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宁婶说如果签了死契，头一个月就五钱银子，三年后会长到一两银子，最高能达到二两。如果活契，就从最下等做起，一个月是二钱银子，最短的要签一年，最长三年。如果一次签三年，就立马有二两银子先拿回家……”
  冷冷地撩了他一眼，无欢将他未尽的话咽了回去。缓声问道：“那哥是想签三年的呢，还是死契？”
  “如果是死契的话，就能一次先拿回来五两……”
  愿欢被他妹瞪得慢慢把头低下，“你生气了？”
  “死契的叫奴，你想一辈子做人家的奴才，打骂随人，死活也由人家捏在手心里？”无欢真的生气了，这娃长的是什么脑袋？
  “我……我……”他嘟囔道：“有了银子，欢儿就能去镇上的绣坊当学徒了，就是去酒楼学厨也行啊，不会再饿肚子了……”
  这娃……？无欢愣愣地看了他半晌才上前一步，将他环住。“傻哥哥，那也应该是我去，而不是你去呀？”
  “小欢不能去，小欢将来是要做大事的，哥去没关系，真的，哥会干很多的活儿～”
  他被无欢吓了一跳，抬起眼来，亮晶晶地看着我：“娘说过，你有福相，只要你好了，我就能过上好日子，所以别担心我。再说，再说人家要找的是小厮，又不是丫环。”
  “行了，我知道了。”安抚了他，无欢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旁敲侧击地问出明日辰时要应聘小厮的都去村头大槐村下集合。
  鸭子炖得火候不错，还打了两个鸭蛋在里面，无欢让她哥给福婶家送去一碗算礼尚往来了。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无欢就起来了。直接推开对门，哥还躺在床上睡着。用准备好的布条轻手轻脚地把她哥绑上后，才算松了口气，接下来洗脸穿衣，把哥最好的一套粗布衣裤套在身上。
  他终于听到响声，一翻身欲坐起：“小欢，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啊～哎哟～”
  听到一声痛叫，无欢连忙冲过去，看到他已经摔在地上了。
  “这是谁绑得我？”他吃惊地看着手脚上的布条，连痛都顾不上了。
  “我。”无欢冷静地弯下腰，用力将他抱上床。
  “为……小欢不愿我去？”
  无欢把他放倒，将那不甚厚的被子盖到他身上，正色道：“是。所以我去，你守好家。等我拿了工钱，马上就送回来。”
  “那怎么行呢？人家不要女的。你干嘛穿我的衣服？”他这才瞧见我身上的衣服，吃惊地问道。
  “我独自在家，哥真的能放心？再说，我只签一年的活契，所以哥在家里好好等我回来就行了。”无欢一边说着一边梳起了二个总角，“如果有什么急事或解决不了的事，让绿柳去李府找我，我来想办法，不许一个人闷着瞎上火，知道吗？”
  “嗯嗯……”他习惯性地应着声，却又马上反应过来：“不行的，你要是被人发现，会被打死的，小欢听话，让哥去吧，嗯嗯～”
  目光从那模糊的小铜镜上收回来，无欢回头问：“头发梳得怎么样？乱不乱？”
  “不乱不乱，……欢儿回来～！”他见无欢欲转身走，急得大叫起来。
  “你再叫，我就把你的嘴巴堵上。要是听话呢，我就让绿柳午时来给你送些饭，好像咱家也没米了，就先欠她一顿，等有钱再还好了。”说完这些，想了想，又转回身，将手上的银镯子撸下来塞到他枕头下面。“这个留给你，如果真的没钱的话就先卖了它。要是我自己在家，你能放心吧？只要你不去找我，谁知道我顶了你的名？我呢，把中间的无字去了，你别跟旁人说露了嘴。”
  他眼见是阻止不了，那双眼，突然就红了：“小欢是烦我了吧？还是因为二胖说的那些话？”
  “乱想。”装作冷了脸地哼他一声，扯出帕子为他擦净，安慰道：“我比哥有力气，心眼儿也不少，你安心在家，前几日教给你练身的方法要坚持下去。”
  他不确定地看着无欢：“那你可得照顾好自己，不能饿着，冻着，别人给你气受也要忍得别发火。大户人家规矩爽……”
