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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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热 更新:2021-02-19 18:32 字数:3896
他不想费力向他解释什么叫政治,就象他当年不愿向那个以生命来抗丨议的孩子解释一样。
其实他可以说的。可以说他做的决定从来都不可能是自己一个人的主张。他只是一张嘴,而他的背后是整个财阀官僚体系的既得利益。他不可能也不愿意背叛自己的根本所系的这个阶级的立场,不管他的良知怎么想假如它还醒着的话。他也可以说,可能一个人的死的确是个悲剧但很多人的死就不过是个数目;可以告诉他他口口声声的民众,不过是一群只要有饭吃有衣穿什么自由啊权利啊都不重要的群氓想想嘉定三屠,再想想康乾盛世。从来饱暖才能思淫欲衣食足尔后知礼节,中国百姓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自己来选择自己的前途不是死到临头了他们甚至不会去反抗……!
可他不愿意。向一个不相信你不了解你的人解释你的行为是件很傻的事,就像对一个不关心你的伤痛的人展示你的伤口一样的傻。
何况那样的气势如虹势不可挡的怒放的纯洁与坚定,也叫他对自己感到羞恼。他也曾经拥有过这样的纯洁啊,可什么时候呢,什么时候他也成了做事瞻前顾后,〃处世慎重〃的成人,成了眼神黯淡欲言又止不敢爱不敢恨的成人?他的血,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再会沸腾了的呢?他的救国救民的理想,是什么时候丢在了向上攀爬的路上了的呢?他的心,是什么时候开始沉睡不会再被感动了的呢?什么时候,甘心成为一个平庸的,世故的人了的呢?这一切就是他当年所梦想过的孜孜以求过的了吗?
他不想在那样秋水一样明净火焰一样彪凛的眼中,映出自己畏葸地絮叨着自辩的身影,这总可以吧?
他只能等待。等待着他所属的那个世界对他和他的命运的决定。
我命由天不由人。
再后来,是举世皆知的结局。他赢了。正义啊公理啊什么的似乎终于胜利了一次。似乎。
他决定亲自送他回去。他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他是否彼时已预感到了未来的长长的耗去了他大半人生的幽禁生涯?没有人会知道了。俱往矣。
他的被软禁,是他早已打定的主意。
公开的理由是,作为领袖,他必须要给他的国家他的部属一个交代:自古犯上作乱的不论他是心怀不轨也好清君侧也好,只要是谋了逆,就只得一条死路好走。他已经饶了他的死罪,再把活罪也免了去的护着他,那岂不是等于明示天下只要出身好和上面交情老那什么都不打紧什么都可以放开胆子去做?开了这个好头,底下人食髓知味起来个个都来〃诤谏〃一番这江山,还用坐吗?
然而这不过是对人说得出口的。在他真心里,只觉得他是个对政治一无所知得可怕的小孩子,如果继续放任,迟早会有一天在阴谋阳谋的暗流中淹至没顶,连个泡都不冒一下就象他那个一起发难的同袍一样这种事他见多了,不愿让他也没了下场。其实以前他未始没有考虑过让他离开权力的中枢但却舍不得他的才华他的胆识而现在而现在有这样好的一个机会。他想这都是为了他好。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他需要被教训教训了,吃一堑长一智,将来知道不要轻信人言,谁也别信。
好吧。那就关吧。他没什么怨言。当然也无从理会起另一个人心里的丝丝缕缕。
于是犯上者被送到了江南他的故乡,并且终生没能再次踏上自己故乡的白山黑水。他选了一位前清进士饱学宿儒为他每日讲解四书五经,让他的妻妾陪伴左右,他想他总该静下心来了吧,红袖添香夜读书未尝不是美事。
至于那人对自由的渴求,呵他管不了那么多的了,更多人欲求一餐饱饭而不可得,自由,那是什么东西。
1949年,他的王朝覆灭如烟,他只能去国怀乡,惶然远走。
他没有把他留下来,他不能。他知道他是有功于新人的,但他不相信他可以在那个〃美好新世界〃里活得象他口中的〃人民〃那样好。
旧日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他不可以被那样对待,不可以。那个2丨0年代的上海的芝兰玉树。至少不可以被那些不知道他的好他的倜傥风流的什么人那样对待。
他始终坚持自己是为了他好的。
在距离他们相识二十九年后一个夏日的傍晚,他又一次见到了他,是〃召见〃。这是他们在他被禁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相见。
没有任何人知道那次会晤的情形他们究竟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有没有难过有没有欢喜他们之间二、三十年的恩恩怨怨
只是几年后,他也皈依了基督教,成了虔诚的神的孩子,和他一样。
〃许多年过去了,巨人变得年迈而体弱。他已无力再与孩子们一起嬉戏,只能坐在一把巨
大的扶手椅上,一边观看孩于们玩游戏,一边欣赏着自己的花园。‘我有好多美丽的鲜
花,‘他说,‘但孩子们才是最美的花朵。‘〃
往后的日子,一切传奇都已谢幕,再也不会有什么波澜,只是据说他经常坐在士林官邸的书房的窗前看着什么地方出神。
〃‘可是你们那个小朋友在哪儿?我是说那个由我放到树上去的孩子。‘巨人最爱那个小孩,因为那个小孩吻过他。〃
露台上小孩子柔软的清甜的声音明朗的念着,他觉得这句子很美,微笑着招手,让他过来。
你念的是什么书啊,大官?坚持〃抱孙不抱子〃的老人把小男孩放到膝上,低头问到。
是一个英国作家写的童话啊,爷爷,老师要我们背下来,要考呢。小男孩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扑闪着,奇怪着一向沉默寡言的爷爷的问话。
哦,好,好,你念得很好。去吧,接着念,爷爷听,哦?
