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节
作者:浮游云中      更新:2021-02-17 01:05      字数:4919
  娑嗑谩?br />
  牢内共有廿一道铁门,其中十九道敞开,空无一人,可推知内里的囚犯早已死光。
  这些年来,雄霸盲目铲除异已,枉死的人实在太多;这班囚犯,想必也是雄霸的对头吧?
  他们在此被囚被坑被害被杀,死后会否含恨?会否轮回?会否再生?
  还是始终和步惊云一样——
  冤魂不息,矢志复仇?
  偌大的天牢内,仅得两道铁门依然深锁。
  步惊云今日只需想进入一道铁门,他惟愿能见一个他绝不相信会再见的人,至于另外一道门囚着的是雄霸那个仇家,他没有兴趣知道,也无法知道。
  守卫长为其中一道松锁,恭敬得带着几分阿谀奉承,涎着脸道:“云少爷,请。”
  他称呼其为云少爷,只因打从今日开始,步惊云已贵为雄霸的第二入室弟子,正式入住风云阁。雄霸下令,谁都不可直呼其徒步惊云,否则格杀勿论。
  可想而知,雄霸对此子如何器重。
  大家都对这快不哭不笑的木头极度艳羡,每个人都把“渴望成名”四字写在脸上。
  当然,在旁观者看来,以一个年仅十三的少年,能成为一代枭雄雄霸的入室弟子,前途真是无可限量。
  一夜之间,所有人都认为,步惊云陡地拥有得太多,太多……
  然而,他所失去的呢?
  他的童年,他的继父,他的希望,他心中的“灯”……
  大家又能否为他一一算清?
  他但愿自己从没得到眼前这些,也从没失去以往那些。
  如果可以重活一次,宁愿一切都没发生……
  不过,纵然已成为雄霸的入室弟子,步惊云仍未获授排云掌,皆因昨夜来了八名蒙面刺客行刺帮主,虽然天下会于瞬间稳操大局,五名刺客当场被杀,余下三名被擒,更被囚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天牢之中……
  此事却令雄霸倍添事忙,忙于重新调配天下会的守卫。以求得出更佳的防卫措施,故一时间亦无暇兼顾步惊云。
  而且在此当儿,雄霸更授以令牌,嘱咐这个新收的徒儿前来拷问余下的三名刺客,瞧瞧他们有否其余党羽。
  这正恰如步惊云所愿,因在三名刺客之中,有一名正是那个与霍步天长得一模一样的汉子。
  他也很想知道这名刺客究竟是谁?
  “轧”的一声,厚实的铁门一推而开,步惊云徐徐步进,冷冷的眼睛在阴暗中炯炯放光,只见陋室一角,匍匐着三团黑影。
  他侧脸斜瞥身后的守卫长,俨如死神下令,守卫长旋即会意,笑道:“属下这就告退。”
  言罢躬身而退,顺手掩上铁门。
  室内实在过于昏暗,步惊云取出火摺子燃着墙上一盏油灯,室内登时一亮。
  一看之下,但见三人手脚同被沉重的铁链紧扣。其中一男年约十七,另一男年廿许,最后一人,固然就是步惊云所要见的那名汉子。
  三人浑身伤痕,显然早被严刑拷问了不知凡几,此际见灯火一亮,精神本来为之一振,岂料眼前突又一黑。
  却原来并非灯光再次熄灭,只是他们触目所见,这次进来的并非一般门下,而是一个外表异常冰冷的黑衣少年。
  那一身的黑,黑得就如他自己心内的那个寂寞深渊。
  一个永远都无法填满、永远也无法得到谅解的寂寞深渊。
  那名年纪最幼的刺客一脸悍然,勃然骂道:“呸!走狗!别要再来逼问我们了,我们根本就没有什么同党!”
  那个与霍步天一模一样的汉子甫见步惊云,却说出一句他做梦也没想过的说话。
  只听他平静的道:“惊觉,是你?”
  惊觉?
  惊觉?
  惊觉?
  这两个字简直势如重锤,一字一字,狠狠轰进步惊云的耳内,叫他向来冷静的身子不禁猝然一震。
  惊觉……
  已经多久没有人如此唤他了?这个由霍步天为他亲自起取的名字已然隐没三年,霍惊觉这个人亦已消失三年,谁料今日又得以“重见天日”!
