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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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争疯 更新:2021-02-17 01:02 字数:4771
平叛(上)
快到四月,金陵已经繁花遍地。由前朝皇宫改建成的皇室行宫,这时更是溪桥柳细,波绿如蓝,花木错落,俯仰生姿。人间天堂也不过如此了。
然而,和外面的明媚春光对比强烈的,是月前宜伦公主入住的弄玉小筑内院。此时内院里阴云密布,公主的四个近侍宫女皆愁容满面,对现下的尴尬局面不知所措。
秘密南下的公主,已数日没有消息传来,偏偏在这时,她们收到密报,太子殿下微服出京,不日便要到金陵。四女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拿着公主走前留下的密旨去找此次护送公主南下的禁军副统领谢琼,还是等着太子殿下到来,再做布置。
“入画,你一向最明白公主的心思,就你来拿主意吧。反正是死是活,我们都是一起了。”侍书向来少言,出口却常常一语中的。公主现在生死未卜,若真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们四人皆是难逃罪责。
入画闻言黯然点头,沉吟半晌道,“依我看,既然太子殿下已在途中,我们此时便一动不如一静。公主如真有不测,此时赶去,已是不及,而且公主失踪的事情一旦走漏,徒然自乱了阵脚。不若等太子殿下来了,有人主持大局,再从长计议。何况太子殿下掌握的情报渠道,比我们要多,也许已经知道了什么也说不定。”其他三女听她说得有理有据,皆点头称是。
“说得不错,宜伦没白教你们。”温雅华丽的男中音从她们密议的厢房外传来,她们一愣,先回神的执棋赶忙冲过去开了门,就见她们刚还在讨论的太子殿下,风尘仆仆的站在门外。
在宫中,她们早就习惯太子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公主的寝殿中,因此这时候倒也没有特别意外。只不过,她们万万想不到,凌筠竟和密报一日到了金陵。虽然她们的密报不是最及时的,但本来要十日的路程,竟五日就到了,殿下难道是飞来的吗?
四女待要跪下行礼,被凌筠一挥手免了。一进屋他便有些疲惫的坐到躺椅上,闭目道,“去准备一下,我要沐浴。”四女见状也不敢多言,连忙亲自去浴间张罗,一切准备就绪来请凌筠时,发现他已累极睡着了。
入画和执棋对视了一眼,决定识相的退下,凌筠却在这时醒了。
“准备好了?”他一向明亮的眸,此刻因着睡意漫上了一丝朦胧,沙哑的声音配上微微撑起身体的慵懒姿态,有种说不出的魅人心魄。二女皆忍不住面色绯红,低下头,回了声“是”,就没敢再抬头,直到凌筠进了浴间,才再抬起头。
殿下从来不用宫女伺候入浴,所以她们只需要守在外面就行了。
能让殿下累成这样,恐怕是几天几夜不停的赶路吧?难道公主真的……?
等在外面无事时,她们的脑筋又重新运转起来,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无法掩饰的担忧。
凌筠从浴间出来,闭着眼睛由她们帮他梳发整装时,仿佛感到她们的僵硬,淡声出言安慰道,“你们就不必担心了。南月现在已经天翻地覆。她要做的事情,已差不多做完了。估计起程回金陵也就在这两日。”
入画闻言,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近月来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落了回去,心情一轻松,说话也大胆了许多,“既然公主无事,殿下为何还要这么急急赶来?”
凌筠未睁眼的扯出一抹苦笑,“本宫也是今日才收到确定的消息。”
月王大婚,月影宫变,月邝身败伏诛。
看到这密报的瞬间,连日来紧绷的精神倏然放松下来,难言的疲惫汹涌而来。什么都懒得再想的,吩咐几个随从自行觅地休息,便直奔行宫内院而来。
刚沾到床,他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今晚,会有好梦了吧?
