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时正在另一处花圃帮宫里的人清点花卉。带着个斗笠，遮住太阳，是以他的额头还算清爽，比不得其他人搬了些东西已汗流浃背。
  “老伯，这本书是你的？”
  他回头看了眼，这会儿估计是买卖谈成所以心情不错，咧着嘴笑道：“是啊。”
  我翻开其中一页：“老伯认得这上面的字？”
  他连看都没看直接道：“姑娘知道水云以前是男子治国么？这便是那会儿传下来的书了。”
  我看这书不管是封面还是内里都很洁白，不像是惯常的书籍放置久了就会发黄的样子。
  他见我略有疑惑道：“我这本是新的，不过内容可是分毫没变过的。做个花农也没什么事情，整日闲着就抄了些旧书，自己装订成册。若是有人喜欢了就借人看看，要是要了就送与他。这书叫《域外花草志异集》，姑娘，你也喜欢这书？”
  我呆住，瞪大眼睛问：“这本书是从前朝传下来的？”
  他微笑道：“姑娘喜欢么，喜欢就拿去吧。”
  尽管我要付与他银钱，但他推脱了没有要，只说是下次多光顾他的花圃就好。
  我将那本书塞入随身的衣襟里，恰好顾卫寻了踪迹赶来。他似是问过那工匠，一靠近我便道：“他们说还得半个时辰才好，我们在周围溜溜？”
  环顾四周，哪里有值得人逛的地方，都是庄稼。谁知他又指着花棚道：“我看到了一株开花的君子兰，我们去瞧瞧？”
  桃花树下，那株君子兰花大而黄，叶面光泽，实属上品。
  他蹲下摆弄了几下叶片道：“你说要不要把这花带走送给主子？他向来喜欢君子兰之类的品性高洁的花草，要是见了定很欢喜。”
  我嗤笑道：“你带回去又养不活，就你那一双杀人的手能栽培这花花草草。”
  他很是不以为意道：“我还能救人于水火，定是能养活的。”
  我拉了拉身上的衣服：“说说你还信了。我指的是这里面不比外面有些冷，要是放在别宫里，估摸着没有地方可以养着吧。”
  他想了一阵，为难道：“好不容易能寻找着主子喜欢的，真是……”
  “你家主子没什么其他的喜欢的？”我转过身，看着那一树桃花。
  他仍蹲在地上，声音沉闷地从下方传来：“对于一个所有东西都拥在手里的还有什么要求。我唯独能知晓的便是那君子兰，再多的东西以主子内敛的性格怎么会轻易展现在我们面前……”
  那惆怅的语调。
  我不禁也蹲□道：“六公主。”
  “嗯？”
  望向他的眼睛，微微一笑：“他最喜欢的是六公主，你只要把六公主洗漱好了送到他床上就行了。”
  他似乎是怎么都没有想到，极为惊讶地道：“这不可能。”
  我抬眼看着他：“你以为是他的棋子？”
  ………………
  半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顾卫终是从惊异中回转过来，甚是自嘲地笑了笑自己的毫无直觉。尽管我安慰他要不是百席露出了稍许的蛛丝马迹我也想不到这方面，但他还是很自责。
  这种愚忠的感觉分外自然。
  就像是我之前……
  到了拜别此处的时候，我先上了车，他后上，却是抱了一怀的桃花枝。
  他甚是宝贝地瞅着那桃花，对我道：
  “那老伯说这花枝带回去养在水里还能养活上几日。”
  那马车还是很颠簸。
  我这么一路摇下去，估摸着就得下车吐上一次。
  我正跟顾卫那这个当做笑料说完，就觉得口中一酸，那些污物就从胃中逆道而出。连忙捂住嘴，顾卫一看掀了帘子喊了句：“停车。”
  车就近停在路上。顾伟扶着我下车，我朝前走了了两步就蹲在地上吐出来。
  这下倒好，估摸着我早上吃的东西一并都这么耗干净了。
  我捂着胸口，那嘴中的味道着实恶心人。顾卫递了水过来，想都没想灌下去。
  酸涩的味道被冲走，好了不少，我又喝了口水压下去腹中难闻的味道。
  前面一阵喧闹。前方就是树林，树荫浓密，恰好遮住了所有，不能直视看到发生的事情。我处理了污物，便叫顾卫去看看。前面的那辆马车也停下来，似是派人查看的样子。
  没一会儿他赶过来道：“你去前面看看，有人遭劫了。”
  越走进越心惊。
  地上都是打碎的酒罐瓦片，还有与土壤混在一起色调变暗的血液，那马车被大刀砍得不成样子。
