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立刻拔腿跑到了起居室，桌上果然放着纸条，但是除了一张白色纸条外还放着两张……游乐园的门票。
  她差一点就要哭出来了。
  ——喂老公，我很想去游乐园玩啊。
  ——那地方太吵了。
  ——可是我很想去啊！
  ——等会我去买票。
  ——不行，医生说不可以去。
  ——……那你说什么。
  ——发发牢骚而已。
  指尖颤抖的双手拾起了写着字的纸条，不禁屏住了呼吸。
  【今天我会晚点回来，你在家里等我。】
  她松了口气，上面的内容并没有看出来大辉已经知道真相了。
  麻衣看到她没有注意到的样子，飘过来指着纸条的右下角说：“你还没有读完，这个缺了一角，被他撕掉了。”
  “在垃圾桶里吗？”
  见麻衣点了点头，五月蹲下来翻找起来，还好里面东西不多，很快就找到了正好与缺口吻合的一角纸片。
  读完上面三个字后，她震惊地睁大了双眼，眼角洋溢出了泪珠，身体微微颤抖着。
  ——老公留。
  “为什么这么快就发现了……”
  他知道了……他发现了……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的？
  大脑混沌得无法正常思考，只能紧紧地抓住手中的救命稻草。
  “五月？”
  “他发现了，他发现了，我该怎么解释才好，他还会不会接受我……”
  五月感觉神经都缠绕纠结在一起，用手抱住无法镇定的脑袋喃喃自语。
  事情发展的太快，让她还没有准备好。
  要说麻衣没有信心是假的，真正心里不坚定的，是五月。
  越是害怕失去，就越会飘渺不定。
  如果被他当面指着说把身体还给麻衣，她该怎么办？她有勇气去面对生气的青峰大辉吗？
  不想被他讨厌，只有他不行……这样的想法就像咒语一样越来越多，在大脑里不断复制。
  已经受够了！
  为什么死的非是我不可呢！
  她几乎崩溃地站起身，胡乱地穿上鞋子就打开门跑了出去，也不管身后麻衣的呼唤。
  青峰大辉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他这一天都没有认真在工作，大脑动不动就会回想起以前的日子，完全无法投入精力，在工作几乎一点没动的情况下他还是觉得精疲力尽。
  但是他却着急着想回来，他想要证实自己的想法……
  也许这是上帝赐予他的奇迹，仅仅一次，如果不抓住这次机会的话。
  只是玄关看到了麻衣的拖鞋，难道她出去了？这么想着他在屋里找了一回，果然屋里空无一人。
  当然这只是对他来说。
  还有一个人在等他回来，就是默默飘在他身边的麻衣，真正的麻衣。
  “阿大……我和五月你会选择谁呢？”
  现在这道选择题成为了转折点。
  青峰大辉着急起来，在家里找不到人后他冲出了屋子。已经这么晚了，她能去哪？附近的餐厅吗？不对，如果她真的是……能想到最大几率去的地方只有一个。
  想着他迈动脚步，向着目的地跑了起来。
  好想见到她。
  小时候的大辉夏天最喜欢捉蝉，所以他们大部分都约在那个最大的主题公园里，那里绿化的很好，蝉鸣总是延绵不绝，是玩耍的最佳地点。
  那里有着小时候大部分的回忆，吵架也好，和好也好，玩游戏也好，还有一些幼稚小孩气的约定也好，那个公园承载了只有他们共享的童年记忆。
  当他赶到的时候，看到了那个坐在微弱的灯光下的熟悉身影。
  果然……
  心脏快要跳出来了，只要迈出这一步，也许就能看到奇迹。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这一次绝对不会再放开你的手了，他心里如此决定了。
  “——五月。”
  听到他这声呼唤而抬起来的双眸里，被泪水打湿，在灯光下若隐若现的闪烁着美丽的光辉。
  “阿大……”
  啊，到底是隔了多少天，隔了多少年呢，才能这样相互倾诉，面对面讲话。
  这种口气就像老爷爷和老太婆一样。
  “五月！”
  “嗯，我在。”抹干泪水，她轻笑着小声回应。
  “真的是五月对吗，我没有做梦对吧，五月。”
  “哎。”
  “五月……”
  “哎哎。”
  “五月五月五月五月……”
  “哎哎哎哎。”
  现在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时间，麻衣飘在一棵大树的后面，从树后探出一双眼睛望着他们两个人。
