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节
作者:不是就是      更新:2021-02-19 18:19      字数:4770
  戴安澜两道剑眉倏地竖起:“那不是勇敢,是愚蠢,蛮干,是想让全团弟兄都陪着你去送死。”
  中国远征军 第四节(3)
  李树正一把从桌上抓起手枪,“嗒”地顶上火,痛切大呼:“树正踏出国门之际,便巳发誓精忠报国,早做好血洒疆场,光宗耀祖的准备,可万万没想到竟然铸成这等大错,军法当诛,树正绝非贪生怕死之徒,可惜不能再助师长杀敌,师长保重!”话音刚落,他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陡地扣动了扳机……
  戴安澜一声惊呼,制止的手势停在空中,一缕鲜红的血从李树正额角流下,圆睁的双目显出死不瞑目的遗憾,高大的身子缓缓委顿于地。
  静默良久,戴安澜走到他身边,沉痛的蹲下身子,为他抚合上双眼,叹了口气,回头对身边的士兵说:“好好安葬李团长。”
  日军占领距同古6公里的克永冈机场后,每天从这里出动飞机,肆无忌惮地贴着同古城的房顶和树梢飞行,对同古四周的防御工事,不分昼夜地轰炸扫射。守军阵地上的泥土被炸得像是被犁过一样蓬松,日军的坦克掩护着步兵不断发起攻击。尸横遍地,血浪滔天,戴安澜却始终指挥200师倾力死战,守军阵地一直屹立不动。
  1天,2天,3天……掰着指头数固守的日子,所有血染征袍,伤痕累累的官兵全都望穿双眼,援兵!援兵!他妈的援兵跑到哪儿去了?!
  中国人英国人的援兵杳如黄鹤,日本人的援兵却相继赶到了。
  竹内宽将军怎么也没想到,他的大军会在同古遇到了他入缅以来最为猛烈的抵抗。
  他很快便从战俘口中了解到,阻挡在他前进道路上的,竟然只是中国的一个师,也就9000多人。
  这让他大为震惊,中国的一个师怎么会有如此顽强的战斗精神和如此猛烈的火力?给他的部队造成的伤亡前所未有,鏊战巳逾10日,报上来的损失数字令他心惊肉跳,全师团伤亡官兵巳经超过5000人,平均每天损失四五百人,这仗,怎么会如此难打?过去在战场和纸糊的人儿一捅就破的中国军队,怎么突然变成了金刚之身?
  心高气傲的竹内宽将军终于品尝到失败和羞辱的滋味,日本南方军司令官寺内寿一在电报中对他作战不力进行了一番申斥后,还给他派来了一支强大的援兵。
  日本援兵的到来,同古战局一夜之间发生逆转。
  奉命增援200师的新编第22师在廖耀湘的指挥下也在一路攻击前进,却遭到日本人的有力阻截,进展艰难。200师与新22师彼此枪炮声可闻,却迟迟无*师。
  当一轮新的太阳从山岳的晨雾中蹒跚升起时,日军同时从东、南、西三面向同古城展开了最猛烈的攻击,枪炮声再一次响彻同古。
  一拨拨日军像蝗虫般拥向城区,攀房爬屋,与中国官兵争夺制高点,敌人的坦克车与装甲车也轰隆隆地开进了城区,与中国官兵展开了激烈巷战。
  坦克轰鸣着向顽强无畏的中国士兵冲去,殷红的鲜血四处飞溅,冰冷的钢制履带沾着中国士兵的血肉向前滚去。危急关头,中国人纷纷组织起敢死队,身上捆着10几枚手榴弹,向坦克隐蔽接近,然后一跃而起,拉响手榴弹与敌坦克同归于尽。
  日本人象永远也消灭不完一般,不断袭来……
  戴安澜奉命坚守,已经 过去1周多了。
  28日上午,特务大队2、3中队相继归来,同样奉命赶回来的战车团和他们一起坚守在桥东面的河堤上,对西岸每一个出现在他们视线中的日本人射击。
  旱季里的色当河比雨季里窄了许多,也浅了许多,两岸裸露的河滩几乎比河面更宽。河水发绿,不少地方几乎成了疑固不动的死水,河面上,漂浮着污秽的乱草杂物和浮尸。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中国远征军 第四节(4)
  日军在对东岸实施猛烈轰炸后,组织了敢死队冲上大桥,在特务大队和战车团组成的密集火网下,头上缠着白带子的日军敢死队员上一批死一批,无一生还。
  为配合对大桥的夺取,日军还将汽车上的发动机拆下来装在木船和竹筏上上,临时改装成“土汽艇”,满载士兵向东岸冲来,虽然有不少冲上了东岸的河滩上,却很少有人能够再进一步爬上东岸的河堤。战斗进入了持续的胶作状态。
  这窄窄的一道小河成了日军的地狱之门。一次次惊心动魄的自杀性冲锋,都以在河滩上铺下一层新鲜的尸体而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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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这天深夜日军的冲锋几乎就成功了,借着浓浓夜色的掩护,他们不仅冲上了东岸,还差点儿攻进了师指挥部,导致师部与各阵地的通信一度中断。戴安澜手持轻机枪,冲到前沿,直接面对日军指挥战斗。幸亏特务大队和骑兵团紧急派兵驰援,才一起将这股日本兵一个不剩地歼灭在河滩上。
  面对中国军队的顽强防守,久攻不下的日本人想出了一个毒招。
  29日天亮不久,从色当河大桥日军占据的桥西阵地上突然走出了一大群赤手空拳的人,大约有200来人,其中既有被俘的中国士兵,更多的则是缅甸华侨。中国人走在前面,手持机枪步枪的日本人则跟在他们后面。而且,一边往前走,还一边逼着中国士兵和华侨大声喊:“都是自己人,不要开枪!都是自己人,不要开枪!”
