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节
作者:暖暖      更新:2021-02-19 18:32      字数:4739
  旋律优美,声音凄清,而白衣女子凌风而舞,雪袖如云,青丝飞扬,那舞是那样的凄美优雅,仿佛星光下的落樱,伤感,却美丽。
  一片沉寂之中,琴音之间,一曲萧声忽起。不同的婉转悠扬,与琴声相辅相成,更别添一番风韵。广绫的另一端,少年墨发半束,倾城的容颜几乎夺了那一方天地的颜色,环佩如水,衣襟如月。素手执一支玉笛,浅贴于唇,那一袭白衣在一片水天之中飞扬,默然而来的清婉之韵,风华无双,令人沉沦。
  月漓的声音一转,音若鸣环: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fǎng fú)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露)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
  白衣女子轻踏广绫,时舞时旋,只见得那素白绫纱收放自如,如雪如云,端地是婀娜妖姿,出尘仙态。扬轻袿(guī)之猗靡(yī 迷)兮,翳(yì)修袖以延伫。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
  而远方少年衣袂踏月,墨发拂风,顾盼之间绝世风华,萧声清婉。二人在一起,若动若静,一幅仙台之景。
  萧声突然一转,琴音也随之哀厉起来。女子凌空而起,踏风而舞,无数素白色广绫从四面八方涌出来环绕在她的身边,如一朵莲花盛放。洛灵感焉,辗转彷徨,广绫之中女子若隐若现,其态凄惶。少年相隔甚远,欲近不得,那些广绫阻塞天路,唯有萧声越发凄厉,延绵不绝,如泣如诉。
  盈盈一水间,她宛若天空最遥远的星星于他,他们中间隔着无数代的传说,今生今世也无法越过。
  何其,悲哀。
  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绿水之波澜。天长地久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少年白衣飞扬,眉目如画。星眸一点,世世痴恋。
  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忆君迢迢隔青天,昔日横波目,今作流泪泉。
  此时此刻,佳人在彼,凤舞九天,君子如玉,温润四方。素白飞扬,乐音流转,无形之中将那份爱恋与凄凉渲染于天地之间,把那传递时空的悲伤和难过,婉转于每个人的心间,最终汇聚成沉默的长河,变成此时的沉静。
  宋江眉间微殇,目光中有凄然,有怀恋,有伤神,又有祝福。他真心喜欢这个弟妹,他希望他们好。
  林冲暗黑的眸中泪光闪烁,他想沫漓,他同时又莫名地想远处的白衣女子。那紧紧握成拳的手,指节青白。他怎么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明明知道,她非沫漓,她是他好兄弟的妻。那个少年给他的感觉是如此正直凄然,他又怎能……还有沫漓呢,他对得起她么
  孤灯不眠思欲绝,帘卷望月空长叹。
  如果,他不是如此思念,如果,他不曾遇见她,那么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他又怎么知道,这一错,他直错了一生。直到生命的最后,他都不曾言过一字,他都没问出那想了千遍万遍的话,如果没有他,她会不会爱他?
