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节
作者:
白寒 更新:2021-02-19 17:17 字数:4828
而在大房那边,大夫人依旧大部分时候把自己关在念禧院里,几乎都快与世隔绝了;秦姨娘在这几年里,俨然成了大房真正的当家夫人;就差了那个名分而已。但是,恰恰是因为就差了那个名分,她的女儿方文颂的说亲就陷入了僵局。秦姨娘如今可谓是身处高位,作为她的女儿的方文颂,这几年间差不多是按照嫡女的份例来养了,若要按照庶女的身份找门亲事,无论是秦姨娘,还是方文颂本人,想来都是不愿意的。于是,挑挑拣拣,如今,方文颂十四岁了,却始终没有找到看得入眼的说亲对象。
关于方文颂,王婉知道她是喜欢楚凤歌的,不过,看着她随着自己的年岁增长,为自己的婚事日益着急,显然是不想当“大龄剩女”。而楚凤歌在边关,她根本不知他何时才能回来,瞧她那样子,一点也没有考虑那楚凤歌。看来,方文颂的“喜欢”是非常理智的。
侯府里待字闺中的女孩,除了方文颂,就是王婉这个寄住的“表小姐”了。这两年间,王婉非常努力。是的,非常地努力。一个合格的大家闺秀应当学会的东西,她无比努力用心地去学,比如,最基本的琴棋书画。她五音不全,那就继续背乐谱吧,认真的练习,一遍遍地练习,侯得乐不在,依照他的标准,王婉的琴艺应当是不过关的,可是在新来的琴师先生那里,他对王婉的表现却颇为满意,甚至,没能发现王婉其实是个五音不全的。“技法了得,只是情感再投入点就更好了。”这是他的评价。王婉却无奈地知道,这已经是她的极致了,五音不全的人,如何能弹出个丰富的情感呢?连颇为艰难的琴艺王婉都练习到这种地步,更勿论其它的了。甚至,王婉还向万嬷嬷学习了宫廷礼仪。从最基本的坐姿开始,在万嬷嬷严厉无比的教导下,用了两年时间把自己塑造到了最佳状态。可是,对于刺绣这种是个大家闺秀都必须会的东西,王婉是彻底无奈了。在第一百零一次把一条帕子的边线绣得跟狗啃一样后,她终于放弃了,她就是个手工白痴!前世连电路板都能修的她就是对一根小小的绣花针毫无办法,这并不是随着年岁的增长就能改变的事实,只能认命。
王婉已经十二岁。林茹和林氏就开始考虑起了她的婚事,不过在她们看来,时间还挺宽裕,因此从这一年起,林氏常常带着王婉出门,开始让她在京城的官夫人面前混个眼熟。王婉也乐得如此。现今她可不是初来时的七岁女孩,既然决定要嫁楚凤歌,混入贵族圈就是必然的了,那么一切就从今年开始,她不再像前几年那样基本都呆在侯府里不出门了。
而王婉的好朋友,安康郡主李明敏,今年年初也定下了,对方是永安伯的嫡次子。这样一来,李明敏竟是要和方文风成为妯娌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王婉简直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而李明敏,只感慨了一句:“要和大表姐成妯娌啊……皇伯伯是希望我嫁个有亲戚可以照顾的人家吗?”——李明敏的这桩婚事是皇帝定下的,据说,这是同寿王商量过的结果,寿王表示很满意,当然,就算寿王并不满意,他也只能说满意了。而寿王妃可就矛盾了,李明敏说,一方面她的母亲对自己女儿嫁过去有大外甥女照顾感到高兴,另一方面却对自己女儿只能嫁个不能承袭爵位的嫡次子感到不悦,毕竟她的女儿也是堂堂的皇亲国戚,却被外甥女儿压了一头。对此,王婉只能看着李明敏“呵呵”了,哪好意思在她面前对她的母亲做评。
李明敏的事就是这样了,她对自己的婚事好像挺无所谓的,王婉见到她的时候,她一直都是没心没肺的,终日笑哈哈,好似第二年就要成亲对她来说就是件遥远得根本无需去想的事。而那三年未见,只能通过书信和她们往来的严春丽,在去年已经成亲了,居然,嫁给了自己的表哥!没错,就是她二舅舅的儿子,可惜她二舅舅外放了,否则严春丽就能住回京城,住回她外公外婆的将军府了……王婉对这个消息简直是无语之极,这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么?李明敏倒是兴奋死了,一讲到严春丽就把王婉拉过来又蹦又跳,直说严春丽嫁得太对了,迟早得回京城,这样她们三人不就又团聚了?“嫁得太对了?”王婉望天哭笑不得,难道说严春丽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回京城,才嫁给自己的表哥么?
