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节
作者:暖暖      更新:2021-02-19 18:32      字数:4734
  佛是一部被掐掉了声音的影片。
  征夫怀往路,起视夜何其。参辰皆已没,去去从此辞。
  前军早已转过山梁那些头领们,恐怕早已转下山去了。梦沄停在山门,雨已经越来越急,她还是晚了。这难道是命数吗?诸如宋大哥他们,穷此一生,她再也见不到了。
  她正这么默默地想着,身边的雨突然停了下来。她抬眼一看,却看到一张熟悉的俊颜。
  对面的少年撑着一把油纸伞,一身白衣,执伞的右手袖口间用紫色绒线绣了重重的佛桑花。他看着她,英俊的眉眼含了悄悄的笑意,即使在重重雾雨之中,也挡不住他身上阳光一般温暖的颜色。
  “翛然。”音色沙哑,梦沄都怀疑这是不是她的声音。
  “还记得啊。”翛然将伞递了过来,笑容依旧绚烂如夏花:“五六年了,我还以为可以吓你一跳呢。”
  他故意没有提她哭过的事,梦沄自然也不会说别的,伸手接过来那伞:“你就这么淋着?”翛然并不在意,随意的笼了笼自己的淋湿的发,笑道:“我没事的,要是淋着你,二哥可不是要说我了。对了,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回来?”
  梦沄不说话,只是抬眼望着他,等着他说。她现在嗓子很疼,声音哑哑的,她不想开口。本来,她就从来不喜欢别人看到她哭的样子。
  “好吧,我说。不过,你也不能让我就这么淋着说啊。”翛然无可奈何地屈服了,示意梦沄跟着他到了山边凉亭下,坐下来道:“是这样的,半个月前二哥给我传信,让我立即赶到这儿来,他说他们一走,这梁山上仅剩了几百个小头目,虽然没什么大事,但他不放心,让我来看着这里。”
  果然,她就知道,翛然不会无缘无故回来的,也只有花荣,可以遣得动翛然,也只有花荣,会有如此缜密的心思,即使人不在这里,也会用心安排好这里的一切。
  他所做的,没有一件,不是为了她。
  “不过,二哥只知道我在岐月山,却不知道我手下藏雪楼的势力。”翛然停了一下,抬头看看她:“这次我将手下的事交给了琅邪,一个人跑到这边来的。不过你不用担心,若是这里有什么事,只要我发一个冷烟火,我们在这里渗透的势力在一刻钟以内就可以赶来。只是,这其中的事,你真的不打算告诉二哥吗?”
  “不打算。”梦沄站起来:“还不到时候。但是,你总是要知道,我不会害你们。总有一天,你们会明白我是为了什么。你跟我回去吧,让芊陌替你收拾一下,这地方也空了,你愿意住哪儿都好。”翛然眼神莫名地一黯,只是“嗯”了一声,随即拿起伞跟上了她。
  烟雨霏霏,行人如玉,隐在群山之中,像空自繁华的一场镜花水月,又像寂寞的等待谁来填写最后一笔的水墨丹青。
  一世长安的诺言,等着谁来兑现;
  我许你陌上花开,你可否缓缓归来。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了
  ☆、二十四。相思一念
  暖春四月,人间正好。
  昔日繁花尽然谢尽,日光骤暖,夏日欲来。时光在落花消散之间无声流过,日月流转,无尽桑田。
  将领们走了以后,梁山日益寂静,鲜少人踪。即使是那百十个校尉也只是在大寨和山门巡视,不会入内宅来。再加上,山上本来就没有多少内眷,住的又相隔甚远,以至于一日之中,都难得听见别人的声音。
  月漓的寥风轩基本没什么人,她不愿意住在那里,就带了蓝月和几个丫头,跑到亦苍轩来与梦沄同住。亦苍轩本来极大,翛然便也搬了进来,住在外门首的堇安阁,方便看视着附近,没事也进来跟她们聊聊天。时过境迁,翛然已经可以自若地对视月漓的眸子,但梦沄不知道,是他真的已经放下,还是他隐藏的太好。
  梦沄自己没有什么事情可做,没事与月漓教两个孩子读书,看着翛然调教涧澈的武艺,再有空闲,就遣人去打扫打扫忠义堂,再或者就自己去看看。
  她知道这样做没什么意义,人去楼空,忠义堂也不过是一个空架子,曾经在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但她不希望这里就此尘封,不希望他们中间的某个人某一天回来的时候,找不到他们的位置。
  很安静的小日子,曾经她很想要的小日子,可他却不在身旁。
  “二嫂。”一声呼唤,却是翛然。他今天又是一身白衣,却比花荣多了几分轻狂与不羁。梦沄觉得他身后的阳光似乎很暖,轻轻一笑:“我不是说过了吗,不要叫我二嫂,我听着别扭,喊我的名字不好么。”
  “一不小心忘了。”翛然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显然没有心思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刚刚琅邪那边给我来了消息,清风寨正知寨又换人了。”许久没有听到这几个字,梦沄微微怔了一下,才想起当年的知寨府,一时有些恍然,便问:“换了谁?”