  这里离中心区比较远，相当的安静，好像整个世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外加一个幽灵。
  “阿大……好久不见了。”
  可以扯下面具，换上最真实的笑容，五月笑了。
  “嗯，真的好久不见。”
  青峰大辉慢慢靠近她，好像一不注意她就会消失掉一样。
  “如何发现是我的？”
  “因为你的梦话。”看到她露出了理所当然的理解表情，青峰大辉又继续说道，“还有你睡觉的习惯。”
  “……欸？”五月愣了下。
  “因为治疗的时候左手失去了知觉，所以睡觉的时候你总是会用右手拉着我。”
  “这都被你发现了。”
  一丝苦涩浮现在面孔上，她无奈地耸了耸肩。
  “你真的回来了吗？”
  青峰大辉的语气异常柔软，轻声问道。
  “嗯，我回来了。”
  眼睛被不明的雾气所覆盖，一切就像回到了原点。
  “欢迎回来，五月。”
  第36章　目标七　看见我
  五月已经步入了尾声，六月快要来临，夜晚的空气却还是有些无法忽视的凉意。
  麻衣静静地躲在树后，看着昏黄灯光下对视的大辉和五月，从他们的身上感觉到与周围环境隔绝的气息，他们独自建造的世界正在下意识地抗拒麻衣的接近。
  “只是很遗憾，我就快要离开了。”
  五月面部轮廓被打上阴影，若隐若现的恬淡笑容。
  “……没有别的办法吗？”
  “坐下来，我想跟你说会话。”
  青峰大辉无声地坐下，嘴唇却紧闭着，没有开口讲话。
  “在我离开人世的那一天……我就变成了幽灵，因为你的呼唤，而让我对这个世界产生的留念。”五月的声音平静地就像讲一个毫无起伏的故事一样，“只是这也是要付出代价的，你看不见我，听不见我，感觉不到我。即使声嘶力竭地呼喊，也传达不了我的声音。”
  青峰大辉流露出了一丝惊愕的神情，但很快转为哀伤，埋藏起来。
  在那些看起来一个人孤单的日子，实际上有人陪伴着。他却看不见、听不见、感受不到。
  “看着我……”
  五月小声的哀求让他转过头来，那双眼睛已经湿润。
  “看见我，快点看见我，一直看见我，永远看见我，求你看见我……”
  整整隔了两年的心声，今天才传达到。
  即使她如此哀求，但是那张脸却是他熟悉的另一个人的。
  “你先告诉我，麻衣呢……她还好吗？”
  这句话让五月的身体顿了顿，随后把头扭了过去，默默点了两下。
  “那么我和麻衣在一起的日子，你也都看着吗……”
  意识到真正伤害了五月的是自己的青峰大辉，心如刀割地说出这句话，好像心在流血一样，每个字都说的很艰难。
  “当我察觉到你对她动情的时候，就离开了，毕竟会成为她的绊脚石。只是我失败了，我离开了这里，离开了故乡，却没有成佛。只能作为灵体飘动在无意义的空间中。”
  意识到什么才是最该说的时候，却也是最伤人的时候。
  “——对不起。”
  像是没有听到这句话似的，五月语气轻快地挑开了新的话题。
  “你记得有没有一次麻衣要给你拍照？其实，那是为了给我拍哦。你猜结果怎样？”
  讲到了好笑的部分似的，她笑出声来了。
  “结果我自己都看不见照片上的自己，只有麻衣一个人能看见。这太可笑了对吧？”
  青峰大辉没有回应。深夜里灯火通明，心与心相依，却是梦破碎的声音。
  “不是的，我想说的不是这种东西……”五月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发出来的声音变得哽咽，“对不起，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我不想跟你告别，不想离开你……”
  “五月……”
  “阿大，高中的时候你曾经跟我谈论过命运的话题吧？”五月的侧脸显得十分飘渺，“那你现在相信有平行世界吗？”
  并没有等待他回答，她就独自讲了下去，“也许在另外一个世界线上，我们一样在一起，但是我没有生病，没有去世，那么大家一定会获得幸福吧？好想去那样的世界。”
  “……”
  在平时的他听来就和小孩子一样的幼稚发言，此刻却异常沉重。
  “也许过了今晚，就再也没有理由赖在这里了。”
  她仰头面对着朦胧的月色，苍凉地笑了。
  那朦胧的面部表情让青峰大辉一瞬间真的看到了五月的身影，他使劲晃了晃脑袋，眼前果然还是麻衣偏幼小的身型。
  他意识到自己不可以一直沉默，于是抓住了五月的手。