总之,这两年里,时间像静静流淌的河水,悄无声息,让人们的生活平平淡淡却难免有着一些变化,就像河水冲刷河岸那样,慢慢地潜移默化地改变着。
九月十五。秋高气爽。
碧云天,黄叶地。一行马车慢慢悠悠地在京城外的普陀山上缓缓行驶。这是忠勇侯府二房的马车。今日,二夫人林氏带着表小姐王婉来上香祈福了——为那正在远方游学的二少爷方齐祈福。
王婉与林氏坐在一起。如今的林氏,与五年前王婉初进京时比起来,基本上没有什么改变。她一身华服,发髻高高梳起,绾着金累丝嵌宝牡丹鬓钗,耳垂处挂着镶宝石菱花纹金耳坠,手腕上各一个金镶珠宝摺丝大手镯。无比的雍容华贵,十足的贵妇气派。而王婉坐在她的身边,较之五年前,却变得几乎让人认不出来了。也是了,从七岁到十二岁,从垂髫之年到金钗之年,差不多是一脚踏过了童年,半脚踩进了少年年华。
王婉安安静静地坐在林氏身边,一如温雅恬静的淑女。她的脸开始长开,原来的婴儿肥已经不见,虽然形容尚小,但是美人的模样已呈雏形。她的肌肤白皙细腻,脸似芙蓉,眉若秋山,尤其是那双眼睛,波光流转,含情脉脉,小小年纪已经尽显风流。
马车在蜿蜒的山路上慢慢行驶。普陀寺,修建在这普陀山几乎快到山顶的地方,传闻最早的时候不过是苦行僧人落脚的一个地方,但随着时间的迁移,竟渐渐变成了京城内外最有名的一座寺院了。
王婉坐在马车内,耳边是马匹“哒哒哒哒”稳步的声音和车轮“轱辘轱辘”规则的响动,一脸恬怡,只是思绪却早已经飘远。这普陀山的某处,就是当年太子殿下,楚凤歌的表哥摔死之处。想到了楚凤歌,那年大年初一她为他暖脚,为他退烧的事情好像已经很远很远了。而今的他早在边关呆了两年。整整两年,一丝消息都没有!甚至连李明炎那里都对他的近况一无所知!
王婉低下了头,心中轻轻叹气。却是很快地就抬起了头,恢复如常。
这般晃晃悠悠地行驶了好一段路程,终于,马车停了,普陀寺到了。
王婉与林氏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车。青环已经出嫁,这次王婉身边带的是露葵。露葵沉稳地跟在王婉的后头。
如今的普陀寺当然早非昔日苦行僧那小小的落脚处可以相媲。王婉的面前,赫然一座巨大的寺门,门上硕大牌匾,上书几个金光大字“普陀寺”乃是当朝先帝御笔所赐。进得寺门,首先眼前一片开阔,极大的一块空地,而空地前方跃入眼帘的便是那大雄宝殿。
今日上香的人并不多,毕竟并非什么特殊的日子。林氏也是特地挑这样的时日前来这普陀寺,就是为了避开嘈杂与熙攘。毕竟,普陀寺的香火一向很旺,就算它几乎处于山巅,但因传闻“有求必应”,还是有不少信徒辛苦爬山前来,只为烧上一炷香,特别是在某些诸如菩萨生辰等特殊日子里。虽然林氏事先同寺中方丈打过招呼,但毕竟并非皇族,寺院绝无可能为了一个侯府的二夫人而进行清场的。
清场是不可能的,但是接待的人是必定有的。很快的,就有僧人迎了上来,招呼林氏和王婉去到厢房休息。只是林氏坚持要先拜佛烧香才行。于是该僧人指引着林氏前往大雄宝殿。
一炷炷香烧下来,一个个菩萨拜过去,这一轮下来,也花去了半个多时辰。然后,林氏和王婉一行人跟随着指引的僧人来到了厢房。
这厢房就是专门为女客们准备的。这厢房所在的一整个院子常年是不许闲杂人等随意进入,毕竟,有资格在此处的厢房内休息的,非富即贵。
林氏在厢房内坐定,脸上的表情放松了许多,她轻叹了口气道:“老啦!只上个香罢了,竟把我累的。”
王婉站到她的身后为她捶起肩来,口中说道:“姨妈才不老呢!表哥都还没娶亲呢!”
