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节
作者:猫王      更新:2021-02-17 01:16      字数:4790
  除此之外,没查出半点其他蹊跷。
  就在我的希望被这现实磨得只剩一角的时候,顾卫匆匆来藏书楼找我道:“北方的人,来了。”
  “北方的人?来得都有谁?”
  “摄政王,还有方在蛮夷平叛归来的将军顾子召。”
  我笑了笑,这下人可是来齐了。
  ………………
  我现今没了臣子的身份,只能走出别宫站在那大街上,同那千万的民众站在路旁,被全副武装的士兵横举着兵器拦着。那民众皆是女子,叽叽喳喳地说着闲话朝前涌过去。
  我本是在路尾瞅见了那骑着黑马的悠然身影,打算安心地转头走开。这会儿身后已涌了很多装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我便被人流挤着朝前走去。
  旁侧那位女子红了脸颊:“据说那摄政王算是北方的第一美男子,现今还没娶妻。若是让他瞧上了——”
  她软软的尾音甚是惹人乱想,又有一女子轻拍她的肩侧道:“你乱想了什么?我可是听闻那人是个断袖,十成十的断袖!”
  这个女子甚是豪迈,最后一句话倒是超过了旁侧喧哗的声音,一时间周边都安静下来看着这里。只见她红了脸,很是不好意思道:“若说那位大将军才是铁打的男子汉,尚未娶妻,也是良人。比摄政王那个断袖要好了不知多少……”
  我扑哧笑了笑,这笑声混在一众笑声中倒也不是很明显。但那女子离我较劲,转头看我,很是不屑道:“其实你们都不知道,那北方有个叫沈涵的,那才叫勇气可嘉。为了娶宰相家的儿子,跪在菜市场三天三夜,最终万民求情才得了家人与王上的应允。”
  “哦?”我插口道,“那姑娘可知道最后怎么样了?”
  因为这番话带了十足的挑衅意味,她皱眉道:“还不是鸳鸯双飞,有何可猜?”
  我笑了笑:“他最多也就是跪了一白日。这事当日闹得沸沸扬扬,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后来沈家被抄家,宰相避之不及,哪还记得当日的风云。所以说,这婚嫁我倒觉得两情相悦,相携于江湖不错。”
  她对我的说法嗤之以鼻:“你才是不懂情爱。”
  我摆摆手,转身过去。
  他已骑白马而来,素白衣衫,肌肤胜雪。脸颊倒是红润了不少,虽是微微笑着,却教人有种不可相亲的距离感。
  我正仰着头细想,他已行至我身前的一段路,回转过头朝我一回眸,眼里十足的玩笑意味。那一笑让身侧的女子口中都溢满尖叫,我微笑地与他对视。
  他勒马朝我这边骑行几步,从人群中破开一条道,径直行到我面前。
  他俯□朝我伸出手:“我走之前说的,你考虑过了?”
  我点点头,把手递给他,被他拉上马。
  “只要我替沈家洗清冤枉,我们便走罢。”
  那时,我愿跟你偏安一隅,坐看天下。
  ………………
  我与他同马而行,在马上受万民仰视。我捏住他拉着缰绳的手,狠劲地捏了捏。
  触手之处倒是恢复了些温度,摸着还算是常人的手。他低吟了喊痛了几句,却是更加搂紧了我:“怎么了?”
  我低语道:“你说届时便会知晓一切,你走着半月日子虽过的漫长,但我仍是没明白一丝一毫。”
  他笑了笑,那胸腔的震动从紧贴的地方传到我后背,我倒也有了些笑意。他分辩道:“若是只单说那‘漫长’的那句,我倒不介意你常这样掐我。”
  “呃。你倒是说说,你为何要说届时那句?”
  他说的坦然:“我本想着国府会在那时出手,百席护着你,也给他了些缘由去寻国府的麻烦。没想到,这里还是没动静?”
  因被他抱在怀里,转身有些艰难,我只好再掐了掐他的手臂。他笑容愈发肆意道:“你没发觉被人救了么?”
  我惊讶地张了张嘴,忽然反应过来他也看不到我脸上的表情,随即开口道:“那人是你派来的?”
  “怎么可能是我派来的。”他一手放开缰绳,很是亲昵地抬起手在我鼻尖上刮了刮,“我觉得这件事倒不如见了你父亲后再说?”
  ☆、第24章 姑姑
  “我父亲?他们还活着?”
