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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他们走后，萨鲁咬牙硬撑的身体颓然的倒下，强打得精神也随之消失，伤口的痛依然折磨着他，额际冒出的冷汗更证实了他的身体异常的虚弱。
  塔卡迅速将他扶上床，卡布斯也紧跟着上前为他疗伤，他绿色的眸子暗淡无光，不在是霸气狂妄的王者，而是一个身受重伤的病患，虚弱得随时都可能倒下，但他的眼神一接触到端着药碗的阿尔缇妮斯，倏地放出微弱的光彩。
  废力的伸出手，示意她过来，干裂泛白的唇挪动着，“阿尔缇妮斯……”
  听到声音的她没有迟疑，疾步走到床边坐下，轻柔地将靠枕放在他身后让他可以坐得舒服一点，将他汗湿的发丝拨回脑后才问，“想喝水吗？”紫色的已眸子失去了昔日的傲气，只剩下一丝疲累。
  她语气冷淡地仿佛没有发生过那惨烈的一幕，但心却不能平静，眼泪也似乎流干了，在他高烧不退昏迷不醒的时候，她在床边怒骂、叫嚣、哭泣，那个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无法恨他了。
  这半个月，他们之间已经没有所谓地恨可言了，或者已经无法恨他了，而取代那抹恨的是另一种让她无法明白的复杂情绪。
  视线瞥向矮柜上的匕首，锋利的匕首在阳光下透着森冷的光芒，刀身青得发黑，已经分不清是它本身的颜色，还是血的颜色，为了救他，她绝然地从他身体里拔出了刀刃，当时喷出的鲜血溅染了床榻，也沾湿了她的衣裙。
  他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这是围绕在她脑海里的疑问。
  略显冰凉的大手颤抖摩挲着她柔嫩的脸庞打断了她的思绪，回首望着他，惨白无血色的脸上挂着虚弱得微笑，毫无精神的眼睛仍就让她感到灼热，“你累了？”
  没有推开他抚触的手，她摇了摇头，转身取过丽莎递来的帕巾，轻柔的擦拭着他冒着冷汗的额头。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他无法言语，她一惊，连忙扶他坐起身，轻拍着他的背，脸上的担忧之色她浑然不觉，他的每一次发作都让她心慌。
  他咳着，仿佛象是要把肺咳出来似的，好一会儿，他才平静下来，看着她，希望能猜出她心里在想什么，可是猜不透，她没有了以往的尖锐，没有了之前的傲气，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娃娃，黯淡的眼睛划过一丝悲伤，被褥下的手紧握着。
  他赢了，留下她了，但却不是想象的那样，一切似乎都脱离了他的掌控。
  用尽余力抓住她的手，她的手还是温热的，那么她的心是否也是温热的，“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她眼中没有情绪，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着痕迹的挣脱他的钳制，“你想要我说什么？”
  “告诉我，你是否还想离开我。”他情急之下想要抓牢她，动作过于剧烈，扯痛了腹部的伤口，他用手按着，脸上露出焦急的表情。
  她没有回答，让他靠在背后的枕榻上，没有再看他，起身准备离开。
  “阿尔缇妮斯……”
  “你累了，休息吧。”她打断他的话，然后迎着午后的阳光，径自走出寝殿。
  池畔的莲花依然娇艳，微风吹过水面，激起阵阵涟漪，停下脚步，疲累地坐在石阶上，以手遮面，片刻后，仰天望去，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视线下移，落在她粉雕玉琢的脚裸上，那里已经没有了束缚自由的黄金链，但她却仍就无法离开。
  将脸枕在膝盖上，双手环膝，她静静的在午后的阳光下沉思着。
  负责守卫寝殿的奥利，静悄悄地来到她身边，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唤她，看着手里水润的葡萄，他褐色的眸子闪烁着，然后胆怯了，回身打算离开。
  “奥利！”