  唯独奇怪的是，虽然见血却没有尸体。
  心中生疑：“有人存活着么？”
  顾卫站在我面前两步的地方，指着那马车后面道：“后面还有个存活的。估摸着是来从商的，但是钱财被抢，家奴也被杀……”
  这人的经历如此不幸。
  我本是这般想着，拧过头——
  却是苏迟语顶着那张平凡的易容面具，安静地捏着那把扇子，衣衫不整地坐在地上。
  黑眸就这般从下到上直望着我，端的有着——
  言语中描述不出的蛊惑。
  “诶，你走什么？”顾卫揪住我的袖子道。
  我侧头道：“你看这位公子能简装出行定有把握，我们就勿要管了。”
  “可是……”顾卫还在犹豫着。
  我将衣袖从他手中拽出，本想不回头就走，谁知那声音又在后面响起，甚是平静道：
  “小人来自北方，无奈家仆被杀，身上钱财悉数没了，还望公子和姑娘能暂时收留我一阵。小人听闻水云多小倌馆，要是没了钱财，我便要进小倌馆才能筹得回家的本钱。还望……”
  “好了。”我几乎是鬼使神差般动了心道，“你跟着我走罢。”
  作者有话要说：补上个作者有话说……
  明天下午更新下一章——4、18
  因为这周六出去逛……所以本周的任务忽然就艰巨了。
  我会努力存文，就算电脑不随身也会让乃们有更新看的！
  因为先让苏吃鱼出场了，所以很多想法要推翻再想想细节，还有估计原先设想的很多伏笔估计就不写了。
  努力让剧情变得简单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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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有我跟基友两人……噗，自己都想吐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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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确有故人来（2）
  这个车着实坐不下这么多人，本来统共五个人，只三人在车内就很拥挤，现在又多加了一人。
  况且车内还余留着方才那股恶心的气味。我闻了一会儿着实难受，便跟外面的那两人相商，换了到了外面。
  苏迟语沉默不语，一直侧靠着帘子。我从他身旁擦过，他抬眼看了看我，却还是沉默。
  我方出去，就听得顾卫换了极为严肃的语气对苏迟语的家世一一排查。
  苏迟语回答很是谨慎严密，想必早做好万全的打算。
  他说自己是倒卖布匹的商人，听说水云都城绣坊新做出来了一种布料，故来此想抢得第一批生意。无奈被盗贼盯上，方在那人烟稀少处动手。
  这话倒是句句贴合实际，绣坊做出了新布匹，虽不是广为人知的事情，但的确有此事。
  加之他换了容貌，变了声音，身上衣着也恰好如同平常商贾般。
  我想顾卫是敛了怀疑，不然也不会在回别宫之后将苏迟语引荐给百席。
  “你说你是北边林富商的远方亲戚，借了点钱来此谋财？”百席品着杯上好的菊花酿道，说完话转了转杯子，抬眸看着苏迟语。
  苏迟语一躬身，水云的礼数倒是做的齐全，也不顾及自己摄政王的身份就直接跪拜道：“启禀王夫，确实如此。”
  百席扭头向我：“既然是你带回来的人，就由你来安排。只是总不能一直待在府内……”
  苏迟语又道：“我一会儿便家书一封，不过半月定会有家仆赶来。烦劳王夫先收留我些时日，林毕自当重谢。”
  百席闻此呵呵笑了两声，尽是狐狸本色道：“毕竟是救了远方少主，重谢自是应当。”
  我安排他住在我院内一处简陋的偏殿内。殿门斜对着我的，看管起来倒是方便，再加上我这处本就是重重监视下，谅他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我带他进了偏殿。此处清冷，外头日头高挂，但室内还是寒意森人了些。
