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节
作者:
嘟嘟 更新:2021-02-19 17:26 字数:4781
就在临也这样思考着的时候,病房的门被慢慢推开,接着,一个身影迅速从门扉半阖的缝隙间闪了进来——病房中出现了一个表情阴暗的年轻女子。
但与她阴郁的表情所不同的是,女子坚定的眼神在照进病房的稀疏星光的折射下闪闪发亮,死死地盯着临也。
“终于……找到你了……”
她的脸上浮现出混杂着憎恨以及终于寻得仇人的狂喜等复杂的表情——
“哎,啊……”
临也歪着脑袋一脸不可思议,用发自内心的真诚声音问道。
“……你是谁?”
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了。
现身面前的是一个面露杀意的女人,手中的刀子也极其匹配地彰显着刺杀的意图,可问题是——折原临也压根想不起来这个女人是谁。
“你是……谁啊?你是不是搞错了……你不太像是我会得罪的人啊?”
“你好像确实想不起来了呢。”坦率的感想充斥着浓浓的挑衅意味,女人不怒反笑,纵身一跳,优雅地双膝着地跃上了床,“不过——你觉得不会得罪的人,却要来取你性命了。”
“呜……”躺在床上的临也因为这冲击扯动伤口而发出了悲鸣。
“呵呵呵,感觉真不错……和那时候刚好相反——动弹不得的成了你,而掌握主动的则是我。”
……那时候?是什么时候……
记忆的闸门被强硬撬动,惨烈地摇晃了一下,但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就在临也眯起眼睛努力回想的当口,女人已经将手里的刀架到了他的脖子,脆弱的颈动脉在薄而锋利的刃口下战战兢兢地跳动。
“我不会这么简单就杀了你的……你曾经说过死亡统筹的那个世界什么都没有,当然,也没用痛苦,是吧?所以,要趁你活着的时候让你饱尝痛苦才行呢,呐?”
持刀的女人宛如在征求临也同意一般微笑着歪了歪头。如果是普通的男人,恐怕早就被她的疯狂之举吓得发抖了,不过对于临也来说,在感受到恐惧之前,他更在意之前的话给他带来的冲击——这冲击搅动了记忆之海,波浪起伏间,光怪陆离的碎片隐约浮现,折射着阴暗的光芒。
——为什么我会说“死后那个世界”之类的话呢……不、我的确说过……在多久之前,真的曾说过呢。
——没错……那是在一年前!第一次遇到龙之峰帝人的夜里!
“那样的话,你就会发出让人心生愉悦的惨叫吧?那就让你在明天的新闻上尽兴地丢人吧,题目就叫做,‘裸体被女人虐杀的新宿情报之王’,如何?你最讨厌的那位酒吧侍应生先生一定会非常高兴的吧?”
望着微笑垂眸的女人——临也忘记了伤口的疼痛,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不会的啦,小静根本就不会看到新闻的。因为之前看到让他不爽的报道而把电视砸了呢。”
同时——临也反戈一击,不顾伤口弹身而起,一把卡住女人的脖子把她摁翻在病床上,劈手夺下了她的刀。点滴的针头被扯落,飙出的一线透明液体在空中飞舞。
“啊!”女人虽然立即挣扎反抗,但是打架的经验差距在此刻如实显现了出来。
身为幕后操纵全局的脑力专家,如若不具备与智商相匹配的武力值的话,是不可能次次都从平和岛静雄的手中逃出生天的,估计多少年前就该曝尸荒野了。
临也玩弄着手里的利器,垂首对下方的女人微微一笑:“虽然你好像有练过,但是明显远远不够唷。”
“杀了我吧。那样你就是杀人犯了。尽管我不晓得那个世界是什么模样,不过至少在临死的瞬间,我能满心宽慰地想象你被警察追得穷途末路的情景。”
“杀你?你说杀了你?怎么可能!”临也咯咯地笑着,以隔壁病房听不到的音量低吼道,“那种事,我怎么可能去做!我会蠢到去杀一个自杀志愿者吗?!”