  他爱她,但不想伤害她。于是这一等,就等了一辈子,等到那些执念,变成了一场再也说不出口的爱恋。
  广绫一闪,余音落下。那两道人影在白绫间飞退,消逝不见,宛若一场虚幻。
  一片沉寂。
  月漓才起身时,三军才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喝彩之声。主位之上,晁盖更是激动得起身抚掌,宋江道好,吴用羽扇纶巾,笑而不语。气氛,真是好得不能再好。
  月漓心下欢喜,回身便要离去。秦明站得远远的,冲她一笑,尽是赞赏与关切。月漓面上发烧,心里却好幸福,她和哥哥,经历了那么多,总算安定了下来,真好。
  只是,她没有看见,翛然立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定定地看着她。曾经年少轻狂的眸子里,竟沉淀了几分疼惜,几分无奈。他身上的月白长衫随风飞扬,早已不复昔日的张狂与傲气,尽管依旧阳光恣意,却多了一份从容。
  她的心里从来没有过他,可是不管怎样,他都愿意这般看着她,守着她,护着她,哪怕这一切她从未知晓,他也心甘情愿。他不恨那个秦将军,他只希望他可以给她幸福,把他给不了的东西,给予她。
  他,只愿为她阻挡一川风雨。
  莲花开处渔歌晚,梅子青雨顾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一。凝露为霜
  一袭白衫在风中飞扬,和着落雪片片,凄婉美丽。女子纤白如玉的手指轻挑残花,倾城的容颜映在一片如雪如云中,一时间竟分不清何花何人。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梦沄默念着这几句诗,心中不由自主地酸涩起来。她知道,现在的一切,已沿着预定好的轨迹纷至沓来,终有日,会走到尽头。她曾经以为,她的到来或许可以改变一切,可终究没有。似乎连她的出现,亦是定数。曾几何时,她多么羡慕那崔氏,又如何会料到,她,便是崔氏。
  原来,这只是一个还未开始便已经注定了的结局,她所能做的,只是陪在他身边,看着他一步步走向那悲惨,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看着时光一寸寸消逝,直到一切无法挽回,直到湘江水逝,西江月沉。
  “沄夫人。”声沉若水,儒雅清然。一人踏花而来,一领青绿长衫,腰束黑绦,羽扇纶巾。三千青丝高挽,眉如墨画,目若清潭,面前的人清冷而优雅,看容貌恰是极好,风雅无双,流风回雪。
  梦沄一惊,忙俯身施礼:“军师。”
  自从那日一舞,山上的人她认了不少,梁山众将也大多认识了她。吴用微还礼,平静儒雅:“何必多礼。在下来此,本欲寻花知寨,不知……”梦沄忙笑:“他方才和林大哥下山去了。军师哥哥,可有什么要事?”
  吴用淡然一笑,眸中无波无澜:“并无什么要事,只是公明哥哥今日下山去寻宋太公,晁天王怕有意外,欲今晚带人去看看。”
  他又要走啊。梦沄心中掠过一丝怅然,旋即一念闪过,忍不住道:“梦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吴用惊讶于这个女子身上不同寻常的刚毅与沉稳之气,她的笑温和中自信从容,绝非一般女子的柔媚,当下收笑:“弟妹何事,但说无妨。”
  梦沄定了定神,声音极轻:“军师哥哥,是否更倾向公明,是否,不欲辅佐晁天王?”没错,她一定要弄明白这个问题,她不相信宋大哥会联合吴用架空晁天王。且,他们是否真心对待花荣哥哥,她不希望,他被人利用。
  吴用轻摇纸扇,如同深涧般让人看不出喜怒的眸微微弯了起来,笑得飘渺:“夫人,何出此言?”梦沄毫不气祛地笑望:“是,还是不是。”
  吴用幽深的眸审视着她,半晌才说:“是。”
  “为什么?”梦沄心一沉。吴用自然窥得了她的失落,收起了笑,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因为,天王他不合适。我承认,他豪爽,有气魄,重义气,是个很正直的人。可惜,他太过大意,不顾结果盲目直率。当然,这可以是不拘小节,对于平常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梁山来说,这可能是致命的缺陷。且,天王他并不悲悯,一时兴起,可能牵连无辜。公明哥哥则不然。他有天王的侠义,但他更冷静,垂怜天下。虽然公明哥哥武功不算好,但他能笼住兄弟们的心,他可以让梁山有一个立足之地。所谓仁义,有仁才有义。夫人明白吗”
  吴用的眸中有一份荡然的坚定,他并没有骗人。的确,他没有理由为了一己私利而去投奔宋江,晁盖同样十分重用他。可是……梦沄忍不住问:“你不会因此对天王不利么”
  吴用看她一眼,眸色一凛:“若有此心,天诛地灭!”他怎么会伤害他的兄长?若是如此,他又何必替梁山忧虑良多?平静了一下,吴用收起了凛然之气:“弟妹放心,吴用绝不会负了兄弟。无论吴用,还是公明哥哥,都不会。”
  他听懂了她的意思,她又如何不明白。释然之后,梦沄一笑:“那,冒犯了。哥哥不要在意才好。”吴用笑道:“值什么。只是,沄夫人何以看出,在下所意?”梦沄眨了眨眼睛,吐出两个字:“直觉。”
  呵呵,她总不能说她看过他们的命运吧。吴用被这个答案弄得颇为无语,作辞而去。说不清为何,那苍绿色的背影令她觉得孤单,仿佛他是一个人行走在世间,如同万丈红尘之上遗世而独立的一枝青荷。纵有再多心绪,也只得默默忍受。
  也许,看得太透,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梦沄姐。”翛然从林后转了出来,轻唤。梦沄见是他,着实一惊:“翛然?还真好久没有看见你了呢。怎么,有事?”
