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衣又醒过来了。
  “……”
  还好，这次终于不是做梦了，睁开眼睛是她住了两年的青峰大辉的家，房间熟悉的布置映入眼帘后让她倍感亲切，特别是经历了一场有些奇妙的短暂旅途。
  她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身体借走的关系，所以看到了五月的记忆之类的，总之她好像经历了一场类似于走马灯的旅程。只是由于连五月心脏的鼓动都感觉到了，她觉得这趟旅程非常的真实。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和手，嗯，都非常正常。只是果然从刚才开始她就感到了一种不对劲——感受不到重力！
  她的脚无法碰到地面，是浮在空中的状态！
  艾玛！这种感觉好神奇！
  她立马想学五月的样子试着在空中如鱼儿一样自由的穿梭——结果是惨败，别说穿梭了，连做一个简单的转身都要磨蹭半天，完全控制不好身体，因为没有阻力，所以做任何动作都显得异常困难，只能做简单的飘动。
  不过现在好像不是去注意这个的时候吧？她的身体好像在别人的手里啊喂！
  意识到这一点的麻衣终于发觉自己该干的正事，调整方向，让身体慢慢地向前飘动，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麻衣号侦察完毕！屋里所在人数，零。
  她无意间看到了挂在墙上的日历，因为今天是工作日，所以“麻衣”去上学了，大辉去工作了，她……变成幽灵在家里放假了。
  哈？！不对不对！别以为成为幽灵就可以偷懒了，简直是太亵渎幽灵了……
  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的。
  她飘到了玄关处，有些迟疑地望着大门。
  “嗯——我该怎么出去？”
  这回发出来的是自己的声音，她放心了似的呼了口气。
  她在门前纠结了半天，碰不了把手该如何开门，结果刚把手伸过去，就直接穿过了门锁伸向了外面……这种感觉非常奇妙。
  刚刚进行的飘动都是没有触动任何物体的，现在她才终于明白是自己犯傻了，直接就可以穿过大门，而且不会受到任何阻挡……
  就像开挂一样。
  桐皇好像有点远，但是这副身体，真的能上车么？
  她半信半疑地穿过人流，趁门还没关的时候飘了进去，正在发车，车厢排出尾气缓缓前行，麻衣被甩的越来越远……
  她茫然地对着公交车留下的黑色尾气炸了眨眼，根本坐不了车啊！不对啊，她记得上一次和五月一起坐过车的，可那个时候就没事，究竟是为啥？
  她飘动的速度无法加快，怪不得上次在学校见到五月的时候是快到中午的最后一节课才看见她的。
  等麻衣到了学校，正好打了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她却完全感觉不到一点累。
  这副身体没有任何感受，感受不到因换气而产生的胸前起伏，更不会有空气从身体流过的触感，好像切断了一切的触觉，她能听到、看到、摆简单的动作，但也就仅此而已。
  看似每个人都会的正常功能，在这副身体上不知怎的，连讲话都变成了奢侈。
  五月每天都是这样度过的吗……
  她顺着教学楼向上浮动，浮到第三层的时候就能看到教室里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另外一个“麻衣”的身影。
  果然她也不想引起多余的混乱，所以有在乖乖上课。
  麻衣有的时候会变得迟钝，但有的方面她很清楚。五月所说的“告别”并不是一句再见就可以结束的，也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做到的，在她提出要交换灵魂的那一刻起，麻衣就隐隐约约感受到了这样的感觉，所以才会迟疑了半天。
  想想五月平时的言行，她觉得事情不会变成她想象的那样，大概过几天就可以了吧。抱着这种乐观的心态，她冲里面对着面包发呆的五月抱以微笑。
  “五月！”
  麻衣的呼唤并没有得到回应，她以为是自己声音太小了对方没有听到吧，所以就准备飘到近处再出声。
  “五月，获得新身体之后有什么感受啊？”
  五月的眼神没有任何移动，简直就像看不到麻衣存在一样。
  “五月？喂，不要随便无视我啊。”
