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作者:
暖暖 更新:2021-02-19 18:32 字数:4731
杏黄色帅旗迎风招展,远远地可以望见千军万马中的主帅之骑。红色烈马之后是骠骑上将,在微熏的日色中多了几分温绚,宛若一幅豪壮的晨归图。万余马军之后是整整齐齐的数万步兵,千百来辆战车安静有序地随后,极其肃穆。
“吁……”一骑白色银鬃马飞驰而来,月光般华美的毛色和矫健的身姿分外醒目。马上少年戎装英武,银亮长枪与背后描金雀画弓贵华难掩。微眯的星眸温润如月,俊朗如晨晓般的脸庞,令日光也失了许些颜色。
“哥哥……”月漓见了他,忙迎了上去。花荣利落地翻身下马,制住了方才还狂奔的月仞,温和一笑:“漓儿,你们又出来做什么。”梦沄忙道:“不关月漓的事,是我想下来看看的。在山上待久了,很闷。”花荣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那你们小心,我走了。”梦沄呼吸一滞,勉强扯出一丝笑容:“万事小心。”花荣“恩”了一声,展颜一笑,随即转身而去。那笑容是如此的淡然自信,原来真正的儒雅,用不着正颜厉色,仅一抹淡然的笑,气场强大,令所有的气势荡然无存。
不知何时恋上他如月的温柔,清冷哀伤,豪情醉人。
月漓的眸子有瞬间的黯淡,遥望的目光说不清是什么情愫:“姐,昨儿翛然也走了。”梦沄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仿佛一团乱絮堵在胸口,闷得她喘不上气来。阳光绚丽如夏花般的少年翛然,优雅凄美宛若樱落的少将军花荣,幽离深沉如暗夜的鬼之子林冲,大气磅礴得如浩瀚江海的兄长宋江,星空般迷离沉默却永远也看不透的世外公子吴用……他们于她究竟有多少的尘缘,谁又可以不动声色地走到永远到如今,她已经彻底地分不清两个时空的真假交错,虚幻与真实,亦真亦假?
也许就像曹雪芹说的,真作假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姐……”月漓看她神色不对,小心地喊。梦沄勉强一笑,几许空叹:“恩。漓儿,咱们先别回去,既然下来了,去走走吧。反正有子岚和芊陌跟着,出不了什么事。”月漓也觉得散散心也许好些,便点头应允。
一入红尘,几人得归?
水泊外,晓暮街。
不算繁华的乡镇小街上,可可地一座典雅的木质小楼,也不知是哪个没有颜色的人,竟然把个如此高雅的茶楼开在了这里。名字起得也很有味道,风满楼。此刻,青色纱帘后,两位容色倾城的女子相对而坐,浅笑如花,似在等着茶水上来。
“好个清雅的地方。”月漓笑赞。话音刚落,月漓却惊讶地呼出了声:“唉?姐,你的玉佩在发光?”
嗯?梦沄低头看去,那枚一直佩在腰间的雪玉樱花环佩不经意间发出了微弱的蓝光,如同水纹般一圈一圈荡漾开去,泠泠有韵,却极其弱,不注意几乎发现不了。梦沄自己也觉得诧异,又不好跟月漓解释这块玉的来历,只好半真半假地说:“是挺奇怪的。这玉是一个不认识的人送我的,不知道值不值钱,我倒见过它发光,不过很少,没什么规律。”
这玉,是当年那个老者递与她的。直到现在,她也不明白那到底是真实的,还是她的一场梦境。唯有这块玉随她来到这个世界,向她证明那一场虚幻的真实性。
这块玉或许有灵性,或许冥冥之中和两个时空之间有什么牵绊,今天莫名其妙地发光,会不会……
“世缘浅薄,莫谈不离,人情冷暖,何来不弃,莫失莫忘,莫失莫忘就好啊……”蓦然,一声悠长的轻吟在身后响起,飘渺空远,似曾相识,带着无尽的沧桑。
这声音,这声音……梦沄浑身一震,仓皇地回过头去,却见一老者已行至身侧。须发如雪,白衣翩然,乍见他温和慈祥的笑容,梦沄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天啊,是他!是北大里那个老者,是那个让她来到这里的人!怎么可能……