  “知道了，啰嗦。”眼看日头渐长，无欢迅速出了门。到隔壁院子，跟福婶和绿柳交待好了后，就一身轻地往村头大槐树而去。
  老远的就见宁婶正在树下徘徊，看样子别的人都还没到。时辰应该差不多了吧？我有些疑惑地加快了脚步。
  “你们家大欢也不来了？”宁婶看到无欢后，有些焦急地问道，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脸上起了异色。
  “我替哥去。”眯了一下眼，就明白了，原来别人都不肯来了。这下不由心中有些庆幸。
  宁婶的脸色沉了下去，盯着她那些带了两个补丁却很干净的粗布男式短打衣裤，又看了半天那雌雄莫辨的小脸，眼珠子转了好久才认命地叹口气。“要不，你做丫环吧，这样子太危险了，若是连累了我，下次人家可不再找我了。还有，在大户人家可不许斗狠。”
  无欢一笑，镇定在说：“你就不怕我跟男人打架的事早晚让人家知道？扮成这样反倒好些。”她见无欢坚持，无奈，只得同意。
  跟着宁婶一路紧赶，终于在卯时前赶到李家。大门可不是她们能走得了的，于是直接来到后街上的角门。宁婶上前一扣门，里面便走出个婆子来。
  “哎呀怎么才来呀？上面都问二回了。”那婆子有些埋怨道，又向她身后看了看，“怎么才一个？这可怎么挑？”
  宁婶脸上一僵，无欢连忙上前说：“我就是宁婶挑出来最好的那个。”于是宁婶也跟着点头道：“对对，武家嫂子，这是村上最机灵的一个孩子，手脚勤快，做事认事，嘴还严，轻易不开口，最是稳当不过的。”
  那婆子上下打量了无欢好几遍，见她确实不卑不亢地站那儿任她瞅，于是点头道：“行啊，长得蛮好，做小厮倒有些可惜了，快跟进来吧。”
  宁婶是不能随便进去的，只好有些心神不宁地等在外面。
  无欢一路随行，悄悄地打量着一路的景色。果然是大户人家，不仅铺就鹅卵石甬道，两边还种有各色的花卉，花树，就连各院之间都有甬路连接，更别提那红的砖，绿的瓦，闪亮得似能滑下鸟去。放到现代，那就是个历史古迹。
  那武家婆子好几次回头偷偷打量无欢，不过看那脸色似乎还挺满意的。
  来到一处院门前，一个穿棕色绸衣的婆子，头上簮着个金钏，看样子是个有脸面的。一见她们，急得瞪了那婆子一眼，“怎么才来？就这一个？几位少主子可都在里面了。”
  那武家婆子连忙陪着笑，“秦姐姐，这不是把最好的那个带来了？若是随便找几个来，万一主子们相不中，岂不是打了姐姐的脸？当家奶奶那里，姐姐也不是没了面子？您看这孩子，可是顶好的呢。要不是家里遇上事，真的周转不开，谁会舍得让这样的哥儿来为仆呢？”
  无欢连忙上前，垂着眼帘深施一礼，“妈妈好，请多关照，隋欢定不会辜负您老人家的厚望。”
  “哎哟～这孩子还真是会说话的，就是有点儿瘦了。”
  无欢闻声松下了口气，不想脸蛋突然被一把揪住，被迫抬起头来，直视着这位大妈级悍妇。
  “小乖乖，果然是个好的。”她脸上还打着粉，勾了眉，描了唇，耳朵上坠着两个金环。年纪也就四十上下，正满意地笑眯了眼，夹得那眼角的粉，似乎都赶成跑道上的白线了。
  她突然凑进了我，低声道：“看你这娃还顺眼，一会儿若是几个主子争起来，你能被四少挑中就是最好的，是你的福气。”
  四少？看来这位主子的脾气应该是最好的了。无欢点头，轻声道：“谢谢妈妈，隋欢日后定会孝敬您老的。”
  “乖啦，这嘴，还蛮甜的。”她又拍了拍我的脸，“可见原也是好人家的孩子，这小脸滑得哟～”随后拧了丰腴的腰身往院里走去，“哎哟快来看看，这回可来了个水葱似的乖乖～”
  无欢吐了口气，定了定神，赶紧跟在她身后。只是这心底还是有些忐忑，能不能被四少挑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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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书僮上岗
  跟着向正房急进，早有门旁候着的丫环笑吟吟地掀了珠帘，“秦妈妈可快着点儿吧，主子们都催了。”
