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节
作者:没事找事      更新:2021-02-19 18:01      字数:4716
  “哦……”高福海慢慢坐回到他那把木圈椅里,呆想起来。
  “场长,无风不起浪……”韩起科走上前,低声说道。
  “你别多嘴!”高福海瞪了他一眼,吼道。
  “……”韩起科忙退回去,呆立着,不作声了。
  沉默了一会儿,高福海吩咐张建国和孟在军马上去叫马桂花。又吩咐我赶回学校,跟那几位知青出身的教员探探口气。探到什么情况赶快报告。我忙应下,取了大衣和皮帽,前脚刚出门,只见韩起科后脚就紧跟着出来了,只是阴沉着脸,从栓马桩上解下马来,也不骑,跟我一起慢慢走上了那条回程的木板路。他不吭声,我也没吭声。我心里也挺郁闷。高福海此时叫来马桂花,明显是要让她给镇上打电话,询问中央来人一事。按理,他应该让我去打这个电话的。马桂花认识镇机关里的谁啊?他不让我打这电话,说明他已经完全信不过我了。
  唉……又走了一会儿,便遇见骑着马急驰而来的马桂花。一见我俩,她跳下马,打招呼,并问:“你们俩怎么走了?高场长那儿不是有急茬事儿吗?”韩起科对她挥了挥手道:“你快去吧。
  别嗦了。高场长等着哩。“马桂花疑惑地打量了他一眼,不敢多逗留,重新纵身上马,向着高家大屋急驰而去。
  这时,韩起科突然抬起头怔怔地打量了我一眼,问:“你有办法核实中央来人的消息吗?”
  我苦笑着说:“高场长已经有安排了。你我着啥急嘛。”
  “马桂花她问不来。”他不无担心地说道。
  “她问不来,就怪不着我们了。”我淡淡一笑道。
  “话不能这么说。”他略有些嗔责地瞟了我一眼,说道。
  “我也不想这么说,但我现在还能咋说呢?”我反驳道,“我们现在不是都心有余而力不足?”
  “如果我能找到这样一部跟外界直接说得上话的电话机,你能帮着核实这情况吗?”他问,并进一步解释道,“核实这个情况,现在对冈古拉非常重要。我们得防止冈古拉发生更大的动荡……要不然……要不然,冈古拉就真的要垮了……”
  “对了,你有高场长办公室那部外线电话机上的钥匙……咱们上那达去打?”我忽然想起这档子事来,便问。
  “那不行。那样做,太危险。”他说。
  “那用场长家的那部外线电话机打?”
  ()
  “你把我当傻瓜?嗤!”
  “那还能上哪儿找到可以打外线的电话机子?”
  “这你就别管了。我给你找到这样的机子,你肯定能给我把情况核实来吗?”
  “试试吧……肯定的话,不敢说……”
  “光是试试,不行。搞这样的机子,风险很大……”他沉思了一下,说道。
  “好嘛。连你小子也怕风险啊!这样吧,我尽力去做,尽力去核实。万一核实不来,最后发生什么风险,我们共同承担。”我说道。
  “行行行。就这样吧。”他立马同意了。“我去搞机子。你尽力去核实。问题的关键是要快。否则就来不及了。”
  “关键是看你什么时候能搞来这样的机子。”
  “嗯……”他犹豫了一下说道,“两个小时后,你到我屋里来。”
  “两个小时你就能搞到这样的机子?你是神仙?”我万分诧异地问。
  “这你就别管了。反正到时候你来就是了。”
  说罢,他纵身上马,用力抖动了下缰绳,那匹棕红色的儿马蛋子抻长了身子骨,猛地向前蹿去,很快就消失在那一大片已然变得十分浓重的夜色里了。
  太有点“天方夜谭”了
  冬夜里突然燃起了一把不该燃起的火。在此前,一万多名知青冒着零下二三十摄氏度的严寒,密谋麇集冈古拉场部听着最后一串急促的马蹄声渐行渐远地消失,我又在木板路上呆站了会儿。“中央”这时刻派什么人来搞什么“退伍军人情况检查”嘛?!我在报告里写得非常清楚,退伍军人事件已经“结束”,现在解决冈古拉问题的关键是要搞清楚高福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而要真正搞清楚这一点,需要时间,也需要让冈古拉稳定一段时日。这时候派人来检查什么退伍军人事件,纯粹是没事找事,平空添乱嘛!是镇里那几个家伙没及时把我的情况报告呈交上去,造成上级错误决策,还是上边的人确实另有打算,另有部署?这时刻,的确非常需要直接跟上头的人通上话,哪怕能跟宋振和或张书记通上话,把此间的情况再强调强调,说说清楚,澄清所谓“中央来人”的谣言,以挽救时局于一旦。