平叛(下)
“殿下,既然已确定公主无事,还是尽早回京为好。”东宫四大暗卫之一的玄武,单膝跪地,向端坐在案台前的凌筠进言。
凌筠半垂着眼,没几分认真的翻阅着探子近月来在金陵搜集到的关于洛王的情报,左手不停地把玩着早上从徐思妍妆盒里顺来的一只紫晶耳饰,半晌,温声道,“起来吧,看看这个。”说着话,抽出一份密报,示意玄武看一下。
玄武站起身,结果帛纸迅速扫了一遍,原本轻松的神色又沉肃起来。
密报是三日前从灵州发出的,说洛王原定的狩猎出游取消了。
不反了吗?洛王行事向来谨慎,见月邝摇摆不定,便立刻将原本的兵变计划取消了。而朝廷并没有能够取得他和月邝勾结的证据,想要以月邝一事牵连到他,实在有几分困难。
玄武皱起眉看向凌筠,出京起便消失的那抹迷人的微笑,又重新回到了他如玉的脸上,让人搞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殿下的意思是?”玄武懒得猜凌筠的心思,单刀直入的问道,
“若东宫密使此时现身金陵,传太子旨意,令宜伦公主南下代太子探望兄长,洛王会如何?”凌筠浅笑的看着玄武,见他愣了一下,之后面现恍然之色,轻声接道,“这个密使就是你了。”
玄武没有再多话,单膝跪下,接过凌筠递出的旨意,便转身消失在内院。
现在洛王定然已经知晓宜伦公主人在南月,而在这个时候,东宫命令公主銮驾打着探望洛王的旗号南下,一个可能,是要接应公主,而另一个可能,便是抓住了洛王的把柄,要趁此机会将他拿下,押送回京审问。
而只要有脑子的人,都会认为,第二种可能性更大,毕竟此次公主的护驾队伍异常的庞大,是由近万禁卫军组成的,而宜伦公主本身便有着东宫首席“凶器”的名声在外。
所以,消息传出,便等若逼着洛王造反或逃跑。
逃跑可以说是最愚蠢的法子,毕竟一旦逃跑,便等若承认有不轨之心,到时候天下虽大,怕也无容身之处,所以聪明人绝不会逃跑。
不逃,又不想坐以待毙,便只能拼死起兵,毕竟谋划了许久,也不是全无胜算,还有一线生机。
洛王若真的反了,便正中凌筠下怀。没有月邝的支持,洛王自己本身的力量并不足为惧,除非楚家肯出兵帮他。而如果那样的话,万名护卫不足以镇压,还可以调来早就在柘州边境待命的朝廷军队。
不过在凌筠看来,这种情况下,狡猾如楚家不但不会去襄助没有胜算洛王,更有甚者,会自食棋子,将洛王灭口。这种结果虽然不是最理想的,但也达到了除去楚家后招的目的。毕竟,洛王不死,还是后患无穷。
而若洛王和楚家都沉得住气——虽然这种可能性在凌筠看来十分小——他也准备伪造人证物证,先将洛王押回京再说。这样虽迟早会使东宫名声有损,但行大事者,有时也不能过于顾忌这个。更何况洛王并非无辜,回京细细盘查,总会有蛛丝马迹可寻……这也是为何,凌筠不信洛王肯不作不为的在灵州坐等,而且就算洛王肯等,楚家也等不得吧……
当然洛王还有一个选择……可是,他相信徐思妍既然能在月都翻云覆雨,必不会留给洛王丝毫机会……
玄武走后,凌筠盯着手中的紫晶耳饰许久,眼色一沉,好似自言自语的轻声道,“这次,便宜了你呢。”
“什么?”身着王服的挺拔男子接到金陵传来的消息,猛地站起,保养得宜的精致面容瞬间变了好几个颜色后,颓然坐回椅中,喃喃道,“完了,东宫定是得了什么证据,要借此机会捉拿本王。”
愣坐了半晌,面上划过一丝阴狠,咬牙道,“罢了,左右都是死,本王定要拉东宫的亲卫陪葬……”
“王爷,万万不可。”站在他左手边的儒衫文士开口打断了洛王拼个鱼死网破的宣言。
洛王听到他说话,才想起还有幕僚可以为自己出谋划策,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满眼热切的看向文士,“严先生请讲。”
姓严的谋士被他看得汗毛都竖起,退了一步,才道,“王爷其实过虑了。依臣看,东宫此举,实在有虚张声势之嫌。”
洛王此时早没了扮贤王的心情,对他不明不白的说法十分不耐烦,打断道,“先生就直说吧。”
文士见状不敢再卖关子,接道,“东宫手中若真有确实证据,就不必打着公主探亲的旗号南下。柘州边境早有数万大军,可以轻而易举将王爷拿下。”