  一声轻唤，他猝然的停住脚步，回首看着她，以为会看到憎恨、怨怼的眼神，但什么都没有，当视线接触到那双曾经璀璨眸子时，它黯淡无光令他的心猛地一阵绞痛。
  “你的伤好了吗？”她问。
  “差不多了！”他回答。
  半个月的时间并不算短，但其间他们并没有面对面的交谈过，总是擦身而过，或是忙于皇帝的救治而无暇接触，他背上的伤已经结痂了，交错横竖的丑陋鞭痕时刻提醒着他的背叛，对她的背叛，以及对皇帝的背叛皆有之，塔卡的冷嘲热讽、卡布斯的冷眼相对，伊斯怨怼的眼神，也时刻这提醒着他，她遭受的伤害都是因他而起的。
  “请你原谅陛下！”捧着葡萄的手颤抖着，他移开视线盯着地面开口道。
  她眼睛闪过一抹诧异，“为什么不说，让我原谅你。”
  他猛地抬头，单膝下跪，直直的看着她，“我不值得你宽恕。”
  他的眼里有愧疚也有痛楚，他不再是往日天真无邪奥利了，现在的他是赫梯的弓兵队队长，一个军人，一个听命于皇帝的军官。
  “起来！”她蹙起娥眉，眼神里没有责怪的意思，抬头又一次仰望天空叹了一口气，“我并不恨你，现在的我也没有恨你的皇帝陛下。”
  他听到了，心中无限澎湃着，他看着她，褐色的眸子突然黯淡下来，阳光下的她毫无生气，傲气尽失，蹙起的眉间围绕着淡淡的哀愁，纤弱的臂膀在风中摇曳着，柔弱的模样刺痛了他的心。
  突然，她轻笑出声，笑意没有到达眼睛，只是随意的扯起了嘴角，她望着偶尔飞过的鸟群，羡慕它们可以如此自由的翱翔，而她却被无形枷锁困住了。
  她收回视线，落在奥利秀气的脸孔上，淡淡地说道，“现在的我是一只被囚的鸟儿，而你的皇帝陛下就是那只笼子，只要他不打开门，我就无法飞出去。”
  奥利知道她说得是实事，眼中闪过莫名的犹豫，嘴唇挪动了几下，似要说话，却无话可说，眼神一凛，咬了咬牙，他向前跨了一步，依然单膝跪地，“请你爱上陛下。”
  她色遽然一变，淡淡地笑容消失在嘴角，紫眸闪了一下，冷声道，“为什么？”
  “因为陛下他爱你！！”
  虽然她和陛下之间的事情，都是丽莎告诉的，在记忆里，陛下从没有如此对待过任何人，更何况是个女人，当听到陛下自残的消息，整个人都愣住了，这不是他所认识的陛下，只是个为爱疯狂的男人。
  “他爱我，就可以不择手段的留下我吗？”爱这个字，让她无法冷静下来，一改先前的冷淡，有些激动，苍白的脸色浮上一层愠怒，握紧拳头颤抖着，“他用这么偏激的方法，惨烈地让我不知所措，让我无法恨他，你口里的皇帝陛下，简直疯狂的让我害怕。”
  奥利松开手中的葡萄，让其滚落在地下，双手冲动的握着她颤抖的拳头，“听我说，阿尔，陛下并不是你所想象那样。”
  她恼怒的挣脱开他，站起身，退离他几步，右手捂着胸口，“他根本不了解我，凭什么说爱我。”
  “同样地，你也并不了解他。”他大喊道。
  她愣住了，略显激动的神情也随之冷静下来。
  他也跟着起身，闭上眼睛，像是在回想着什么，哀戚的表情让她一震，片刻后，他才缓缓张开眼，“陛下只是在他的周围筑起了一道不让人窥探的心墙，阿尔，我想只有你可以推倒那堵墙。”
  他顿了顿，拾起掉落在地上的葡萄，缓缓地说道，“他失去了太多东西了，以至于，当他爱上你的时候，为了防止再次失去，他用了最偏激的方法。”
  她不想听这些，抖了抖身子，拒绝他的话对她产生的影响，他到底是怎样一个男人，这个问题半个月来一直围绕着她，她越来越不了解他了，他的话又把这个问题重新推给了她。
  他到底是怎样一个男人，她突兀地问自己，他是皇帝，他的残忍，他的暴行，他偶尔的温柔，他惨烈的表白方式，除了这些，她还知道其他的吗。
  她困惑了，迷茫了，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他。
  奥利没有再说些什么，将拾起的葡萄，放在清凉的池畔里清洗了一下，将它放在旁边的石桌上，回望了她一眼，起步离开之际，“给陛下一点时间，给你自己一点时间，请真正去了解陛下。”
  说完，如同来时一样，他悄声的隐没于刺眼的阳光中。
  她依然站在池畔旁，抬眼望向石桌上沾着水珠的葡萄，她缓步向前移去，随手拈起一颗，放在手指间呆愣地看着，忽然，一阵嘈杂声从寝殿内传来。