  悄悄地看了下那个丫环，十七、八岁的年纪，挽着简单的发髻却插着珠花，长得很是俏丽，一双大眼睛似会说话一般，瞧着就知道这丫头不简单。
  她也对上无欢的眼，却愣了一下，随即一抹红云上了脸，那眼却越发地亮。抬手将丝帕掩在唇边轻轻一笑，“可不是，难怪一向不大夸人的秦妈妈会这般高看呢，这孩子长得真俊。”
  无欢老实地只是垂了眼帘，将唇角微微往两边扯了扯，做出一副羞怯怯的表情，天知道她内心里都要吐出来了。
  擦身而过时，鼻尖闻到一股幽香，眼角瞧着的是她那双天青长裙下的翠绿绣花鞋。
  可见这也是个有脸面的，八成是当家主母身边的一等大丫环，若有机会，可得与她处好关系才行。
  “就知道玲珑这丫头也是个有眼光的，”那秦妈妈边往里走边笑着陪不是，“劳各位主子久等了，不过呀，这回可真的不白等，是个上好的小哥儿呢。小欢，还不拜见夫人？”
  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无欢不敢再随便乱看，跟着走进左手的软帘门里，安静地站在下首，看着自己鞋尖前那块水磨石方砖。“给夫人请安。”
  “是什么样的让你夸得天上绝无，地上少有的？”正前方传来一道很有底气地问话，“抬起头来，让咱们也瞧瞧。”
  无欢听话地抬起头，眼却依旧垂着，只是用余光扫到两边各坐了二位。左手边坐着二位小姐，右手边坐着的就应该是二位少爷了。只是不知道哪位是四少？
  “哟～，还真别说，难怪老秦家的这般夸。长成这样，就说是哪家的少爷也会有人信的。叫什么名字呀，今年多大了，可识得字不？抬起眼来回话，别一副小家气。”
  无欢只好抬起眼，装作紧张地撩了一眼正前方那端坐在罗汉榻上的贵妇人，只觉得那双眼倒是利，连长相都没大看清就赶紧地又垂下眼。稍稍清了下嗓子，就把心里早就编好的一套磕儿略带紧迫感地说了出来：“小的名字叫隋欢，今年十四岁，小时跟夫子也学过几天的，识得几个字。”
  “嗯，口齿伶俐，条理清楚，可见脑子也是清灵的，打算签几年的契呀？”
  签几年？这么说，她只这一个照面就已经断定自己是绝对不会签死契的了？好厉害～！无欢暗暗吃惊。
  “小的本是打算签三年的，不过临来之时，跟家人商议后决定还是先签一年的好。如果主子们觉得小的还算能干，契约满了后，也可以再签的。”说完，还不忘把两只手握在身前，使劲地握了握，又把下唇咬了咬。
  “这样啊……”沉默。
  无欢的心也微微地鼓跳了起来，后来一想，不愿意就算了，大不了再去找别的活计好了。
  “也好，过一年后，也是熟了的，再签约价钱倒也能高些。我记得刚才小四好像是想找个书僮来着，对吧？”
  她的耳朵立即竖了起来，真的是想啥来啥吗？
  “母亲怎么偏疼上四弟了？”左边第一位的女子浅笑着道，“先前淑宣就跟您提过屋子里原有的那几个都不顶使，您怎么没帮淑宣留意留意呢？我看这个小家伙也不错，不如，母亲赏给女儿可好？”
  另一道还有些稚嫩的童声响起：“二姐姐这话说的，他才十四岁，还未束发呢，若是母亲送去你院子，怕不折损了这么个好人物？母亲，还是给小七的好，这回的可是真的不错，正好前儿夫子还教训过儿子，说是不知上进。见他还算进退有度，不如就赏给儿子吧，也好安心在学问上下些功夫。”
  那二小姐一听，身子一挺刚要开口，就听夫人轻笑了一声，道：“小七儿这话说得可是硬气。老二呀，你屋里的那几个若真那么不济，就都打发出去再挑些好的来。”
  “母亲，不如，咱们问问他，看他想跟着谁可好？这什么事都你情我愿的才最好不是？”二小姐脑筋一转，居然说出这么一句来。
  无欢暗忖，若真的让她自己挑，还真的不能说得太直白，免得顺了哥情，失了嫂意，得罪好几位，也不利她日后的生存。
  “从来都是主子指派，哪有让奴婢们自己挑主子的道理？二姐姐这话倒是新鲜。”
  随后，另一位小姐起身走到无欢跟前，“抬起头来。”
  无欢顺从地抬眼看着这位花季少女。长得还算清秀，比刚才那位玲珑是差了些，也就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