  她感到不安起来。
  五月终于有了动作——可仅仅是抬起手臂开始吃面包，然后应付两声好友的揶揄，比平时的麻衣看起来话少了一些，不过她时而露出的浅淡笑意却很有普通女高中生的味道。
  “……喂。”
  麻衣愣住了，她完全没有想过五月会看不见自己。
  在她还是人类的时候，习惯了看到五月后，就理所当然地以为就算交换了灵魂，五月也可以看见自己，那样的话也不会太寂寞。
  可是五月却完全一副没有看见的平淡样子，让麻衣的眼神越来越黯淡。
  （如果她看不到的话……那么阿大也就看不到了吧？）
  差不多是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抓住的救命稻草，现在也被硬生生地扯断了。
  最有可能看到的人看不到，还企图别人看到吗？
  结果一个下午麻衣都试图摆着明目张胆的POSE飘在教室里，却完全没有吸引来五月的目光，她的目光穿过麻衣的身体好似在看着更远的黑板。
  如果这要是演技，麻衣真的要佩服到五体投地了。
  “麻衣酱~你今天话比平时少诶，不跟我们讲你家那位的事情了吗？”
  死党用着酸溜溜的语气露骨地笑着，戳了戳“麻衣”的肩膀。
  “啊，不用了，最近我都想早点回去，那么再见。”
  说完五月就以最自然也不容拒绝的方式甩开了她们，往人烟阜盛的街道行走。
  而与此同时，麻衣一直票在她的身旁，默默又失望地飘着。
  因为不怕任何阻挡，所以她根本不看前方，就看着地面向前飘行，愣是不知道绿灯已灭，在飘向红灯闪烁的人行横道时，五月下意识地伸手抓了一下，虽然抓空了，但是这个小动作完完全全落在了低着头的麻衣眼里。
  “五月？！”
  麻衣惊愕地转过头来。
  发现瞒不住了的五月叹了口气，敛去了那纯情学生的模样，换上了一层略微成熟的表情。
  “你还真是不死心。”
  “……你这什么意思？”
  想起今天下午麻衣在学校里做的一切都被华丽丽地无视，她也觉得有点烦躁。
  “你故意无视我？”
  “什么叫故意，本来我也不想看到你，只会扰乱我的心情。”
  “……欸？”
  麻衣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她不相信这些没情味的话语是从五月嘴里说出来的。虽然借的是麻衣的身体，但里面的灵魂是五月的。
  五月比麻衣更会注意周围的视线，被别人看到在自言自语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她连忙噤声，等待绿灯穿过马路走到了车站。
  麻衣锲而不舍地跟了上去，而这一次，她发现自己居然可以随着公交车的行驶而移动，也就是说超出了她平时所能活动的能力——果然，是因为有能看到自己的人存在，所以才会变成这样的吗？
  在车上，麻衣盯着自己的脸，那种感觉虽然很奇怪，可是当她看到自己脸上那种冷漠的表情时，就没有了看着自己的感觉。
  那么冷漠的表情，靠麻衣自己是表现不出来的。
  她怀着满腹的失落回到了青峰家里，看着五月拿出钥匙打开了家门，她默默穿过大门跟了上去。
  “虽然我想大概是这样，可没想到你居然真的和我一样变成了幽灵。”
  五月的眼神也柔和了一些，目光里面大部分都是说不清的无奈。
  “所以你不开心？”
  “不是。”五月的脸上牵强地笑着，疲倦的神情像浮出水面一样显现在她的面孔上，“我说小麻衣啊，你不会……真的觉得我有那么好吧？”
  “啊？”
  麻衣一时间没有理解，只能单纯地呆板回应。
  五月深沉的目光是麻衣所不具备的，表现在那张与年龄不相符的脸上略微有点违和。
  “你真的觉得，我借你的身体只用来告别吗？”
  “……”
  麻衣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等待着她自己说出答案。
  五月缓缓地笑了，说道：“你真的很傻，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开始，直到现在都没有变过，你太容易信任别人了。”
  “所以呢？”麻衣也没有露出慌张的神色，只是淡淡地问。
  “所以我很想占据你的身体，和阿大重新开始。”
  “……喔。”