这么一说可就戳中了林氏的心思。她哀怨道:“是啊!那混小子都还没娶亲呢!没事做什么‘游学’,便是要游学,这都三年了,也该回来了!”
王婉笑道:“表哥不是说了吗?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我想哪,他这次游学回来,今后必定成为大学士。再说了,姨妈你方才难道没有许这个愿吗?”
林氏“噗嗤”一笑,转过身去,轻轻捏了捏王婉的脸:“你这丫头,这张嘴是越来越能说了,我还真给你说了个心花怒放。佛祖保佑,希望我齐哥儿平安回来有朝一日光宗耀祖。”她双手合掌拜了拜。然后对王婉说道:“好啦,我也乏了,婉儿你看着吧,累了就去自己的厢房歇一歇,若不累的话,去这院子里走一走也好。难得出来吹吹山风,这山里可不同与城里。还记得你初来府上在我厅里看见的那枝桃花吗?当年就是我命人在这院里折的。想来那株桃树应当还在。”林氏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回忆。
王婉捂嘴轻笑:“姨妈,桃树应是还在啦,院里僧人没事砍它作甚,只是这个时候,赏花就不必了,连那树上的桃果儿也是没有的,不过,瞧姨妈你这般想念的样子,我会替姨妈过去看看啦!”
林氏一个弹指打上了她的脑门,笑骂道:“贫嘴的丫头!听你这么一说就知你年纪轻轻一点儿也不累,去吧去吧,好生玩儿去。”说着就把王婉往外头赶,只是末了,还叮嘱了一句,“别走出这院子,这是女院,恰好今日又只有我们两个香客,外头可就嘈杂了,人生地不熟的,出去了可不好。”
王婉乖巧地应下了。然后带着露葵出了门去。
这个院子颇大,厢房一座连着一座,俨然是寺院这个大的建筑群里的一个小建筑群。看来,“生意”好的时候,这普陀寺的女香客可是不少啊,否则怎会特地辟出这么一大块作为女香客特用的厢房。
王婉带着露葵走过长廊,沿着院落的墙边慢慢而行。中间一片空旷没什么好看的,倒是边边角角之处,布满了各种古树和藤草,在这清幽鸟鸣的山间,看着倒颇有一番趣味。走了不多时,王婉终于见到了林氏口中的那棵桃树。
这棵桃树静静地立在墙角处,它俨然上了年龄,树干颇粗,枝叶繁茂,树高将近有两层楼。抬头望着这棵桃树,王婉完全可以想象林氏当年见着它粉色纷飞的场景是多么震撼,也难怪她迄今还念念不忘。可惜,如今入秋,她们来得挺不是时候。
王婉让露葵站在原地,自己则走了过去,在树下摸了摸这沧桑的沟壑纵横的老树皮,然后默默地绕着它走了起来,王婉纯粹就是想对这棵桃树表示敬意罢了。活了这么久,她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年纪的桃树。结果,这一绕,就绕出麻烦来了。
王婉在墙角之处,被枝繁叶茂的桃树遮住的死角,见到了一个人,坐在地上,曲着双腿,额头贴在膝盖上,蜷缩成一团。
“……”王婉的第一反应是无语。
有多久了?她的事故体质消失的有多久了?久到她以为她无论再怎么出门都不会再遇上什么了?好吧,其实她正式频繁出门也不过是从今年开始,以前两年,还是基本呆在侯府里哪儿都不去的。所以……她还是很容易招惹麻烦的吧!
突然,想流泪了。
站在原地,思考着。这个地方显然是被“放养”的地方,地上有堆积多层的树叶,估计有些时日了,腐叶的气息都渗透了出来。她踩在叶子上,沙沙的声音极为响亮,再怎么着,只要是有点意识的人都会发现她的吧!可是,眼前这位,动也不动,要么就是他身体出了问题,要么就是他因为恐惧不敢动弹。
瞧他的身形,是个少年的样子,看上去年岁并不算大。乌发随意扎着,长发披肩,不是这寺庙里的僧人。一身暗蓝色长衫,料子不错,应该是富家子弟。衣衫不会凌乱,没有打斗过的痕迹。所以综上所述,其为杀手刺客盗贼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么……过去看看应该不会怎样吧……
却是踏出一步后,脚步又停止了。站在原地咬起唇来。那啥,难保又有什么倒霉的事发生,她对自己实在是没有信心了。还是说,叫露葵去找人过来瞧瞧?王婉思虑片刻,终于还是做出了这样一个决定。
但就在她转身向露葵那边急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