  翛然皱了下眉头,似乎说出来那个名字让他很不情愿似的:“刘瑜。”
  蓦然,梦沄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忙问:“他是谁?”翛然定定地看了她半晌,神色是少见的严肃:“刘高的表侄。”
  果然有联系。梦沄头疼地揉揉额角,她的第六感真是该死的准确。
  “这不是关键。”看着她的反应,翛然苦笑:“这个刘瑜,上届新科状元,据说为人极其小心周密,很得圣上赏识,去年又刚与应天知府连了姻,娶了应天知府家的二小姐。本来他可以留在汴京担任高职,可这个人非得跟圣上请辞,到清风寨做一个正知寨,不知道为什么。”
  “所以你担心,这个跟花荣有关系?”梦沄看着他:“什么时候的事?”翛然颌首:“从我要来的时候,我就听到消息了。因为当时我觉得他也姓刘,总觉得不对劲,就让琅邪帮我打听这个人的来路,刚刚才得到消息。”
  梦沄想了一会,有些疑惑地拧眉:“不对,翛然,这里面有什么不对。你想想,花荣现在又不在那里,他回清风寨干什么,他能把花荣怎么样?如果他仅仅是想要报仇,他在京师不是更好么?更何况,他也犯不着为了一个刘高这么折腾,别说是什么表侄,就是亲兄弟好么,也没必要这么着吧。”
  事情的起因,断断不在刘高身上,但这个人的行为,真的是匪夷所思。看起来,这其中的矛盾一定是指向花荣的,到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回清风寨干什么?
  “翛然,你说,如果一个男的,平白无故的,手握大权,又非得跑到一个和他似乎没什么干系的小镇,会是因为什么?”一丝想法从心底升起,梦沄想要确定什么似的问翛然。翛然一愣,没明白她在问什么,但还是答:“一定是因为那个地方对他有什么重要意义。比如,那里有他爱过的人,有他的兄弟,或者,有什么眷恋。”
  是的,就是因为这样。梦沄理清了头绪,思路一下子就清晰了起来,缓缓一笑,道:“翛然,我好像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了。”
  “嗯?”翛然被她说得一愣:“怎么?”
  梦沄抿了口茶,说:“因为周瑶。你还记不记得她?就是之前刘高的夫人,周瑶。”翛然眉间一笼:“刘高夫人?那个陷害二哥,害得二哥背上全是伤的刘夫人?”
  提起当年的事,翛然的语气也有些不善。毕竟,若真的要论起来,他们会走到今天,有很大程度上与周瑶脱不了干系,若是没有她,可能,一切就会不一样。
  提起花荣,梦沄心里有些难受,稍微缓和了一会,才接着说:“是她。抛开她之前的做法不论,假设的话,当年周瑶嫁给了刘高,那个刘瑜,可能一直喜欢着她。我见过那个女人,也算是一个美丽女子,还有几分才气,刘瑜喜欢她,也说得过去。但是,因为刘高,刘瑜与她就成了婶子与表侄的关系,所以当时的刘瑜应该什么都没做,他只是一个旁观者。后来,因为花荣,刘高和周瑶都被杀。刘瑜很可能本就忌讳花荣之于周瑶,更何况是那以后,所以他怀恨在心,欲行报复。他文才高中,攀上应天府,想借此增大自己的势力,否则,以他一人之力,花荣处的远,他是不可能做什么的。同时,清风寨毕竟是周瑶故居,他如果真的那么痴情,回去睹物思人也是很合情合理的。虽然这个只是推测,到目前似乎没什么更加合理的解释。翛然,你觉得呢?”