  守在桥东阵地上的中国官兵一听就愣了。他们喊的全都是中国话,战友同胞啊!这可怎么办?
  高军武一看急了,妈的小鬼子,正大光明地较量不过,居然使出了如此阴狠的招!
  看到这群人离自己的阵地越来越近,邵青阳更没辙了:“这他妈的咋个整?我们总不能打自家弟兄和华侨啊?”
  高军武毕竟脑子转得快,马上对巳经急得上了火的邵青阳说道:“我组织几个弟兄一齐喊‘就地卧倒’,弟兄们再开枪打后面的鬼子。”
  “好,就这么整!”
  高军武低声吩咐了身边的几个战士后,手一挥,突然整齐地大喊:“就地卧倒!就地卧倒!”
  被俘士兵和华侨一听,“噗啦”一下全趴在了桥面上。
  邵青阳一声大吼:“弟兄们,打它狗日的!”
  桥头阵地上的各种轻重武器一齐开火,打得后面的鬼子七歪八倒,枪声一停,趴在桥面上的中国士兵与华侨立即起身向着桥东飞跑,日本人的枪跟着就响了,中国士兵和华侨被打死不少,但总算有100来人活着跑进了桥东的阵地,中国官兵的武器,再次响起。
  烈日如火,中国远征军自进入缅甸以后就没有下过一滴雨。在这烘炉般的温度里,疟疾和痢疾开始使双方的死亡人数增加。而更为严重的,是缺水的威胁。色当河就在眼前,离得远的大约有100米,近的则的只有六七十米。但是,对彼此双方的士兵来说,即便想从河中取哪怕是一滴水,也必须以生命作价。
  邵青阳觉得自己的精神完全垮了,他手下这帮时常让他引以为骄傲的士兵整天趴在工事里,吁吁喘息,虚弱得几乎不能用步枪对敌人射击。
  “大队长,还有烟么?给我一支。”麻哥弯着腰,跑到邵青阳身边。
  邵青阳有气无力地掏出揉得皱巴巴的半包烟卷递给他:“拿去吧,我还有几包。”他的嗓子眼里像塞进了一把沙子。
  麻哥突然悲哀地说道,“看样儿,我们……这回都得死在这里了。”
  中国远征军 第四节(5)
  邵青阳道:“死……就死吧,那么多弟兄都死了,还在乎多我一个。咳,妈妈的,喉咙里火苗乱蹿,日本人要让我先泡在河里喝个够再朝我开枪,我都愿意。”
  再无精神说话,邵青阳仰靠在壕沿上,闭上了眼睛。正午时分,烈焰当空,瞳仁里跳动着一个个迷离的光团。他注意到唯有高军武明显地比所有人都来得强壮。这个他眼中天生的军人,已经完全找不到学生气的样子,全然是个成熟的铁汉子了:脸颊和脖颈被热风和烈日吹晒成黑色,起了皱纹,一张阔而厚实的嘴,裂开了无数条小口子,像大锯拉过的痕迹。他走起路来很急速,有如虎跳。
  29日这一天曙色初起的时候,老天突然阴沉下来,天边甚至响起了令人振奋的雷声。战场出人意料地开始了寂静。双方的士兵似乎都培加珍惜这一点充满希望而且难得的寂静。
  但是,一种前所未闻的臭味四下飘散,逐渐充斥了整条战线。这是长时间曝晒于太阳下的数千具尸体散发出来的恶臭。缅甸的旱季炽热如火,呆在战壕工事里的士兵整天犹如呆在上了汽的蒸笼里,一动不动,也是挥汗如雨,而那些散卧或是堆积在河滩、大街、以及各个工事前的双方士兵的尸体,则给生者带来了麻烦……粘乎乎,滑腻腻的恶臭一刻不停地向着双方阵地漫涌而去,使人吃不下任何东西。密密麻麻的红头绿苍蝇四处飞舞。可怕的瘟疫巳经开始流行,每一个士兵都为之恐惧。
  恶臭与瘟疫决不偏袒任何一方。在这样的情况下,西岸日军桥头阵地首先出现一个手执红十字小旗的军官,向着大桥中央走来。过了不一会儿,东岸中国远征军桥头阵地也出现了同样手执红十字小旗的军官,他们面对面神情严峻地进行谈判。