  从刚一近府顾卫便隔在我两人之间，每每我回头吩咐时，他总要睁着一双迷茫的眼望着我。弄得我不得不推开他点才能顺利对着苏迟语说话。
  一旦转过头去，下次再嘱咐，还得再推开他。
  顾卫的表现着实异常，等我嘱咐好一切又偷偷将我拉出来，极为小心道：“我觉得这个人很有问题。”
  “那你方才在林中犹豫什么？”
  要不是他在林中犹豫让我听到那一长串的话，我也不会……
  再看向顾卫，他极不好意思道：“你看他一人独活，身上定是有些功夫。可是我方才用了些技巧去试他，他却是半点武功都不会的样子。本想让他跟我切磋切磋……”
  ………………
  因为这个无聊的缘由，被“有心者”传到了百席的耳里。
  是以顾卫被罚在宫内侍奉疯掉的二公主，几乎是早出晚归。
  某一日着实受不了二公主的顾卫大晚上跑到我房里，摔杯子摔桌子。
  他气愤道：“你为什么要告诉主子！”
  我端着那杯幸存的普洱茶，闻了会儿香气才道：“不小心说漏嘴了。”
  他又是一拳砸在歪倒在地上的木桌上：“二公主个疯女人，每天都要玩人。你知道她玩得是什么么，她要玩的是死人的尸首啊！怎么可能给她尸首玩！她每天都会偷袭人，为了自己的尸首玩具啊！”
  他喊得极为悲苦，我却觉得好笑的很，没有忍住笑了出来。
  他的声音陡然高了几个调：“我没有跟你说笑！昨天就有一个人死了，被一刀切断喉咙，不仅是刀法还是困住那个人的手法都高超的很。问题是，当时只有二公主一个人在场，必是她无疑。”
  我张了张嘴，玩笑的话咽回肚子里。
  “你确定是二公主所为？”
  人未到声音先到，我俩循声望去，却见百席牵着身材娇小的六公主站在门口，两人几乎黏在一处。
  百席径直走进坐在那木凳上，搂着六公主坐在他腿上才又道：“叫你去二公主处，还有这些牢骚要发？”
  顾卫连忙原地跪下，朝着他道：“属下失职。但二公主杀人确有这事。”
  百席毫不在意地吻了吻怀里的人，又道：“为何我都不知道？”
  顾卫复一磕头：“据说是五公主抗下了此事，说攸关王族脸面，不让宣扬。”
  “哦？”百席笑了笑，朝着怀里的人道，“你姐姐的翅膀还真硬。”
  百席挑眉看着怀里的人，嘴角翘着一丝揶揄。
  六公主只是轻轻地撩了自己的额发，半点都未介意地笑了笑，单纯却是极冷血道：“那就折了她的翅膀？”
  百席抚着她的头发，却是朝着我：“三年前五公主私下与国府勾结派了队人马去北方帝都，那次虽被我与顾卫拦住，但仍是带了不少坏处。还害得你被连累，通敌罪又冠上个刺杀，你可恨她？”
  我摇了摇头：“现在还不知道到底是谁，我不能草草下结论。”
  不知是不是这答案没有立场鲜明地跟五公主站在对立面，只见他抿着嘴，收拢了笑容：“我们不养闲人，那你就带着你捡回来的那个跟着顾卫去看管二公主。要是寻得什么了，趁早告知与我。”
  当晚我第一次踏入苏迟语的房间。
  前几日我将他安置进来便没说过几句话，加之故意地错开了吃饭的时间。三两天下来，碰面的次数单手都算得过来，且每次见了也只是遥遥一眼，打个照面。
  “林先生，你睡了么？”因旁侧还有顾卫在，我只得带了些恭敬柔声喊道。
  那房中传出个低沉清雅的男声道：“请进来。”
  闻声我朝顾卫使了个眼色，独自进了房中。
  他正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捏着枝兔毫小楷在砚台中沾取墨色。抬头看了看我，复又低下头写出了最后一个字。我靠近去看，却是句“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我向来觉得这后半句腻味的很。且帝都众人书信多用此句，有上百封书信，这话就得出现个九十几回。
  他放下笔，望向我，眼里没有半点波澜。
  我皱眉，指尖点在那逐字上：“你不觉得这后半句很不雅致么？”
  他看了看，似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我只好绕着桌子走到他跟前，细细说道：“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