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节
作者:谁与争疯      更新:2021-02-17 01:02      字数:4744
  徐思妍闻言不知想起了什么,出了会儿神,才迷惘道,“我懂你吗?其实我不懂你的……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不懂……”他像是缥缈世外的仙梦,永远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她曾耗尽全力的去追逐,却终究没有到达幸福的彼岸,而现在,她早已没有了激情和勇气。
  他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低叹道,“其实你只是不想懂。”
  她目中浮上了一层迷雾,让人再也看不真切,有些恍惚的起身走到窗边,推窗望向外面,今夜竟是月圆之夜。
  不期然的,一幕幕往事浮光掠影般划过心间,桃林初见,枫院定情,一直到夜娘山中的抵死缠绵……也许这一生,便只是这样,就已经足够了,而她已没有力气再纠缠下去。
  静默半晌,她轻声道,“也许是吧。因为我再也不是那个可以为你生为你死的小妖。”
  “我知道你不是了。”不知何时,他已站在了她的身后,两人明明离了足有一尺,她仍强烈的感觉到他的温度。
  听出他语气中难以遮掩的黯然,她竟莫名的有些开心,所以她突然明白到,因为他伤了她的心,所以她也一直想让他伤心。
  她转身抬头望着他,嘲讽的一笑道,“楚曦,你可后悔迫我吞下了‘相忘’?你本可以是我的最初和唯一,可是现在,你不但错失了我的最初,也再不可能是我的唯一。”
  涉及男女间最私密的纠缠,再洒脱的男子也不可能毫不介意,楚曦闻言,果然眼神一深,定定的看她许久,才苦涩道,“这便是命运吧?虽不甘心,但若一切重来,我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因为只要你能活下去,不管多大的代价,都是值得的。”
  徐思妍听到这番表白,娇躯一颤,不自觉的向后一退,身体抵着窗棂才站稳,沉默半晌,深吸一口气道,“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我现在只想问你,你还来找我做什么?别人不清楚,我却知道,你的修为早已臻至天人交感的境界,七情六欲亦淡到不能再淡,若非那次长街刺杀,被我全力破了你的心剑如一,使你心灵出现裂痕,你根本就不会对我动心,不是吗?而现在,你若想在那条路上再进一步,不是应该努力对我忘情?在这混混幻世苦苦挣扎,又怎是你的作风? 我是真的不懂了。”
  她了解这么多他的事情,定然是一直对他十分注意,所以他被她不留情面的质问,心情倒好了许多,柔声道,“你说的不错,五年前我与玄阴派主宁江一战后,便已达到了心剑如一的境界,上窥天道不过一步之遥,可这五年来,我的修为并无寸进,你可知为何?”
  修为到了楚曦这一步,早就已经到达了肉体的极限,想要有所突破,精神的修炼反而更加重要。徐思妍想了想道,“是否因为家中俗务拖累?”据她所知,玄阴派被灭后,楚曦便回到了柘州,正式接手了家族大权。
  他摇着头,微微一笑,“名利权位本如浮云,又怎能使我泥足深陷?其实那五年,我对此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我知道那一步,本就极难踏出,若执于进取,反而落了下乘,所以并未放在心上。而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会停滞不前,是因为我的心灵并不完整。”
  见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接道,“若我的心灵完美无缺,怎会那般容易被你破了心剑如一?而若非心剑如一有了破绽,十个月邝也休想伤到我。”
  她听到这,面色一沉,赌气道,“反正都是我的错。我就是你命中的劫数,你和我在一起,就休想好过,所以你还是离我远远的吧。”
  推开他想走,谁知他并不打算放她离开,一把抱住她道,“不是任何人的错。你我难以抗拒彼此,便是因为彼此的心灵都不完整。而直到找回了你,我才真正具备了上窥天道的条件。”
  她听了之后,更是恼怒,挣了两下,没挣开,狠狠锤了他一拳道,“那你现在正可以去修你的鬼天道,还来招惹我做什么?”
  他见她如此反应,心中倒有些开心,低笑道,“命劫易过,情劫难渡。那日我在潭边醒来,便知道下半生怕是要为你而活。”
  她闻言却并无欢喜,冷然道,“你若觉得是亏欠了我,便大可不必。我早说过,此次之后,你我便两清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神色,轻声道,“是啊,两清了。所以现在可以抛开过往,从新开始了。”
  从来没见过他这样主动,她愕然抬头看进他温柔的眼,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的修行呢?你也不顾了?”