  他都听见了吧。梦沄倒不担心他会说什么,翛然,她很相信。至于他为什么不喊她二嫂嘛,哼哼,还不是迫于她的“淫威”……
  翛然沉默了半晌:“我想离开这里。”梦沄心里一疼:“为什么”翛然抬起头,那双英气逼人的眸子沉淀了几许无奈:“你不明白么。”
  梦沄一时无言。是啊,她明白。让他日日守在这里,没人理会,看着漓儿和……这终究太残忍。翛然并不是久甘寂寞之人,他凭什么将自己的一生挥霍在梁山。可是……梦沄心疼地看着他:“翛然,就此回去,你怎么办?”他已经失去了山寨,只有一身武艺,难道,还要这个阳光般的少年流离失所吗翛然眸光一黯:“我死不了。”
  看来,是留不住了。梦沄很担心他现在的状态:“翛然,你要离开,是你的自由。你是雄鹰,所以不能久困。可,让你二哥传了你落尘枪,再走好吗”翛然不由愕然:“这是二哥家传,怎么可以……”梦沄一笑:“你是他三弟,不是外人。江湖险恶,你不可以就这么离开。”
  面前女子的笑容温暖而疼惜,翛然的心下一热:“好。”
  梦沄看出他的感激,柔和地笑了:“不过,你学了它,不是让你玩的。我希望你用它,创下一份基业。或许,不久之后,你需要用你的势力,来保护漓儿,甚至,保护花家的血脉。可以吗”
  翛然眉尖一蹙,不安的道:“梦沄姐,你何出……”梦沄摇摇头:“不,翛然,你不需要明白,相信我。早晚有一天……我只问你,可以做到吗”
  秦明最终没有回来,花家哥哥也终究是要离去的,如果他不在,她留下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不过,她可以不在乎自己,但她要保护漓儿,保全他的孩子,她需要一方势力。那些人敢对宋大哥下手,就敢诛杀梁山大将的亲眷。她留不住他,可是,她希望保护他们……
  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翛然看了她半晌,终究是点了点头:“我能。”尽管他不知道她这样做出于何意,也不明白她的话中有什么深意,可他无条件地相信她。从他看见她第一眼起,那双幽泓般澄澈的眸子光彩华然,就告诉他,这女子不寻常。他相信,无论她做什么,都不会是在害他们。
  梦沄的唇边绽开了笑意:“那好。你去找花荣吧,方才军师哥哥在找他,好像有什么事。”翛然没说话,默然地离开了。梦沄方欲回来,转身地刹那,才发现身上的力气,几乎用尽了。看着这一片如雪如云的繁花,她不禁想坐下来,倚着树干沉酣一梦,再也不要醒来。
  随他看尽江湖,沉烟几许,亭月铃风。曾经苏城洛夏的红袖添香,也变成了秋风瑟瑟的故里。花期渐远,袖舞流年,我年年岁岁望向你的归路,而你的白衣,早已是天外云烟。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我们隔着千年的时光,我再也无法追上你;世界上最近的距离,是我们隔着千年的时光,你却依然在我心里。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衿不奈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纸上是柔美清秀的隶书小字,最后几笔的墨迹还没有干,微微映出淡金的日色。白玉为管的狼毫笔斜放在墨翠镂刻的砚台边,淡灰色的笔尖还润着秀瑞,极是清雅。一女子俯首出神,几缕缠绻的发落在洁白的宣纸上,清丽的侧脸笼在金色的日光里,朦胧圣洁,带着一种支离的美感。
  流水落花春去也,雨中一别,
  “梦沄姐。”月漓轻轻地推门进来。梦沄见是她,坐起身来:“漓儿,今儿怎么得闲了”月漓坐在几案另一边,娇俏一笑:“日日都得闲啊。只是我们住得太远了,懒得走啦。”说着,月漓拿起了几案上的字,仔细端详了一番,笑道:“姐姐的字真漂亮,比我的好看。说起来,我真不知道你有哪一点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