  虽然只是一个推测,但是,她觉得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翛然听了半天,似乎并不善于思考这些牵扯上感情八卦的事,说:“这个我们毕竟无从揣测,即使知道了,对于我们来说也没什么帮助,顶多到时候死的明白些。最要紧的是,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应天府呢。梦沄有些头疼,心里乱成一团。若单单论一个清风寨,就根本不用理会他,左右他们又不回去,天高路远,也没什么妨碍。但是应天府,应天府,花荣以后是要在那里任应天府兵马督统制的,这个刘瑜正好牵扯到应天府,那么岂不是……
  真的很难办,她已经很累了。
  “弟妹,好久不变。”低低的一声呼唤打断了她的思路。这声音很熟悉,沧桑华丽而富有磁性,如空谷霜林的风声,带着几分静默几分黯然。梦沄看时,一男子立在门口,墨色外衫,黑带绾发,额前一缕碎发遮住了半边剑眉,姿容俊朗,如暗夜归来的冥王。
  梦沄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敢莫是她看错了?这个人,是……
  翛然的的反应倒比她快的多,看清了来人之后,忙站起来施礼:“林大哥。”
  那人看着翛然,打量了半天,方才笑道:“原来是翛然贤弟。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得有五六年没有见过了吧,难怪我方才差点认不出。”
  笑容清浅,神色清冷,淡然的一如往昔。
  “林大哥?”梦沄如梦初醒,禁不住站了起来,盯着他的脸,不自信般的喃喃:“林大哥?”
  是他?他们回来了?
  “怎么,这才多久啊,就不记得了。”林冲笑了笑,道:“没想到这里也没怎么变。你知道么,两个月了。”
  怎么会不记得,两个月零三天,她数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或许数过了足够多的日子,他就可以回来了呢。梦沄只是忘记了,宋江他们还是要回来一趟接家眷的,可是……
  “你们都回来了吗?”她怔怔地开口问,旋即又自己笑了:“不对,我又忘了,你们不会全都回来的。”她这是晕的什么啊,明明记得花荣这一次没有回来的,怎么又问出来了。林冲看着她笑,不忍道:“我是随着宋大哥和军师回来的,他却没有同来。不过,他有一样东西托我带来了。”
  这时候翛然听到他们的谈话,早已经会意地退了出去。林冲回手向腰间取出一个锦蓝色银线绣的香囊来,递与她:“就是这个。里面是什么,我可是一路过来也没有拆开看的,你收着吧。”
  握着那锦绣香囊,上好的丝绸将细腻滑凉的感觉从手心传来,宛若他附身长吻她时发丝拂过脖颈带来的美妙触感,梦沄几乎可以想见那个时候的他温润如浸水之月的眉眼。她实在无法想象,在京都短短的几天,杀机四伏之下,人心躁动之中,他该是有一份多么细腻的心思,多么在意她的感受,才会在那样一种环境之下,寻得空闲,卸下衣甲,如同他年少时常常做的那样,着一袭白衣,出入于市井之中,雅堂之上,挑选着她会喜欢的物件。若是他那样子一袭白衫的走过汴京小巷,又会引得多少女子回眸心许?梦沄想着那样的情景,彼时,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君子如玉,温润四方。
  望着臆想中那人的笑颜,梦沄忍不住微笑起来,眸子里,却隐隐地浮现出几点泪光。
  从别后,忆相逢,几番魂梦与君同。斜风细雨不见归,垂柳栏杆尽日风。
  “哎,我真不知道你们,也真不知道我,这都是为什么。”林冲看了她半日,无奈地笑一笑:“我去照看一下宋大哥那边。明儿家眷都是要护送回原籍的,你,你也收拾一下吧。”
  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两个人,让他的心痛着,又不知为谁而痛。
  梦沄倒没有理会他说了什么,或者说,她的心思早就不在这里,只是握着手中之物,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却有三张纸。
  “沄儿,安好。
  此至别离,一月颇余,我们看了一路陌上花开,却不能归来。不知何兮,令人彷徨。彼处可有余事?各人可安?夜夜念及此,辗转反侧。
  汴京无事,左右相安,勿念。
  今日听闻,圣上欲遣吾等抗辽。公明兄长今归至梁山安置家眷,汴京不可无人,故难以与卿相见。心有思之,卿可知否?林教头同去,特让他捎带此信,愿得以带至。
  此去一役,艰难险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