洛王听了他这番话,脑子总算清醒了一些,坐直身体沉声道,“这么说来,其实东宫是想借此逼着本王反。”
见谋士点头,他低下头想了想道,“可是就算本王不反,到时宜伦来了,还是可以随便寻个理由逼本王一起进京,到时怕还是凶多吉少。”
谋士这时微微一笑,轻声道,“所以王爷就是要公主永远来不了。”
洛王猛地抬头,盯着谋士半晌,意味深长道,“先生果然好计。”
南下的公主銮驾,其中并无公主,因为洛王知道,真正的公主,刚刚在南月演了一出美人计,精彩的坏了他的大事。
而现在,只要他阻止宜伦和她的卫队汇合,那么近万军队便是没有主心骨的空架子,只能对他徒呼奈何。没有真公主在,谁敢擅自捉拿亲王?更何况公主失踪的消息一旦传出,护卫军恐怕会先自乱了阵脚。
“那么,此事就由先生负责了。那贱人一向凶悍,千万不要留手,务必将其格杀。”
望着谋士领命离去的身影,洛王禁不住嘿嘿笑了起来,徐思妍……你这贱人害我功亏一篑,此次定要让你含恨九泉。
桃源(上)
徐思妍在马车辘辘声中睡又醒,醒又睡,昏昏沉沉过两日,车队终于出南月。进入越州地界后,行人住进边城最大的客栈过夜。在房间里独自用晚膳后,从离开月都便失去踪影的楚曦现身。
“师兄就打算么送回京吗?”微眯着眼看他在茶几对面坐下,股莫名其妙的怨气就么涌上来,然而负气的话出口,就后悔。的
不想看到他清澈如水的眼眸中然的浅笑,有些难堪的别过脸看向窗外。满院桃花开得娇艳繁盛,红粉之间不见半翠色,微风吹过,零星几片花瓣飘落,仿若纷纷雪下。
此情此景,竟不知为何仿佛似曾经历……怔忡间,便听楚曦轻声道,“情况有些变化。大概不用送回京。”
出会儿神,才反应过来他什么,微蹙眉的转过头对上他沉静的注视,等着他的下文。
“太子殿下应该已到金陵。”
楚曦此刻的表情骤然变得模糊起来,仔细想看清他,却怎样都看不清。
不再挣扎的垂下眼,消化下突然起来的讯息,开口的时候,问的却不是行程的变化,“冠礼在即,他怎么可能出京?”
楚曦想下,答道,“太子并没有出京,只是去东郊离宫休养。但几日前,有东宫特使到金陵,传太子旨意令公主南下探望洛王……”
见目中闪过然,他便不再多做解释。凌筠又哪有那么巧,偏偏在时候生病的。既然不在宫中,定是已经微服出京。而恰好金陵又有动静,所以不难猜到,凌筠已经南下,并且,是要收拾洛王。至此,楚曦布的局,已经彻底失后招。的
筠真是胡闹呢,种时候竟然离开京城……
徐思妍低下头看着自己修得圆整的指甲,半晌,没有抬头的低声道,“那便只需要送到灵州。”
“也许灵州也不用送。”他答得轻柔,见愣之下,不解的抬头看向自己,接道,“刚收到消息,洛王已在越州布下罗地网,阻止北上。现今种形势,硬是去灵州,恐怕防不胜防,不如躲上几日。”
闻言又蹙起眉,“躲到太子收拾洛王?”那时间会不会太久?
他淡淡笑,沉静道,“不用等太子的。”
然的转头,又看向满院桃花。暗黄的灯光映衬下,本是淡粉的花朵,竟泛出幽艳的红色。
楚家是要自己收拾残局。应该也在凌筠的算计之中吧……他是否已经成长到快要想象不到的地方。
时间,心思复杂的不知道该想什么好,许久,轻叹出声,“要去哪里躲?”
此时,心中片茫然,恍惚间觉得,下虽大,却没有能藏身安憩的地方……正如喜欢的人,似乎没有个是真正可以托付终生的良人。
而会突然生出样的想法,是否因为的心已经开始疲惫苍老?
楚曦眼中闪过丝怜惜,仿佛看到朵苍白的玫瑰在他眼前瞬间颓败凋零。“离里不远。师妹也该好好休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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肠断江春欲尽头,杖藜徐步立芳洲, 颠狂柳絮随风去, 轻薄桃花逐水流。——杜甫
第二日清晨,车队按原计划继续前进,徐思妍和楚曦却便装轻骑去边城西北部的夜娘山。将马停在山脚下的农夫家里,两人便沿着山溪徒步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