  要知道,如果整个哈拉努里地区的知青和各大城市的支边青年都涌到冈古拉来找所谓的“中央来人”,一万多人麇集冈古拉场部,万一遭遇强大寒流和暴风雪的袭击,就可能酿成灾难性的后果。即便这些情况都不发生,只是把已经平静下来的退伍军人的情绪再度激发起来,事情也很不好办。再往深里想,从知青、支边青年,到退伍军人,再“引爆”其他人群的情绪,这局面就更不好说了。局势脆弱啊!如果能及时劝阻那所谓的“中央来人”此时别到冈古拉来,就能有效劝阻那一万多人涌向冈古拉。(哪怕你缓来些日子呢?开了春再来,行不?那时,所有的公路都会泛浆,都成了泥巴汤窝窝。谁想来“闹事”,也闹不成了啊。)韩起科这狗屁孩子是个明白人。他当然知道这里的利害关系。
  但是,他真的能在两个小时内,给我找到一部能直接跟外界说上话的电话机?他有恁大的能耐?
  这可真是太有点“天方夜谭”了……但瞧他那样儿,好像挺有点把握似的。那就走着瞧吧。
  想到这里,我赶紧骑上那辆临时从高福海家后院仓库里找出来的破自行车,回到学校去找教员中那两位上海知青了解情况。但看样子真要出什么大事了:那几位知青和支边青年教员全不在。平日里,天一黑,他们都很少出门的。真的都去参与“密谋”了?问那位从省博物馆下放来的教员,他也说不太清楚,只知他们几位是约好了一块儿走的,说是今晚全冈古拉的知青和大城市支边青年有“统一行动”。别的就不知道了。我赶紧去办公室,给高福海打电话,把这情况向他作了汇报,并顺便问他,是否已经跟镇里的领导通上话。他说正让总机在要哩。“不好要啊。每回要个长途,都跟女人难产似的。要死要活地得折腾好半天。唉……”他焦虑地说道,嗓门儿都有些沙哑了。
  “还要我做什么吗?”我问。
  “你……”电话里传来高福海拉长了的说话声,“先就这么待着吧。”
  “场长,我在情况报告里没经您允许,私自加进了不该加的内容,的确犯了严重错误……”我小心翼翼地检讨道。
  “好了。这会儿不说这事儿。”高福海答道。
  “您处分我吧。”我说道。
  “我说这会儿咱们不说这事!你听不懂?”高福海突然火了。我忙知趣地闭上嘴。然后,他也不说话了。但只听他在电话那头喘着粗气。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又问:“你能上朱副场长家走一趟吗?”
  “干吗?”我忙问。
  他犹豫了一下,吩咐道:“你去请他上我这儿来一趟。”
  我心里一咯噔。他们场一级领导干部家里都安着有电话。不使电话通知,为什么偏要我去走这一趟?是想试试我这个时候去跟朱李等人接触,会做什么小动作?他真把我顾卓群看成啥了?我控制住一时间涌上心头来的委屈和不快,长长地吐了口气,对他说道:“场长,这时候我不想上朱副场长家去。不想见他们。如果您一定要让我来通知他的话,我可以给他打电话。但我不去。”我特别强调了最后三个字:“我不去”。他大概完全没想到,刚才还在请求处分的我,瞬间却又变得那么“不听话”了,便不由得愣怔住了,而后却用挺平和的口气对我说道:“那就算了。电话,我让桂花打吧。”而后他又问:“学校里还有多少小分队的人?”我答:“一个都没了。今天不是休息吗?”他“哦”了一声,想了一想,又说了声:“那就算了。”便挂了电话。我看了看那块双铃马蹄表,觉得该上韩起科那儿去了,便赶紧推出那辆破自行车,向高地上跑去。但没跑几步,想到上高地,骑自行车不合适,又把车子推回屋里,锁上,撒开了步子,大步流星地往高地赶去。