“……诶?你想起来了啊。”
折原临也其实并未准确地想起女人的脸和名字——他并不擅长去记一些无关紧要的琐屑信息,只不过是模糊地记起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罢了。去年春天——他当时沉迷于某个恶劣的“游戏”,用“奈仓”这个名字,引诱在自杀网站上认识的男男女女,然后夺走他们除了生命之外的一切,并在观察过程中获取乐趣的游戏。
而这个女人是临也玩腻了这游戏时——撇去后来打发时间的早川纪一不谈,在最后的晚上遇到的两个志愿者的其中之一。
临也总算想起了曾经的记忆中,这个少女的存在——虽然除了“是自杀志愿者”这个事实本身之外,记不得其它任何相关的东西。
她确实是不值得他出手的类型。然而这样的她却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出现在他眼前。
于是——这个事实引爆了临也心底深处的炸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次响起的声音根本没顾忌周围的人是否会听到,临也只是一味地放肆地大笑。
“是啊。啊啊,是这样啊!原来是根本不值得我出手的你啊!不过是厌倦了活下去的自杀志愿者的你,居然怀揣对我的杀意苟活了一年多,而且在看到新闻后仅仅半天就找到了这里!”
似乎完全不明白临也在笑什么,女人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没错你到这里来了呢!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办到的,不过还真是有趣极了不是吗——你、背叛了自己的理想!”
临也跪坐在床上,居高临下地抓住女人的手腕,把她拽了起来,拉向自己——然后,就像与数年不见的恋人重逢一般,紧紧地拥住了陷入混乱的这个女人。
“托你的福……我终于想起来了!我终于想起当初生涩的我了!”
——啊啊,没错啊。
——我啊,自从得到那个“头颅”之后……也许就已经不再属于“人类”这个范畴了,而是人类以上的存在了。
“但是,我发现了,我明白了!人类的这种生活、这种存在实在太棒!我果然还是最喜欢人类了!”
——就算中了五百万也不至于兴奋到这种程度吧?
看到激动到异样地步的临也,女人不由得产生了一丝令人心生颤抖的恐惧——然而在心中扩张的憎恨还是将恐惧吞噬得了无痕迹。她伸出手,一拳向临也的侧腹招呼过去,趁临也吃痛松劲的刹那,扳住临也是双肩,摔上全身重量把临也压了回去。
“虽然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但你要说的就只有这些吗?”
“怎么?”
“你还真是差劲之极男人。”
“那又怎样?”
伤口再度开裂出血,回到仰躺姿势的临也面色发白,倒吸着气,却仍像得到心爱的玩具的孩子一般天真无邪地璨笑着。
“无论你们有多么恨我——
“我仍然会无可阻挡地站到最高~最高~最高点——始终如一地爱着你们!”
“……什么乱七八糟的啊!!”女人忍无可忍地吼道,拾起了掉落在床铺上的尖刀,“去死吧!”
咔哒——吱呀——
伴随着一声微妙的轻响,虚掩着的门扉被意料之外的第三个人推开。不管是养伤中的临也还是前来行刺的女人,在听闻那响声的瞬间,神经末梢都涌起一股不自禁的战栗——临也是由于兴奋,而女人则是纯粹的惊吓和惧怕。
那是——枪栓弹开时,特有的美妙声响。
哒。哒。哒。哒。脚步声极轻,却在心端引起一波奇妙的酥麻与震颤,涂抹在来访者身上的暗影一寸寸移开,当临也的目光撞入那双无波无澜的玛瑙色双眸时,喉口几近窒息般剧烈抽搐了一下。
“Ku……”
然而岫野椋的目光在他身上驻留不过三秒便撤离了,包裹在绷带中的手掌抬了抬——然后她把脸埋了进去,闷声喃喃。
“好奇怪……”
“诶?”持刀女人愣住了,继而调转了手中刀子的指向,警惕着盯着突然降临的不速之客:“你是谁?”
岫野椋干脆地忽视了抛过来的问题继续自言自语。
“好奇怪啊……这种——捉奸在床的感觉。”
“哈?!”“什么?!”