  他悠然道,“天道自然。有意为之,反而不美。随心而行,随意而动,又有何不可?”
  面对他的洒脱,她此时却只能苦笑,“从新开始?我心中早已不是空的,又如何从新开始?楚曦,你我之间,永远不会有公平可言,我倒盼着你慧剑斩情丝,好过白白被我耽误。”
  楚曦一向是心志坚定之人,被她一再拒绝,倒也并不受影响。只是在此事上纠缠,实在毫无意义,日后他自会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他们才是最适合彼此的人。所以他不置可否的岔开话题道,“你精华之气流失的原因,想必自己亦心中有数。你的灵力本属先天之力,而你的精华之气一向与灵力一起成长。如今灵力尽失,你的逍遥心经修为,又还远没有达到先天境界,所以精华之气无所依从,才会流失。”
  想及自己的身体状况江河日下,不知何时便要长睡不醒,她一叹道,“先天境界,本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逍遥心经已是冠绝天下的功法,每代臻至先天之境的,也不过寥寥数人,又怎是一蹴而就的?我的身体怕是撑不到那一天了。”
  他点头道,“所以唯一的办法,便是强行易筋洗髓。”
  她不解的重复,“强行易筋洗髓?为何我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功法?”
  楚曦肃容道,“此法并非没有,但并不能广为流传,因为这天下,能帮人易筋洗髓的人,实在太少,而且个中过程凶险无比,受法者要承受极大的痛苦,非是心志坚强之人,断无可能撑得过去……若不是你情况这般恶劣,我决不会让你冒这样的险……”
  说到这,他想到什么似的出了会儿神,然后深深的看她一眼道,“我这边自是没有问题,问题在於,你可有信心受那噬心蚀骨之痛?”
  说客
  噬心蚀骨之痛?
  徐思妍完全没有兴趣道,“还是算了吧。我现在只想好好过完剩下的日子。”她实在太累了,而且也不想面对自己造出的烂摊子。
  楚曦听到她这般回应,搂她搂得更紧了些,无比轻柔道,“精华之气散尽的一日,你便会长睡不醒。你放心,我定不会坐视你那般不死不活,到时一定会亲手结束你的痛苦。”
  她愕然抬头看进他温柔的棕眸,瞬间明白他绝不是在讲笑……她此刻真正感到他的心剑如一已经恢复了,所以他的人便如他的剑一般,轻描淡写的出手,就正中要害,让人绝对难以招架……没错,她不怕沉睡,但她怕死,因为她死,凌筠也会遭殃。
  挣开他坐回棋桌旁,恨恨的瞪了他半晌,赌气道,“我若疼死了,做鬼也要缠着你。”
  初夏时节,雨一下就没完没了。
  晏重楼一向不喜欢雨天出行,可接了从京城寄来的一封信之后,没有多想便鬼迷心窍的冒雨赶了几天路上京。然而进了城,他又突然不知道自己来干什么了。
  他似乎还是没有办法面对那个男人……即使那个男人就要死了。
  在客栈中盘桓了几日都无所作为,而当雨完全停下来时,他望着清朗的蓝天,决定回他的无念庄去了。相见不如不见,他心中仍有着太多的怨与恨,若见了那个男人,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做出什么蠢事。
  然而,就在动身前一天,突然有人邀他在京城最有名的酒楼醉仙楼会面。邀请函并未署名,不过看笔迹应是女子,而他认识的京中女子似乎只有一个。她这种时候找他,必然跟那人有关系吧?好奇心终究占了上风,所以他赴约了。
  被人引着进了雅间,他推门进去,不意外的看到了在昆仑遭遇的妖异美人,但仔细打量时,他还是忍不住一愣。
  仍然是那张美丽的近乎禁忌的脸,然而形于外的气质,却有了很大的不同,具体是什么,他说不上来,只觉得她少了几分妖异,面色有些病态的苍白,衬得一双黑色的眼更加深邃,莫名添了几分出世的神秘。修为到了她的境地,竟会有这般明显的气质改变,实在让人费解。
  见他一脸深思的看着她,也不说话,她轻笑出声,打破闷局道,“半年而已,晏庄主竟不认识妍了吗?”