  他勒马带着我朝后看了看:“就在队尾那辆马车,你一会儿便看到了。”
  那队尾马车装饰稍简,隐匿在人群间不甚显眼。但一想到我的老父与母亲就在车上,不由得从他怀里挣脱。他拦住我调转马头朝前走去:“都等了这么久,也不急这一时。救下岳父本就是违抗了先皇的指令,现今还是低调些,别被人抓住了马脚。”
  真是被乐事冲上了头,我吐了吐舌头,又道:“那一会儿怎么办,你这么明目张胆从街上带我走,岂不是直接告诉众人我跟你有关联。”
  他不甚为意:“我倒是觉得没什么,你就放心跟我过去。一会儿见了水云的诸人也好叫国府的那一帮子看清楚,别再做什么小动作了。”
  他一提及水云诸人,我便想到了那日声音绝望的五公主,若是这么直接地对上了。不禁忧心地道:“我还是离远些。上次吃了五公主不少苦头,这次可是不想跟她直接碰上了。”
  许是我这话说的坚定,他沉思了会儿就在拐弯处放下了我。
  我在别宫内等了等,到了快用晚膳的时候,百席才从宫中回来,那绛紫的身影分明是带着些怒意。
  我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道:“怎么了,又是谁触着了你的逆鳞?”
  顾卫速速跑来拽拽我的衣袖,皱眉摇了摇头。我讶然地回头,却见百席寻了软榻坐着,那茶杯被烧开的水弄得有些烫手,他抿着嘴碰了碰,直接不耐地将那茶杯拍到地下。
  “他水家的人吃了雄心豹子胆,愈发大胆了。”他怒气冲冲朝着我俩喊道,“那国主身侧的位子是她占的么,她一介老妇,临死还想着谋权。”
  顾卫拱手恭顺道:“呃。主子,许是那老妇昏沉,一时忘了礼数。”
  百席侧头看了看,招手让宫婢近来收拾了碎瓷片,闷头想了会儿才起身道:“算了,反正她也没多少运数了。却是你——”
  他走到我跟前停下,手搭在我肩膀上,继续道:“你今天可算是在宫外出尽了风头,我听人说那摄政王当面把你抱起,与你同行了一阵。怎么,害怕那五公主来寻仇?”
  我干笑道:“五公主如今算是丧家之犬,逼急了也是不好的。”
  他又道:“你倒想得多。不过,也算是你走运,现今还没人知道街上同骑的人是你。”
  我笑了笑:“那自然是最好的。你一会儿还要做什么么?”
  他扯了扯襟口,褪下外衫,脱下鞋袜,径直躺在那软榻上。手枕在头下道:“过会儿还要去别庄安顿北方的诸位,你俩暂且退下去,我在这里躺会儿即可。”
  应了声诺走出去。出门没两步便被顾卫拉住,他拉着我沉默了会儿,直到绯红从颈根传到耳侧逐渐有了占据全脸的趋势才放开了我。
  他说话说得断断续续:“沈涵,沈涵,你,不会,还是……”
  我揉了揉耳朵:“怎么?你说的利索些。”
  他张了张嘴,可是没发出一个字,僵持了会儿才道:“没什么。”
  我咧嘴笑了笑:“真没什么?你不说,我可就不听了。”甩甩衣袖,装作要走的样子。
  他这才慌了神,拉住我道:“摄政王来了,你,是不是要走了……”
  我回头。
  他一个高我两头的壮硕青年,分外别扭的低下头,双眼不安地瞟向四周,时不时地看看我。本是小女儿态的忧愁,被他这么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做起来,倒让人觉得憨厚可爱。
  就算之前有很详细地盘算过将来的去处,可是此时在他的质问下反倒没了底气。
  说不出来“是”或者“就要走了”这样的话。
  只能点点头,然后看他忽然间板起脸:“那你可得看好了,我倒是不觉得摄政王是个好人。”
  脸上还有着方才的红晕,却硬要装作一副过来人深知人性险恶的态势。
  只得无奈地笑了笑。
  百席起身的时候,我刚端起粥碗没喝下几口。
  他拖着那件拖拉的长袍从内室走过来,扶了扶冠帽道:“你打算跟我同去么?”
  “去哪里?”
  他拉过凳子坐下,自己也端了粥喝了一口道:“别庄那里。离这里不过步行半个时辰,我们过去指不定还能赶上晚宴。”
  我咬着筷子疑惑道:“不是应在宫里开宴么?”
