着对面的人。面对陈为民的‘苦心提点’，她并非不明白。不就是要有人吗？
  陈为民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说的有些露骨，转而去了别的话题，“这些先不急，你继续努力。今天跟你说这些，完全是看着你平时肯吃苦，又有潜力。你可不能辜负了我对你的期望啊。”
  温西月将平静直视的眼神稍稍收回些，看着一脸‘慈意’的陈为民，少顷，点了点头。
  待陈为民满意后，温西月才离开。
  公交车在不平坦的路上晃晃悠悠得行驶，温西月坐在靠窗的位子上，人累到有点麻木了。脑子里却还想着临走前陈为民跟她说的那件事。他说，“高行长的母亲想做个支架，找时间你跟我一起去做个家访，看看能不能让他们到咱们医院来做，虽然不是大手术但咱们院的技术还是比其他医院要成熟，我亲自主刀。你这样的女孩子看着安安静静，老人看了都放心。真要是把她老人家接来医院，做好手术也是咱们功德一件。”
  至于为什么会找她，原因绝非是她资质过人有意提点她，高行长家有个公子，不说风流成性也是风月场中人。半年前高行长带着老母来医院做检查，碰巧温西月和高行家的公子见了一面。高森表现得略有亲近，陈为民便留心了。
  下了车，太阳刚好全出来，将近四月的天，临江城市不冷不燥，昨夜雨后，今天是个好天气。温西月躲过公交车驶过时溅起的路边水坑里的污水，到小区附近的烧饼店里买了两个烧饼和几个茶叶蛋，然后拎着东西进了小区。
  室里光线昏暗，温西月去厨房先放了东西，然后才把客厅的那扇窗帘打开，室里光线一下亮堂起来。温西月看了下墙上的钟表，又过了五分钟，才去房间里把温灿叫起来吃饭。
  等温灿揉着眼睛去卫生间洗脸时，温西月已经把热好的牛奶给她装在了杯子里，去她房间里给她收拾床。
  温灿洗完脸，一边自己梳着头一边站在自己房间门口，朝温西月问道：“你一会儿要跟小米去参加什么谁的订婚典礼？”
  “是小米阿姨。”温西月直起身子看温灿，她一根马尾辫缠了半天还没弄好，温西月放下手头的东西走过去拿过她手里的梳子重新给她梳了头，绑好辫子，把她的一把头发放在手里用梳子给她顺头发，边说道，“零花钱还有吗？”
  “有。”
  “最近学校要交什么费用吗？”
  “不用。”
  “那你自己有什么要买的？”
  温灿想了想，扭头瞅着温西月笑着龇了龇牙，说：“给我换个好点的手机吧。”
  “这个不行。”
  “那别的呢？”
  “看情况，有用就买。”
  给温灿梳好头发温西月转身出了她的房间往卫生间去，温灿嘟着嘴小声嘟囔着跟在后面自己去餐桌吃早饭，“不给买还问。”
  温西月洗着脸听见她的小抗议，唇角弯了弯，洗好脸拿着毛巾靠在卫生间的门框上看着温灿鼓着腮帮子吃东西。温灿从小就听话，吃饭睡觉从来没让她操过心，就连病都很少生，她自己说我吃好喝好睡好锻炼好不生病你就有时间去学习，然后能工作挣钱养我，所以我会照顾好自己。
  温西月眼中渐渐流动起光辉，整个人更柔和了下去，看着孩子她顿觉忘了全身的疲惫。“要不，给你买件衣服吧，裙子怎么样，马上要夏天了。”她补偿道。
  温灿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运动衫，又看看温西月，有点奇怪，“你不是不喜欢给我穿裙子吗？”
  温灿今年九岁，长这么大，温西月从来没给她穿过裙子，夏天都是短衣短裤，裙子一件都没有。她自己这些年也从没穿过裙子。
  温西月抿了抿唇角，没回答，转身又进了卫生间，挂好毛巾回卧室找一会儿要穿的衣服。
  温灿对温西月的突然沉默习以为常，继续吃饭。
  直到温灿吃完早饭温西月都没再出卧室，温灿自己背了书包，钥匙挂在脖子上放进了T恤衫里，朝温西月的卧室喊了一声，“妈，我上学去了。”
  温西月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衣柜的门对着她敞开着，她稍稍抬眼，里面挂着一件轻纱质地的浅玫红色印白花的连衣裙，V领无袖收腰，还配着一条同样质地的白色纱巾。苏小米说，这条裙子适合她，硬逼着她买的。
  温西月笑了笑，她连试都没试，怎么就知道合适。就连方娟都说，就随了小米买了吧，我瞧着你穿它也不难看。
  温西月深吸了口气，还是起身拿了套平时的衣服穿了，依旧是长裤，上身一件白色衬衫，外面套了件风衣，搭了条纱巾，这样陪小米去参加什么谁的订婚典礼也说得过去，反正她也只是个陪衬。
  订婚典礼在近郊的一家庄园酒店，温西月跟着苏小米经过酒店内堂进了电梯，电梯里苏小米紧抓着温西月的手，手心里已经在出汗。订婚的是齐达的表妹，她这也算是第一次见齐达的父母，难得一个神经大条的女人也有这么紧张的时候。
  电梯门应声而开，门口正对着会场的入口，在那摆着一大幅海报，上面女的一脸甜蜜挽着男的胳膊，小鸟依人的样子很幸福。那男的……许是距离有点远，温西月没看清。
  苏小米先出了电梯往前走，口里说道：“就是这儿。”转脸没看见人，一回头，温西月还站在电梯里。她张嘴叫温西月的工夫，电梯门合上了。
  眼前的巨幅海报消失的时候，温西月感觉电梯轻微地震了一下然后开始上升，许是惯性作用，她觉得自己的心在下坠。温西月一手捂住胸口另一只手摁了楼上的电梯键，电梯门开后她从楼梯走了下去。
  温西月过去的时候苏小米站在海报旁边正研究上面的一对新人，听到声音回头朝她说道：“你刚才干什么呢，愣什么神？”
  温西月脸上没什么变化地说道：“没有，就是看到这张海报，想看清楚上面的人。”
  “那你得出来看啊。”苏小米注意力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