  “五月，真的对不起，我不祈求你能原谅我，但是我想让你知道，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真的很幸福。那是我一生都不会忘记的温暖回忆，也是支撑我活到现在的精神支柱。在失去你的日子里，我每日都被痛苦煎熬，快要熬不下去的时候，我遇到了麻衣……”
  也许是回想起麻衣那一成不变的阳光笑脸，他也稍微被鼓舞着笑了一下。
  “也许你说的没错，在另外一个世界，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但是我还是会庆幸这个世界的我遇见了麻衣，就算要每天都被命运折磨，我也不想后悔……那样就对她太不公平了。五月，相信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是真的爱你。”
  五月愣了一下，她缓慢地转过头来，与感情决绝的面部表情折射着月色的清冷。
  “所以，你不会说‘留下来’对吗？”
  “嗯，我只能说‘欢迎回来’。”
  “原来是这样啊……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就不能再讲的委婉一点嘛。”
  她僵硬地勾起嘴角，努力扬起笑容。
  “你真的不会说吗？我不要‘欢迎回来’，我要你说‘永远留下来’。拜托了，我想听……”
  “对不起。”
  “我不要听对不起！！！”
  打破了防御，流出来的是被悲伤浸透的血色液体。她抱着头尖叫。痛苦像一头野兽一样撕扯着她的心，忍受着活活被撕碎的痛苦，她艰难地喘息着。
  “五月！”
  “啊啊不要，不要碰我！”
  “五月，听我说！”
  青峰大辉强硬地抓住她想要捂住耳朵的双手，凝视着那双感情快要坏掉的眼睛，他心疼地快要感觉心脏要裂开了。
  “我还没有说完！我知道你很痛苦，我知道你还不想离开！”
  “不要，不要让我走！我还不想死！不要啊啊啊！”
  “停下来！听我说啊！！”青峰大辉放大了音量，震住了想要挣扎的身体，认真地说道，“让麻衣回到这副身体里来，我跟你走。好不好？”
  “…………………………欸？”
  空气骤然凝固，瞳仁无限收缩。
  看到她终于冷静下来了，青峰大辉也像是松了口气，平静地说：“一起变成幽灵，或者一起上天堂、下地狱。”
  “…………”
  五月抬起头凝望着那双比夜空还要深邃的双眸，顿时感情像决了堤般涌了出来，泪如雨下。传出了断断续续的呢喃声。
  “你说的是真的吗……你没有在骗我吗？”
  “我没有骗你。麻衣她还小，完全有时间去遇上一个更好的人。我会跟你走，这样就没有人会痛苦了吧。”
  五月回应他一个无力的笑容，眼中含泪，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不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麻衣再也没办法沉默下去了，她从树后飞了出来，用着从来没用过的速度，疯了一样地使劲喊叫着。
  “牺牲的人只要我和你就够了吧，不要把阿大牵扯进来啊啊啊啊！！！！”
  五月则是很平淡地看了一眼麻衣，再次将眼神转到大辉的身上。青峰大辉感受到她的眼神，从口袋里掏出来了工具，那是一把折叠水果刀，用来夺走一个人的性命已经绰绰有余。
  他难道从一开始就已经预料到了吗？
  五月看到这把刀的时候，惊讶地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阿大，你……”
  “其实死的念头很早就有了，多亏了麻衣才活到了现在，这条命可以说是她救得吧，现在要把它还给她了。”
  五月怜惜地靠近他，把手抚在那把水果刀上。
  “我爱你，阿大。”
  “嗯。”
  大辉松开了手，让五月完全打开了水果刀。
  刀尖比想象中尖锐得多，因为是一把还没怎么用的新刀。刀锋在银色的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芒，成为了比灯光更加刺眼的存在。
  “你真的不会后悔对吧？”
  五月确认似的说道。
  “不会后悔。”
  五月开始在握住刀柄的手臂使上力气，完全无视了麻衣。
  麻衣情绪激烈到一句正常的话都无法表达，当她看到那把刀的时候就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所有的情绪都积压在了嗓子眼，就在那把刀快要划出让人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