  闻此,他忽地冷笑道:“摄政王不喜喧闹,自然是要在自己的别宫开宴了。我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还请了国府的人同去,真是不闹不畅快。”
  到了别庄着实觉得百席的一番顾虑有些多余。
  看着满堂人,虽算不上和睦,但也没人当场争执。大多是寻了自己的友人同坐在一处,说说笑笑。
  水云以右为尊,奉客在右。国主坐在正中,苏迟语在右。百席与六公主在左。席下是两排木桌沿着宽大的绒制花毯一字排开。右侧是给北方使者们准备的位子。左侧则是国主当家、五公主、还有水云臣子与王族弟子的席位。
  虽说在水云为客,但满桌菜肴皆是北方的菜色,让几位王族子弟抬起了头满是疑惑地望着席上垂暮孱弱的国主。她将苏迟语奉过来酒一口喝下,脸色苍白地笑了笑道:“生怕你们吃不惯水云的菜色,便叫人弄了些北方时兴的东西,不知道摄政王可否喜欢?”
  苏迟语夹了块麻辣豆腐:“真当是麻辣鲜香,水云御厨的手艺了得。若是在国主这里多呆些时日,回去只怕是要换个厨子了。”
  这番话说的调皮,离得近的都笑了笑。
  我与顾卫被安置在席尾左侧,顾卫吃了些酒忽觉肚疼便拉着小厮去找茅厕。我坐在那里手撑着甚是无聊地扫视了番,右侧打头的位子不知什么时候收走了全部的菜肴,而左侧打头的席位也奇异地空着。五公主坐在左侧第二个席位上,吃得倒不欢快,表情倒是恢复了之前的贤良淑德的温柔脸色。这么看来,空着的那个应是年事已高的水云国府当家人了。
  老人家多病孱弱,此时不来倒也是正常。
  兀自想这些别的,衣角忽然被人拉了拉。
  扭头去看,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捏着我的衣角指了指远处。随即飞快地跑开,钻进了院中的冬青中。
  四顾看了看,都顾着觥筹交错也没人看我这边,提起裙角也钻进去。
  他就站在冬青丛后等着我,拉了我的手,绕过几道圆圆的拱门,才行到一处院落。
  他环顾四周谨慎地看了看,推门进去。我跟着走进去,他反转过身,啪地关上门道:“爷爷,姑姑来了。”
  他这声称呼叫的我甚是奇怪,但此时也管不得这么多,僵硬地朝前走了几步。我父亲就在帷幕之中慢慢地伸出他那双枯朽的手,攀上布面拉开。
  他与我母亲一同站在那帷幕之后,等那身影一出现,我猛地扑上去,抱住他们二人。
  来时还想了好多话要说,此时却是一句都想不起来了。
  只知道抱着他们,怀里的温度才是最大的抚慰。
  老父向来倔强,单手抱着我,另一手还要扶着我母亲。我扑过来的时候,他脸上明显的喜悦却仍是固执地板着脸,在我肩头拍了拍。我娘则是个柔弱的性子,半倚在我爹身上。她手里捏着手帕动作就没停过,垫在指下一直在擦拭眼里流下的泪水,只是默默地流泪,也不说话。
  久别重逢应是大喜,何况我们险些生离死别。
  此时却两两相对,静默对望。
  我拉着他们二人坐下道:“爹,你再等等,我会有办法的。”
  他反握住我的手,摇了摇头:“爹不操心这个,我们寄人篱下久矣,现在只盼能顺利带你出水云就够了。”
  “出水云有什么难的,只消我去跟水云的六王夫说一声,他就会放我出别宫。”
  他又是摇了摇头。
  我正要开口问,谁知那带路的小孩绕到我面前来,抄着手道:“姑姑,我爹也说带你出不去。”
  我摸摸他的头,他很是顽劣地躲开,嘴中嘟囔道:“摸头可是会长不高的,姑姑不知道么?”
  只得讪讪地笑了笑,他上下打量了番又道:“看姑姑的个头,小时候肯定被摸过很多次头吧?”
  “……”
  这次笑都笑不出来,这孩子小小的年纪嘴巴怎么这么毒辣。
  可是这会儿有了我父母在,故作委屈地扭头看了看我娘,她揽过我的胳膊道:“这是你顾子召表哥的孩子顾岂。头脑不错,就是不知道承了谁的心性,总是喜欢挑拨寒碜人。你就当他是顽皮,可别上了心。”
  言语中明显的偏袒,那小孩更是一得瑟朝我吐了吐舌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