  但等我赶到,却见两名小分队的女队员在韩起科的屋子里等着我。她们告诉我,她们是奉“韩分队长”的命令在这儿等我的。我忙问:“起科呢?”她们说:“在那边安电话哩。”我忙问:“那边?哪边?”她们笑笑,说:“您就放心大胆跟我们走吧。”然后她俩带我向屋后的高地上走去。这是个大漫坡。而且是颇有些起伏的大漫坡。两个起伏中间,形成一些倒马鞍状的地形,当地人俗称“槽子沟”。很快,我们就沿着一个这样的“槽子沟”,向高地纵深走去。走了十来分钟,未见尽头,而脚下的雪却越来越深。“槽子沟”也越来越开阔。两边形成越发平缓浑厚的高坡。只是天黑,只凭雪光,看不太清楚坡的那边还有什么坡。我开始起喘。而那两个女孩却一切都照旧似的,互相手拉着手,依然走得飞快。我只得大口地喘着,笑着叫喊道:“孙二娘哎,你们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才下手?要杀要剐,就近吧。别费那劲儿了。我已经不行了。”她俩愣了一下,回过头来很困惑地问:“您嘟嘟囔囔地在跟谁嚷嚷呢?孙二娘?孙二娘是谁?”我知道她们没读过《水浒》,也就作罢了,忙说:“没事没事。走吧。快走吧。只是求你们稍稍慢一点儿。”
  控制住遥远的冈古拉
  又走了十来分钟,黑暗中,我觉得她俩把我引进了一个居民区。有树,有房子。但在这“居民区”里走了一会儿,才发现这儿所有屋子的窗户子都没灯光,黑灯瞎火的,挺有些人。再仔细一瞧,这些屋子居然没一间是完整的,断壁残垣,四下里甚至连一条野狗都没有,仿佛走进了阴曹地府。(后来我才知道,这原是一处由于耕地严重次生盐渍化而被迫放弃了的居民点。)我左顾右盼,脚下不觉加快了步子。不一会儿,走上了这“居民区”后头的一片高地。这高地缓缓隆起,同样被厚厚的雪复盖着。并在这高地的最高处,居然出现了一点灯光,还隐约出现了几个在雪地上忙碌的身影。这让我的心顿时不由得轻快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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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光所在,是一个大地窝子。那两个女队员刚把我领进这地窝子,韩起科带着几个小分队队员就迎了上来,说道:“您先暖和暖和。一会儿就能通话了。”我打量这地窝子,足有二十来米长,七八米宽。前身很可能是个大菜窖。两根立柱上分别挂着两盏马灯。地窝子当间放着一张矮腿桌子。桌子上放着一部电话机。这机子一眼就能看出是自己用零部件拼装起来的。外壳居然使用了一部老式真空管收音机的外壳。另外还有一个附件跟它相连。当时我并不懂得这个附件是做什么用的。后来才知道,它就是所谓的载波装置。联上它,就能给通话加密,别人再也窃听不到你通话的内容了。在那个年代,它也应该算是一个“高科技”装置了吧。矮腿桌子上还放着一个老式的木壳座钟。硕大的镀铜钟摆在昏暗的灯光里,喑哑地响动着。我看时针的指向,两个小时的约定已经到了。为什么还不开始通话呢?还在等什么?另外,这里怎么会有这样一部外线电话?它得到高场长批准了吗?我心里正暗自嘀咕,韩起科走过来告诉我,他派了些人去架线,也就是说架起一段线路,把地窝子里的这部电话机跟一条直通哈拉努里镇的电话线相连接上。这段线路大约有三公里左右。他安排了三个小组,分段去架。现在,其他两组的线路都已经架起,只剩赵光带领的那一组还没消息。“不会出啥事吧?这小子手脚挺麻利的。这么点儿活儿,早该完事了。”张建国担心地问。他是第一组的负责人,回来都好大一会儿工夫了。“要不,我带些人去找找?”范东问道。他是第二组负责人,回来也有一会儿了。见韩起科只是不表态,一个女队员悄悄地瞟了他一眼,低声嘀咕道:“赵光这小子最近情绪挺反常的。他不会带人跑了,去干别的什么了?”“你说他能带人跑哪了?他还能干啥去了?”张建国平日跟赵光关系最好,所以最听不得小分队里有人数落赵光。“不过,都这时候了,他们真该回来了。起科,我带人去瞧瞧吧。”范东再次请求道。韩起科迟疑了一下,说道:“别急。再等等。”韩起科嘴上说得平静,心里却比谁都紧张。晚饭前确定由建国、范东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