  此汉子不单外貌与霍步天异常相似,就连声音也如出一脉。“惊觉”二字,仿佛蕴含无限亲切,不断在步惊云耳边游走飘荡,缠绕不走。
  可是,霍家早已灭门,这世上怎会有人知道他唤作“惊觉”?
  那汉子仍然牢牢的看着步惊云,看来也察觉到这孩子异常的反应,汉子双目竟尔渐渐濡湿起来,道:“我果然没有猜错,你真的是——惊觉!”
  步惊云定定站着,久久不动,全因眼前发生的事太不可能,在末弄清楚如何应付之前,他惟有冷静卓立。
  但汉子已急不可待举起紧系铁链的手,解开头上的冠,从发冠中取出一样东西。
  一纸残旧不堪的信,信上写着的收信人,赫然是——“霍烈吾弟”!
  “烈弟:禁宫统领的生活如何?为兄甚念。八月乃为兄大寿之期,你我手足不见六年,何不趁此良机开伦相聚?可还记得为兄一直来信提及的三子惊觉?此子生性虽僻,但本质非坏,且我长、次二子悟觉与桐觉尽皆不才,独此子天赋奇禀,已尽得霍家剑法真传,他日定能把霍家剑法发扬光大。故为兄早预于寿宴之上,向所有亲朋宣布,惊觉,将会是霍家庄未来的继承人。愿烈弟是夜能出席共证。兄步天草”
  烈弟?
  步惊云小心翼翼地把这名汉子给他的短信阅罢,信上的确是霍步天的笔迹,他那双素是稳定非常的手亦难禁微微颤抖起来。
  原来此人是霍步天的胞弟霍烈,怎么不曾听他提及片言只语?
  霍烈道:“自我剑艺有成以来,便在禁宫担当统领一职,由于事关机密,故鲜与亲友往来,大哥亦不便将我之事过于张扬。但我兄弟俩仍时有通信,大哥一直在信中不断提及你。他说,惊觉虽然外表冰冷一点,其实内里并非如此。他说你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
  他说,他说,他说……
  念及霍步天生前的一言一语,霍烈霎时有点哽咽,难以再说下去。
  步惊云的心却一寸寸的向下直沉。
  天!霍步天竟然预备把继承权传给他!
  难怪他要步惊云于寿宴当晚穿得像样一点。
  这个不是父亲的父亲,别具慧眼,早已为他这个“步家子”的前途好好铺路!
  可惜,尽管霍步天如何费尽心血,如何努力为步惊云铺路……
  一夜之间,一场灭门大火便把他所有心血和路焚为一体,化为步惊云一生也走不完的——…血路!
  血路茫茫,漫无终点。
  得步惊云独自一人孤身上路。
  但他还是感到,自己多年来的忍辱负重完全值得。
  一切一切,都是为了报霍步天的知遇之恩。
  霍烈本以为步惊云在忆念霍步天时准会泪盈于睫,谁知此子除了适才在细阅其兄弟手笔时,双手微微颤抖外,跟着便似对一切无动于衷,心想其兄所言非虚,此子果真冷得出奇,为了打破此间沉默,于是便指了指身畔两名男儿,道:“他俩是我的儿子继潜和幼子继念。”
  霍烈道:“大寿当晚,我携同两个儿子一起赴会,殊不知到达时已经太迟,霍家庄早沦为一片火海……”是的,一切都迟了。
  步惊云知道,因为那时他已被黑衣叔叔所救。
  时间永远就是这样弄人,倘若霍烈来得及时,恐怕他已成为今次行刺雄霸的刺客之一,而不会成为雄霸的弟子。
  刺客与弟子,两种迥异不同的身份,简直就是时间的最大讽刺。
  有时仅差那么一时三刻,便能制造毕生遗憾,步惊云最是清楚不过。
  他一生都不会忘记,就在他决将可以唤霍步天一声爹之际,就只差那么一丁儿时间,霍步天便已不能听见任何声音了。
  而这遗憾将永远无法得到补偿。
  一切都只因为时间。
  霍烈续道:“后来,几经艰辛,才得悉雄霸干的好事,然碍于自己势孤力弱,未能即时报仇;直至今年,我有缘遇上数名也曾遭天下会逼害而誓杀雄霸之士,终在昨夜连同我两个儿子,一行八人前来刺杀雄霸,孰料……唉……”说到这里,霍烈不由得长叹一声,瞥了步惊云一眼,发现此子麻木如旧,遂问:“孩子,我真的想不到你居然还能幸免,你怎会当上雄霸之徒?”