  晏重楼轻哼一声,不客气的在她对面坐下后开口道,“怎会不认识?还未有机会多谢公主上次的‘眷顾’呢。”
  她在昆仑施妖术整蛊他和云霓裳,差点害他身败名裂的事情,想忘也难呢。若非事后,楚曦阻着他,他早就想找她算账了。公主又如何?别人怕她,他这种生不如死的人,又怎会怕她了?
  心知肚明晏重楼是在说反话,她装痴扮傻的甜甜一笑道,“哪有什么好谢的?倒是妍还不曾恭喜晏庄主荣任武林盟主呐。”
  他冷哼一声,不打算再虚与委蛇,单刀直入道,“公主降尊屈贵来见草民,不知有何贵干?”
  她对他的无礼倒也不以为意,风情无限的斜了他一眼道,“自然是受人所托。”
  要是普通人,早被她这一眼勾得三魂七魄都要出窍,但晏重楼却视若无睹。
  脑中浮现出一双清澈如泉的眼,他叹口气道,“没想到他竟找了你来做说客。”
  “因为我是局外人,他认为我说的话,你也许听得进。”楚曦大耗真元的帮她脱胎换骨后,竟难得的要求她回报一下,而且不是什么强人所难的事,所以她只得硬着头皮来此充当和事老。
  晏重楼眼神一黯,沉默半晌道,“我在听着。”
  感到晏重楼消沉的心境,她张口欲言,却又停了下来,出了会儿神,才轻声道,“妍本来打算替国公爷说几句公道话,说你娘离家出走,并不是他的错,没能对你尽到父亲的责任,更不是他的错……可是刚刚又觉得这些话都多余了。我现在只想说,他要死了,很想见你,而你若现在不抓紧叫声爹,以后便想叫都没人听了。这种遗憾一旦形成,你这一生都不会有弥补的机会。”
  晏重楼似没想到她说得这般直接,愣了一会儿,沉声道,“公主待客,连酒都没有吗?”
  明白他心中已有所决断,她欣然道,“自然是要多少有多少,就算神仙也可以醉倒。”
  离歌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李白
  夜空朗澈,白月高悬。
  已过三更,徐思妍辗转不能寐,起身披了薄袍,独自到花园品尝玲珑阁推出的新酒“天仙玉露”。据说这酒卖得极好,上市不足十日便卖断了货,若非她是幕后老板,恐怕也要排队等新货出窖。
  举起手中的琉璃盏,借着月光打量杯中之物,晶莹剔透,不见一丝杂质,若琼浆玉液一般。看了半天,才送到嘴边浅浅一啜,甘美清冽在舌尖散开,颇有些出尘的味道,不过比那次在楚府中喝到的“濯尘”还是差了些许。
  濯尘……濯尘……洗清心上的尘却洗不清红尘万丈吗?暖风徐来,如瀑垂下的长发随风轻动,她美目半阖,好像在回味,又好像已经醉了……
  微醺陶然间,一股莫名的情绪波动突然传入心中,她倏地睁眼,蹙眉遥望楚府的方向……
  那日他运功强行帮她易筋洗髓,个中痛苦实非寻常人可以忍受,好在两人内功同出一门,又因着种种关系心意相通,过程虽然凶恶,总算有惊无险的闯过。
  然而两三个时辰不曾有片刻休止的酷刑和真元输出,还是让两人精气神都极大消耗,功成之时,他们流出的汗将身上的衣衫和身下的被褥全都浸透了。
  她似乎晕过去一小会儿,恢复意识时已被楚曦不避嫌的抱到了浴池中,只是衣衫还粘在身上,烦人得很,她不耐烦的脱掉,才舒服得长出一口气,睁开眼,就见楚曦已一身清爽的坐在池边,神色从容的望着她这边,对她赤裸的身体毫不避讳,却目光温柔的不带一丝情欲。
  若非不健康的苍白面色泄露了他真元消耗过剧后的虚弱,她倒真以为他完全未受损伤。
  对视片刻,她又有些疲惫的闭上眼,这时痛觉神经慢一拍的开始工作,全身的骨头都仿佛被碾碎了般,痛得她忍不住尖叫出声。他微蹙眉,起身走到她身后,手抵在她百会处,输入一道真气,她的疼痛才稍稍缓解。
  “不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