〃每天下午小孩们放学以后,便找巨人一块儿玩。可是巨人喜欢的那个小孩却再也看不见了。巨人对待所有的小孩都很和气,可是他非常想念他的第一个小朋友,并且时常讲起他。‘我多么想见他啊‘他时常这样说。〃
和1924年的上海一样的台北的黄昏中,童音象水一样流淌,再不复回。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做烟罗,几曾识干戈。一朝归为臣虏,沉腰潘鬓消磨,犹记仓皇别庙日,垂泪对宫娥。
这是他生前最后一张字,写在一叶旧日的朵云笺上,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以李后主自比,自伤身世。
可他知道,他看到了会明白的,只有他,一定懂。
〃园子里最远的一个角里有一棵树,枝上开满了可爱的白花。树枝全是黄金的,枝上低垂着累累的银果,在这棵树下就站着他所爱的那个小孩。〃
4月的一个黄昏,他躺在床上,已不能说话。
然后。然后,他进来了,和50年前一样,初雪一样白的手工订做的西装,玫瑰一样红的真丝的领带,乌木一样黑的用发蜡抿得纹丝不乱的短发,他就那样走进来了,玉树临风的,容华如玉的,就象是从一个最会幻想最多愁善感的女孩子会为她自己细细描绘的春梦中逃出来的那样的翩翩浊世佳公子。
他是他从未梦想过的那样一种人。
肌肤芳华,颜色和悦,望之若神仙中人。
〃巨人很喜欢地跑下楼去,进了花园,他急急忙忙地跑过草地,到小孩的身边去。〃
他望着他,微笑。伸出他和玉石一样白的手掌来。
来,我们跳支舞吧。
〃小孩向巨人微笑了,对他说:‘你有一回让我在你的园子里玩过,今天我要带你到我的园子里去,那就是天堂啊。‘〃
好啊。他站起来,握住他的手。
〃那天下午小孩们跑进园子来的时候,他们看见巨人躺在一棵树下,他已经死了,满身盖着白花。〃
他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38岁,他24。
那是1924年,上海的一个初夏的傍晚。
〃‘谁伤害了你?‘〃〃‘不!‘‘这是爱的伤痕啊。‘〃
所有的岁月,成为了时间的灰烬。Ash Of Time。
后记:这是我有史以来写得最快的一篇文,真的!(笑)从知道少帅逝世到开始有这个想法到写出来到打出来到贴上来一共才四天的功夫,实在是连自己都没有料到的高效率~~~~~:)
其实只是自己一个人在那想啊想的以蒋某那样狠辣的手段计较的个性,为什么会放少帅一马并且不辞辛劳地带着逃亡也没有就地处决,象杨某一样?当然,奉军的势力张本人的人缘可能是主因,但真的不会有一点点只是一点点出于蒋某对他的爱惜吗?毕竟之前他们是那样的〃如父如师亦兄亦友〃的关系啊,并且张还那么潇洒倜傥,才貌双全。
对于蒋那样世故的精明的政客而言,张这样的直来直去的真正是〃诤谏〃的行为,真的不会理解他不会原谅他吗毕竟他也不是没有热血过的,不管后来成了什么样的人。而且,而且即使是那样已然千山万水过的男人的心里,某一部分也还是会因什么东西而有一点柔软的吧,我想? CECIL大人的藤流同人《纯真年代》里有一句话:〃因为年轻,一切都很容易。决定,或者舍弃。〃是的,真是这样的。只要是年轻过的人,都会懂的。所以他还是饶了他。但不愿他再涉足政治那对他而言象玩火一样危险的游戏。所以也不能轻轻放过他。只好把他放在自己的羽翼下。他相信那是为了他好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就因此幸福了。
所以有了这篇文。很可能事情也不是我想的那个样子的,毕竟政治是那样险恶那样肮脏的东西啊,某M一个傻小孩儿的,又知道什么呢。不过经常想,其实并没多少人是一定要知道历史的本来面目的吧?只要是合了自己的意是自己喜欢的解释,就心满意足了,就够了。真相……呵没人需要知道那么多。
最后说一句,在这里觉得看到张这样的天之骄子而会羡慕的人是蒋某,但其实我觉得真正会这样想的人,该是兵谏后被蒋干脆利落地收拾了的杨君吧。总觉得他是替张承受了蒋的一腔怨毒。明明不是主谋明明都避祸远走却还是被灭了九族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另外一个人有背景有家世是动不得的。他也会怨恨,也会觉得有点冤吧?不过可能真是那句话:历史是不属于无辜者的。成王败寇啊,还能怎么着呢。
是为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