“明知是一场花开花落的空言,何必呢?你为他倾尽一世红颜,有一天,樱花伤逝,星辰逆转,一切归于原点,水沄仙,你又得到了什么当初,殇樱自堕轮回,水沄流落,生生世世的相错。今日一梦戏人间,也不过是一曲尽悲欢,殇樱落尽,一切,也不复存在了。”老者很平静地望着她,那一眼包含了太多的怜惜:“回去吧,过你平凡的日子,忘了这些吧。”
他的声音雄浑而空灵,宛若云天之上飘渺的钟声,令她不知不觉安定下来。泪水无声无息地浸满了双眸,梦沄几乎下意识地喃喃:“无语对苍天,落尽了朱颜,飞花残,徒留梦三千。啾然琴音,烟火几潼,缺画水如烟。”
优美而凄伤的旋律,自她唇边流转,她几乎想也不想就出口那一曲离殇,不经意间,泪落如雨。不,不要回去,归于原点又怎么样,,生生相错又怎么样,她至少现在还在他身边,可以日日夜夜地看着他的笑颜,无论如何,她也不可能是先放手的那一个。
“心不动则情不动,则万般皆是空;心动则情动,则万般皆是苦。”那老者似乎窥得她的想法无不怜惜地长叹一声。白眉随风而动,那老者的身周泛起水一般的原色光华,柔和飘渺,却圣洁得让人不敢直视。无尽沧海的眼眸幽黑若水,老者的目光此时宛若神一般的慈悯而睿智:“水沄仙,吾本想借汝阅殇樱的这一世尘缘,奈何看了这么多,即便知晓那结局,你依旧不肯放弃。若如此不开悟,吾当初便不该借你来。也罢,也罢,如此,随缘吧。”
“肜罹君……”梦沄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然话才出口,已被月漓晴朗的声音打断:“什么梦沄姐,你怎么了”梦沄心神顿醒,再要回头,却哪里还有那老者的影子?月漓看着她红红的眼眶,无不担心地问:“梦沄姐,你刚才怎么了怎么哭了你方才唱的什么调子,在喊谁”
梦沄此时似乎明白了一点什么,可记忆里依旧一片空白,又似乎什么也没明白当下便说:“我有些,想家了。漓儿,咱们回去吧,好吗”月漓就手中的茶,微抿了唇,皱眉道:“这茶不怎么样。那好,我们回去吧。”梦沄心神未定,点了点头,端起茶一饮而尽。入口,有几分杂然的甜,然她此时没心情去理会这些,月漓只是不肯再喝,拉了梦沄,便往回走。
晃神之间,梦沄没有看见,月漓也没有理会借故走开此时才回来的子岚。殊不知这一忽略,惹了多少事端。
原本以为,就像夕阳沉下还会升起,有些人也会一直在那里不离不弃。然而很多人走了,很多风景散了,很多年以后,她已经在另一个世界里,身边无雪无晴。
我以为,我已经把你藏好了,藏在那样深那样冷的昔日心底。我以为只要不再提起,只要让日子继续地过去,你就会成为永远的秘密。可不眠的夜依然太长,而早生的华发,又泄漏了我的悲伤。
樱舞落尽宛涟城。
天越发地热了,山下如雪的樱花已然凋零,点点新绿生机盎然。阳光炽热之中,立夏已经到了。
日上三杆,梦沄犹歪在软榻上,倚着四绫红香枕,闷闷地翻书。素白绫纱铺满一榻,如墨青丝垂落在地上,日光映着少女姣美的容颜,恍然如仙。旁边几案上摆着红眩谇宀瑁床患弦欢?br />
不知道是不是换季的缘故,梦沄这两天特别嗜睡,几乎可以从吃罢晚饭一直睡到午时已过,还懒得起来。即使醒着,也是头晕目眩,吃什么都没胃口,过不了多久又沉沉睡去。只是花荣不在家,梦沄又压着芊陌不让告诉月漓,便一天天拖了下来,倒没人发现什么。
算算日子,花荣也该回来了吧?梦沄合上书,坐起了身子。不料才一动,梦沄的头一阵抽痛,立时视线一片漆黑,“哎呦”一声倒在了枕边。该死的,这是怎么了难不成低血糖了梦沄咬了咬牙,稍稍好了一些。算了,回头让芊陌弄点药补补血,什么事儿啊这是。
“沄儿。”方一转念,一声轻唤响起。回首时,花荣已在身畔,戎马征尘犹在,浅浅一笑,极是醉人。
青花壁昏,银甲白裳几何曾。
梦沄心里一喜,禁不住站了起来,白色长裙铺开一地,如仙子般绰约:“花荣……”
许多的思念,许多的难舍,在这一刻,却不曾出口,只念得轻轻的两个字,却是如许的情痴。
“沄儿,对不起。”花荣上前一步,将她拥入怀中,声音轻柔如云天之外:“我回的晚了些。”
梦沄眼眶一酸,慌乱地想推开他:“没,你别……”不料,只是微微一用力之间,又一阵剧痛袭来,她的眼前骤然天昏地暗,身子一软便摔倒下去。花荣骤惊,慌忙扶住了她,却禁不住那仓皇间的力量,跟着一同摔倒在床上:“沄儿,沄儿,怎么了”