  听到如此简单又没趣的回应，五月反而瞪大了眼睛，“哈？就这样？！你也太容易接受了吧，你难道没有听见我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听见了。”麻衣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如果你真的那么想的话，我也没法说什么。只是……两年前，我相信五月你是真心祝福我和阿大的。”
  被说中了五月一瞬露出了迷茫的表情，她叹了口气：“狡猾这点，你也和以前一样。”
  “既然你说了你的真实想法，那么我也来说吧。”麻衣继续刚才的对话，“我也没有那么伟大、牺牲自己成全别人这种心态，如果那样的话，我从一开始就不会顾及你的感受直接对阿大下手的。因为得到了你的帮助所以有愧疚感，又被你说服，才答应了这次灵魂交换。不管怎么说，我答应了这次交换，你也应该明白意味着什么吧。我比谁都要信任他，信任阿大——”
  “闭嘴！”
  五月打了个激灵，情绪失控地吼了一声。
  “听我说完，就算交换了灵魂，谁也不能保证我就能成为幽灵吧，之所以我也变成了幽灵——”
  “不要再说了！”
  “就是因为——我和你一样深爱着他。”
  第33章　目标四　剪头发
  要说变成灵魂和获得肉体，哪一边更痛苦的话，大概是五月这一边吧。
  就像对一个绝望的人给予了希望，却又亲手把希望掐灭一样，看着希望的火苗不断的闪动，连她的心都快要停止跳动了。
  原来作为阿大看不到的灵体的时候，她已经经历了无数被无视的日子，逐渐也就不再抱有什么期待，单纯地希望自己可以永远守护着他。
  可是当她第一次被别人看到，并被注意到的时候，那种心情是任何语言都无法描述的。那天她在桥梁上，和麻衣对完话后，她重新鼓起了希望，伤痕累累的心第一次得到了治愈。
  要说完全没有狡猾的想法那当然不可能，可是五月却也真心希望阿大能够得到幸福。
  就是因为是亲眼目睹到阿大对麻衣有了感觉，那种不甘心和心酸经常涌上心头，让她嫉妒着麻衣的一切。
  不管其他的，单单活着这一点，五月就彻底输了。
  可是现在不同了。
  就在她们相对无言的时候，青峰大辉刚好下班回家，玄关传来了他进门的声音。
  五月和麻衣几乎同时转过头来望着走廊方向，等待着那个男人的归来。
  青峰大辉发现“麻衣”一个人坐在起居室，而且面色有些苍白。
  “怎么今天这么安静？”
  如果是平常的话，大辉刚一回家，麻衣就会蹬着小拖鞋啪嗒啪嗒地跑过来夸张地搂住他欢迎他回家，可是最近都没有看到类似的举动。
  五月愣了愣，随后看到那双熟悉的瞳眸后，她敛去了惊愕，对着他笑了：“欢迎回来。”
  麻衣像一座石像一样呆立在半空中，茫然地望着前方，涣散的眼神中找不到一丝焦点。当她看到心爱的人眼睛里却无法呈现出自己的时候，她简直觉得自己的心被掏空了，不对，不是心，是整个灵魂都被掏空了。
  就算有再多的心理准备也没有现实的打击来的强烈。
  ——青峰大辉看不到变成幽灵的麻衣。
  麻衣受伤的眼神无比空洞，她到入夜一直都处在同一个角落，没有去主动找五月搭话。她的年龄比五月小，承受能力也没有那么强，到头来这种钻心的绞痛让她陷入了一时的隔绝状态。
  女人其实就是如此简单的生物。
  希望自己爱的人只看着自己，其他都可以不要，有些女人的愿望就是如此简单。
  可是残酷的现实却是，往往这么简单的愿望，都没办法实现。
  趁麻衣还在出神的时候，洗澡已经轮到了五月，她虽然从大辉回来后一次都没有理过麻衣，可实际上她的心情也很复杂。
  因为经历过那样的滋味，所以……会有小小的同情心和怜悯心吧。
  她叹了口气，拿着换洗衣服进了浴室。
  在洗手台的上面就是一面大的镜子，五月在解开头绳的时候，无意间注意到了镜面上映出来的人影，心里漏跳了一拍。
  那是一张不是自己的脸，比自己真实年龄年轻了许多倍的脸，有活力有朝气的脸。
  好羡慕……好嫉妒……
  她潜意识地靠近台子，用手去触摸镜面里的另一个自己。
  可能是因为年龄关系，麻衣的皮肤很好，就算不用任何化妆品包养，也非常的滑嫩有光泽。
  就算想移开视线也做不到。
  恨这张脸。
  连自己都吓一跳的意识浮现在脑海里，五月慌了，镜面上呈现的是一个被复杂的心情折磨后变得有些憔悴的“麻衣”。
  她看着镜子里不是自己的自己，苍凉地笑了。
  “阿大，前面刘海长长了，我想去剪头发。”
  五月拿起吹风机，看着前面被水吸附成一缕一缕的发丝，觉得有些挡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