  步惊云双目一片茫然,他平素已不喜言语,此番曲折该从何说起?
  但此时霍烈幼子继念抢着道:“嘿,依我看当然大有因由,也许只因他贪恋虚名。”
  言罢面露自以为是之色。
  步惊云听后竟毫无反应。
  在旁一直不语的长子继潜插嘴劝阻:“二弟,别要妄下断语,我看惊觉并非这样的人。”
  继念鄙夷道:“嘿,说到底,他并非真的姓霍,伯父的死与他何干?试问谁不希望成为当世枭雄之徒?否则他也不会再唤回步惊云了,这足以证明他早把伯父养育之恩忘得一干二净。”
  霍烈痛心儿子出口伤人,轻叱:“念儿,别太刻薄,你伯父的眼光绝对不会错。”
  继念见其父责备,即时噤声。
  霍念正面凝视步惊云,一字一字问:“孩子,你加入天下会,是为大哥报仇?”
  甫闻“报仇”二字,步惊云才真正有所反应,徐徐回望霍烈,漆黑的眼珠闪过一丝感激之色。
  霍烈岂会不明白他这丝感激之意,心头一阵抽动,道:“很好,我大哥果然没有看错人。”就在此时,翟地响起一阵拍门之声,但听那个守卫长在外道:“云少爷,帮主有请。”
  步惊云瞄了三人一眼,心知不能久留,冷然转身,缓步而去。
  继念看着他的背影,始终看不顺眼,嘀咕:“啐!走得真慢!”霍烈喟然叹道:
  “当一个人一生一世都要背负他自己本来亦担当不起的重担时,又怎会不走得慢?唉……”
  步惊云第二次去探望霍烈父子,是在翌日正午。
  烈阳虽然在外高挂,但斗室昏暗如昔,步惊云进来后一直如木头般站在一角,不言不语,很怪!
  霍烈待他站了一会,忽有所悟,问:“惊觉,看来雄霸昨日派你前来,其实是想你拷问我们还有否同党,对吗?”
  步惊云没有作声。
  “但你却无功而回,所以,今日他又派你再来?”
  依然没有作声。
  霍烈道:“也许情况已渐明显,若我们再不供出有何同党,也许会死。”
  猜对了!不过步惊云并没回答。
  “孩子,那真是……难为你了。”霍烈无奈的道:“老夫已一把年纪,一死有何足惧?只是……我两个儿子若也……那……那霍家便真的后继无人了……”
  “故我有一不情之请。孩子,你……可有办法助他俩逃出生天?”
  逃出生天?
  步惊云心中苦笑,他自己何尝不想逃出生天?
  复仇的恶梦已经正式展开,但这将会是谁的恶梦?
  步惊云的?
  还是雄霸的?
  雄霸身贵如玉,步惊云却硬如顽石,也许这个恶梦的大结局只有一个,就是——玉石俱焚!
  步惊云心中自知,他今生今世,永远都无法逃避这个恶梦。
  继潜听其父如此一说,连忙道:“爹,即使要死,孩儿亦要与爹一起。”
  继念推波助澜:“对了!横竖是死,也不要向外人求情。”
  “外人”一语异常刺耳,霍烈不由横目向继念一晒,接着转脸对步惊云道:“孩子……”
  一双老目蕴含恳求之色。
  天下父母爱子之心尽皆如此,可是子女们都不太明白父母的关怀,动辄便对他们恶言相向。
  谁怜天下父母心?
  冰冷的步惊云也会?
  他只是默然。
  第二天,步惊云并没再来。
  霍烈一直都在静静的守候着,口中沉吟:“已经是黄昏了,为何他仍不前来?”
  继念幸灾乐祸,道:“爹,别傻了!他怎会放弃荣华富贵,背叛雄霸来救我们?”
  继潜劝道:“二弟,为何你总是如此针对惊觉?他也是我们霍家的人!”
  霍烈听闻长子视步惊云为霍家一员,不禁老怀安慰。
  继念却道:“大哥,亏你也给他迷惑了,他虽装模作样故作特别,但绝对骗不了我的眼睛。”
  “住口!”霍烈终于忍无可忍,厉声喝止。
  就在此时,铁门陡地推开。
  门开处,步惊云已缓缓步了进来。
  但见他今日的脸色异常铁青,铁门甫一关上,霍烈连忙趋前,搭着他的肩膊问:
  “孩子,怎么样?你面色看来很差,没什么吧?”
  继念依然不服,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