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很急切,带着丝丝的颤抖。梦沄很想回应他,奈何她的咽喉如同被谁扼住了一样,什么也说不出。窒息的痛楚和嗜骨的疼痛,拉着她迅速地向沉寂的黑暗飞坠。她,她怎么了……
身下的女子脸色惨白,俊俏的脸上浮现出挣扎的神色,纤薄的身子不经意地轻颤。然而只是瞬息之间,她又安静下来,长长的睫毛不再抖动,安静地仿佛只是睡去了一般,几乎没有任何声息。
“沄儿……”花荣的声音低不可闻,连他自己也分不清他有没有出声。他的思维此刻无比的静,一片空白,让他几乎失去了意识。
巨大的恐慌感,似有什么东西从他的生命中一点一点抽离,仿佛失去天地,也比不上这种空虚的惶恐。他分明空白一片,可他自己的手,却抖得不成样子。一抹决绝从那双温润的墨瞳中蔓延开来,少年的气息,瞬间肃杀。
不,不,他的沄儿,绝不能……
“芊陌!!!”一声冷厉至极的大喝,厉得让人不敢听闻。本在外面的芊陌闻此吓了一跳,进来看时,一声惊呼还没出口,已被花荣极狠厉的神色吓了回去。花荣原本温润的气息此刻极寒如冰,那眸中的冰冷黑暗令芊陌浑身一抖:“你告诉我,怎么回事!”
芊陌一下子就跪了下去,泪水弥漫上漂亮的眼眸:“我,我真的不知道啊,少将军……少将军,真的……”
芊陌的话几乎说不出,泪如雨下。她也不知道夫人为什么会成了这个样子,更从来没有见过温润如玉的少年流露出如此的阴霾。梦沄待她极好,她怎么会希望她有事啊……
女子的泪水盈盈如朱玉,那一声少将军,很重,一下子唤醒了他的神识。花荣墨玉般的眸子渐渐晴朗,暴戾之色弥退,整个人也恢复了儒雅的凄清。是他太慌乱,以至于不会思考了。怎么会是芊陌呢,她什么人,他知道的,不然也不会把她给了沄儿,只是……
“你去吧。”少年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种不知名的疲惫。芊陌不名就里,担忧地看了看榻上的梦沄,却还是听言退了出去。
沄儿方才的反应,不可能是急病,唯一的可能是……中毒。花荣英逸的眉深深地笼了起来,俊美的墨瞳一片深沉。现在,他只能先去找那个人,或许那个人可以就她,或许也只是那个人可以救她……可,如果真的要他为此而付出什么,那就随那人去吧……只是,沄儿,千万,千万等我回来……
少年在床边跪了下来,轻轻抚了抚女子柔美的眉眼。榻上女子容颜憔悴,却依旧美得不可方物,如一纸易碎的樱花雪。少年沉静如渊的眸子里拧碎了万千柔情,一点一点地,几乎要将她溶进自己的灵魂里。
其实,沄儿,很久没对你说,我爱你。只是,在我心里,我清清楚楚地知道,我爱你,很爱,深爱,非常爱。
浅吻了身下女子,花荣站了起来,径直拿了包裹,便要离开。
“沄儿,等我,一定。”
少年的背影依旧淡雅朦胧宛若一川烟雨,又似被水浸染的水墨画,隐隐地,渲晕了一方沉默天地的凄清,如樱如梦。
阅尽天涯离别苦,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花底相看无一语,绿窗春与天俱莫。待把相思灯下诉,一缕新欢,旧恨千重许。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作者有话要说:
☆、十五。一世长安
小寒山。
已是初夏,小寒山一带却不为季节所累,极目之处,连山脚下亦是白雪皑皑,衰草黄叶。一脉陡峭的石阶横斜而上,在山间若隐若现,直至山顶一小小草庐内隐没。庐内一抹烛火的微光,在这一片寂静而罹黑的夜里显得分外醒目。
一少年素衣白衫,牵着一匹白马,在雪间徐徐而行。天气甚寒不亚严冬,少年的衣着却极为单薄,雪白衣襟在风中瑟瑟。然他似乎不为所动,徐徐行间,白马银白的鬃毛纷乱地扫过他的脸,露出倾城的容颜,在寒夜里依旧是无可比拟的风华。
“呦,这里还有人来啊咦,竟然是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