床上原本紧张对峙的两人同时质疑出声,剑拔弩张的紧绷气氛出现了微妙的漂移,而罪魁祸首却一副毫不自知的样子。
捉奸在床捉奸在床捉奸在床捉奸在床捉奸在床捉奸在床……这个诡异的词汇在寂静的病房里无限循环。
“嘛,不管怎么样……”岫野椋缓缓放下了左手,右手端平,西格绍尔P228通身泛着冷冽的光亮,黑洞洞的枪口看得人呼吸一窒,连带着那张毫无波澜的脸都显现出少许狠厉的神色,淡漠的眼光锁定了跨坐在临也身上压制着他的女人,“喂,你……”
——“马上从那个男人身上滚下去,不然当心脑浆爆一地。”
从岫野椋出现的那一刻起,折原临也就感到自己的思维速度陡然放缓了一半。
为什么是她?她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她想干什么?一连串突如其来的疑问把他引以为傲的精明头脑搅成一团浆糊——大概从知晓并确认这个人在自身生命中的存在开始,就已经没有办法彻底冷静地思考了。
已经看不明晰了——自己最真实的心情。
临也下意识地展开笑容,不假思索地问道:“那该不会也是个玩具吧,小椋?”
“您想亲自试验一下么,用下半身。”
“……不,还是免了吧。”
临也交叉双手枕在脑后,苦笑着阖了阖双眼。
我啊……到底还是……
病房里只剩下两个人之后,氛围变得更诡异,沉默凝滞在周身,在空气里留下缓慢沉淀的痕迹。半晌,少女索然无味的嗓音与轻微的足音同时响起,挪向了病房门口。
“那位小姐说得很对,学长,真是个差劲的男人。”
“等等,小椋就想这样一走而之吗?”临也坐起身,捞过一旁的T恤和外套,开始解起身上病号服的扣子,“你忘了你似乎还欠我什么?”
“救您一命抵掉三个问题绰绰有余吧。”
“那可不行。”换上长裤整整衣领,临也干脆地否定道,“我没有说要小椋来救我吧,那是小椋的自作主张不是吗。”
自作主张。
握枪的手指骤然收紧,
自作主张。自作主张。自作主张自作主张自作主张自作主张自作主张……
原来我千里迢迢赶来东北,只是自作主张而已吗。
岫野椋左膝一软,站立不稳退了一步。
好痛。手肘好痛。左腿好痛。痛死了,真的痛死了——我……再也不要做这种事了……再也不要做了!!
“自作主张做了多余的事还真是对不起啊,学长想躺在那里直到变成尸体都请自便,我绝对不会再插手了。”
“咦咦?我怎么没发现小椋是这么容易生气的人呢?”
身后跟上急促而又略显慌乱的步伐。
“好好听人把话说完嘛小椋——三个问题是不能免掉啦,不过救了我的报答嘛……以身相许好了,你觉得怎么样?”
“不要。恶心。”
“即答?!”
天光破晓。黎明时分的街道空寂无人,酣眠中的城市尚未苏醒,耳畔偶尔拂掠过疏远的鸟鸣,扑面而来的晨风惬意而舒适。沿着地面斜斜延展的朝暾将视野浸润成恢弘的金色,刺得人睁不开眼。
岫野椋掩嘴打了个哈□脆背转身来倒退着走,以避开刺目的晨光。折原临也和她之间保持着恰好一步的距离,脸色苍白,而那蜿蜒其上的浅淡笑意被天光润色得格外安宁。
……安宁?
倏然冒出的词汇令岫野椋怔忪在了原地,临也亦紧跟着停了下来。
“怎么了?”
“不……没什么。”岫野椋背着双手别开了脸,“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
“嗯?”临也歪了歪头示意继续。
“好像已经晚了一天,不过您似乎不会在意那种事吧——
“二十四岁生日快乐,学长。”
清风大盛,唇齿间逸出的词句平淡无奇,转瞬间淹没在头顶沙沙作响的繁茂树叶的间隙。耳蜗深处氤氲的回响在抵达心房之时便固执地沉默了。
她刚才说了什么?听不到啊……完全听不到。
“那么……生日礼物呢?”
“啊咧?”好像未曾预料过这样的回答,岫野椋错愕地眨了眨眼,未作准备的她心虚不已,视线四下乱瞟,“这、这个……回去再补给学长……”
“不用补了。”
临也果断地打断了她。
——“我现在就要。”
临也维持着双手插兜的姿势,彼此之间一步的距离无增无减,就保持着那样的状态倾身低头,唇瓣相触,不再深入。
卷携着微弱凉意的风从身前开阔的缝隙穿吹而过,没有拥抱没有环绕没有紧贴,那是一个悬空的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