  伊斯急窜了出来，一看到她就奔了过来，身影由远而近，猝然地她看到他白色的马甲上一片驼红的液体，手指一松，葡萄滚落而下，心头一阵慌张，她的大脑还来不及反应，脚已经跨了过去，“怎么了？”
  “他疯了，不管我们阻止他，他都要起来找你。”他急忙道，手上也沾染着些许献血，他随意的往身上一抹。
  他一惊，扯住他的衣服，“然后呢？”
  “然后，他动作那么大，伤口又——”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她疾步冲了回去，“裂开了！”蓝色的眸子看着她消失的身影，对着空气把未完的话说完，也追了上去。
  她的心思一片混乱，奔跑着进入寝殿，她的手扶在门框上，刚想跨入，就听到一阵虚弱嘶哑的吼声，“放开我，我要找阿尔缇妮斯，你们放开我。”
  “求你了，皇帝陛下，你能不能安静点，阿尔只是出去散心了，你让他休息一下行不行！”塔卡壮硕的手臂拦着他，却不敢用力，只能将他围困在床边。
  卡布斯拿着绷带，向上前替他包扎，但他绝不合作，扯住绷带和他进行拔河比赛，健硕的胸膛上些许绷带已经滑落，腰间已经猩红一片，几滴鲜血透过纱布落在床沿上。
  “陛下，请您不要再动了，你的伤势那么严重。”丽莎匍匐在床边哀泣的叫着。
  这一切看在她眼里，他流淌地鲜血，以及眼中那抹近乎野兽的残暴，他叫嚣着，执意要离开床，猛然的，那双残暴的眼里，她看到了痛楚、绝望、害怕。
  她的心顿时抽搐着，很痛，很酸，以及莫名地生气。
  “你在干什么？”她吼道。
  这一声震惊四座，所有人都看向她，只见她怒气冲冲得走了进来，直盯着萨鲁，他残暴却无血色的脸上顿时欣喜若狂，“阿娥缇妮斯，你回来了。”
  “我问你在做什么？”她走近他，紫色的眸子怒瞪着他，但在近距离瞥见他身上的血渍，抽了一口气，急忙爬上床，将他推躺下去。
  “我想去找你。”他说，不再是刚才拒人于千里的表情，伸手想要抓住她的手，却被她闪过。
  “混蛋，你知不知道你会死的。”她检查着他的伤口，老天，惨不忍睹，伤口又裂开了，她回首望向卡布斯，“快给他止血。”
  卡布斯点了点头，熟练地对他上下其手，也不管他是不是痛得疵牙咧嘴，先治伤要紧，他要是死了，他们这群人就跟着玩完了。
  不得不承认，这半个月来，卡布斯精湛的医术得到了充分的发挥，不一会儿，拯救工作完美完成。
  丽莎擦拭着眼角的泪珠，捧着脏污的绷带，将它放进铜鼎力焚烧。
  “我和塔卡去拿点药材，你可以照顾他吗？”卡布斯说道。
  她颔首，接过他手里的纱布，“小心点，别让人发现。”
  他颔首，带着心不甘情不愿的塔卡走了出去，而伊斯也必须换掉身上的血衣，以免让人怀疑，和丽莎出去找件衣服替换。
  殿内，突然又变得异常的安静。
  “你生气了！”沉默片刻后，萨鲁朝着正在清洗纱布的她说道。
  “没有！”她回答，拧干手中的纱布，回到床边擦拭他因疼痛冒出的冷汗。
  她又变回了冷淡，刚才的怒火，使那双失去光彩的紫眸晶亮得令人眩目，而此刻又恢复了黯淡的颜色。
  他慌张地裹住她的手，绿眸直盯着她，口气急躁地说道，“你到底想要什么，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她抽开手，坐在床沿冷淡地回答，“除了自由，我什么都不想要。”
  他收回僵在空中的手，收回视线，一脸的落寞，“除了自由，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话题似乎又回到了原点，两人又陷入静默中。
  她斜睨他，有些怅然，现在的他毫无王者的威严，孱弱的身体陷在柔软的床榻里，她看不到他的霸气，他身上围绕着孤寂和萧瑟。
  猛然地，奥利的话回荡在她耳边，她又在一次对自己发问，你了解他吗？
  不，她根本不了解。
  “姆尔希理！”突兀地，她开了口，打破这一室沉寂。
  他回首看着她，绿色的眸子染上一抹欣喜，她有多久没叫过他的名字了。
  “你了解我吗？”
  他明显愣了一下，显然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突然发现了一个非常可笑的事情，他不了解她，但却说爱她，而她也不了解他，却无法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