  协议很快在口头上达成了,由双方士兵组成各自的安葬队掩埋阵地前沿的死尸;安葬队员一律只穿裤衩;河堤工事里的士兵不准把头伸出胸墙之上。双方的谈判军官都郑重地以军人的荣誉对协议的执行作了担保。
  简短的停战差不多是超现实主义的。
  但这个并不严谨的协议双方均未严格执行。当安葬队员下到河滩后,工事里冒出了无数刺刀和士兵的脑袋。紧张不安的气氛笼罩了色当河两岸的阵地。
  拿着镐,提着锹,一队队浑身上下仅穿着一条裤衩的士兵爬出战壕,无声而忐忑不安地向着河滩走去。
  高军武的第一中队也参加了安葬队。那情景真象是一次奇特而场面宏大的人体展览,那么多*着身子的人在铺满腐尸烂肉的河滩上蠕动,胖的、壮的、瘦的、高的、矮的……走在前面的士兵突然欢呼起来,呼隆一声向着色当河跑去。所有的安葬队员全乱了套。
  高军武狂喘着奔到河边上,看见长长的河滩巳经卧满了*的身子,所有的人都把头伸进了河里,象干渴巳久的牛一样狂喝暴饮。喝够了的,则用手把河水往头上、身上猛浇。他们显得那么痛快,那么兴高彩烈。
  对面的日本人也大呼小叫地冲到了河边,满河一片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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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军武不顾一切地趴了下去,他的脑袋、胸膛、肩膀全泡在水里……啊,水,凉津津赛若甘露般的水啊!他毫不顾被上千只手搅起的泥腥泡沫,拼命地喝了个够。
  当他昂起头来,看见了对面满地躺着的日本人,他们也同自己一样有着毫无区别的四肢、脑袋和身子……啊,人!难道母亲忍着巨大阵痛生下这些*着身子的人,就是为了让他们长大后相互残杀吗?人是多么的可亲可怜而又可憎可恨!
  高军武喝够了,肚子胀得象个坛子,再多一滴水也会溢出来,但他仍然浸泡在水里。他舍不得离开水,离开水给他带来的巨大*。沙子柔软软如绵,水流轻拂皮肤,感觉是那样的甜蜜舒坦而鲜明。
  陡地,他的瞳孔发直,跳了起来,紧靠在他身边的,是一具早巳腐烂的日本人的尸体,巳经肿胀得象皮球一样,手和发泡的面孔是乌黑的,头皮被揭掉了一大块,里面爬满了白生生的蛆,一股粘稠的尸水正向他刚才喝水的地方流去……
  啊,哪儿才只这一具尸体呀!沿着河滩的浅水中几乎都是死尸,活着的人却毫不忌讳地趴在死人身上象痛饮法国香槟似的痛饮着河水。
  顿时,他的胃里倒海翻江,把刚才喝下去的河水,“哇哇”地吐了出来。
  这也是一种瘟疫,顷刻间满河滩到处都有人在呕吐,在呻吟。
  终于,河滩上的喧嚣结束了,人们又回到了惨烈的现实之中。安葬队员四下散下,一部分人首先用镐和锹在河滩上挖掘出一个个巨大的坑,其他的人则把尸体搬运到坑边,再扔进坑里。
  “我再也不能吃东西了……我完了……今后无论再好的东西……也充满了腐尸的恶臭味!〃古良吃力地抓住一具尸体两只脚踝,哀哀地对高军武唠叨。
  高军武目光呆滞,抓住尸体的双肩机械地往前移动。此刻,他觉得自己也好象变成了一具狰狞丑陋的腐尸。
  傍晚的时候,最后一具尸体被扔进坑里。这时一声枪响打破寂静,微弱的枪声比睛空霹雳更震慑人心。在这万分不安的时刻,所有河滩上的人除呼吸外,停止了一切活动。空气凝固了许久,再没有听到第二声枪响,于是才明白是哪一位冒失鬼的枪走了火。大家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