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节
作者:
千顷寒 更新:2021-02-19 16:04 字数:4991
“吾辈好男儿,智勇超古今。冷眼看世俗,孤高蔑金银。弃世酬知己,离尘谢交心。双逝不忘笑,单存愧对影。纵死侠骨香,任亡天亦晴。
第十六章 天地自是有正气(上)
天地有正气,浩然冲苍冥。沉则为河岳,浮即是日星。
青铜立傲骨,碧血绘丹青。难为威武屈,不因富贵淫。
忠心耀苍穹,赤胆震天庭。历代豪杰墓,每朝巾帼灵。
舍生取大义,消魂报深情。仗义屠狗辈,赫然是豪英。
恨见不平事,天理倚剑明。愤然刃权臣,毁容自戮隐。
从容含笑去,不累朋与亲。英雄豪情烈,侠女铁心硬。
宁教触柱死,决然留名清。挥锤有朱亥,窃符是侯赢。
勇闯豺狼邦,以死代信陵。一朝入险境,万难皆看轻。
神兵救邯禅,送军北自刭。重诺轻生死,海内共与倾。
一饭恩累累,寸缕意盈盈。三顾粉身答,知遇碎骨应。
预让感智伯; 复仇在一拼。纹青甘吞炭,剑落鬼神惊。
萧萧易水畔,悲歌饯别行。荆轲奋腕起,拔身刺强秦。
千秋壮士词,万代侠客令。昭昭铭史册,涓涓留清名。
吾辈好男儿,智勇超古今。冷眼看世俗,孤高蔑金银。
弃世酬知己,离尘谢交心。双逝不忘笑,单存愧对影。
纵死侠骨香,任亡天亦晴。
那一日的风雨流川江有多少义气英豪唱着这首在海南传唱了数百年的正气歌以必死的心来赴这场死战。他们不是来打仗的,他们是来拼命的。
宫益是第一批冲出来的人,与身边这群魁梧汉子相较他显的太过瘦弱,怎么看都该是个在书房中读书写字的书生而不是在江湖上执刃冲杀的豪客。事实上小时候的他也一直向往着读书有成与同样爱吟诗做画的父亲一样成为著名的才子,直到那一夜,奔腾的江水决堤而来,冲毁了他的家园,带走了他的父母至亲。只剩他一个无助幼儿,飘零无依。
他和许多和他同样际遇悲惨的孩子一起被一群人收留照顾。李大婶张大娘照顾他们起居饮食,陈师父教他们读书识字,王大叔教他们一点点地学做各种事。偶尔会有一个高大壮实的大哥哥出现陪他们说笑游戏,考问他们的功课情况。后来他才从陈师父口中知道是天下第一大帮海南出资养育教导他们这些孤儿,那个常来的大哥哥是海南帮主的大弟子牧绅一。可是海南是天下第一大帮,那应该很大很气派了,为什么那个叫阿牧的哥哥总是穿着平常的布衣陪他们说笑游戏那样亲切和善。和城东那个一身上下穿绸着缎佩珠挂玉前呼后拥的王大少爷还有城西那个走路望天,眼睛长在头顶上,见了谁都要喝斥几声李大公子完全不同呢?宫益只知道他很喜欢这位大哥哥。大哥哥每次来都会送许多银子给陈师父以应付他们的日常开支,还常会记的给大家都带礼物来。大家都盼着这个大哥哥可以常常来,可是后来大哥哥来的日子渐渐少了,而陈师父也常常皱紧了眉头,大叔大婶们也都不太快活。问了陈师父才知道海南帮主忽然起念出海修行,把整个海南都扔给那个年方十七的徒弟。江湖上各大门派无不欺他年幼乘机发展意图分割吞并海南。而牧绅一以少年之身艰守海南基业万分辛苦,这些日子海南的不少生意都已被其他门派用种种手段弄垮了,以后海南只怕很难再顾的上他们了。
可是所有人都料错了,阿牧仍然来了,虽然往往来去勿勿,虽然再没有时间与他们说笑游戏考问他们的功课,可是他总是那样一身布衣满身风尘的来了,留下可以助他们渡日的银子即勿勿离去。小时候的宫益常常想,这个比他大不了多少岁的大哥哥一定很累很辛苦。
虽然海南发来的银子已不如以前多,虽然大家都很节俭生活的颇为窘迫,但日子毕竟是一天天过下来了。
可是眼看着新年又要到了,听说海南又被各大门派联手压迫,而他们手中的银两几乎要用完了。宫益他们一些孩子数着指头盼过年,盼着有新衣服,有好吃的,有灯笼有年糕,盼望着唱歌看戏玩的高兴。可是陈师父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孩子们的笔墨要用完了,却没有银子买。王大叔整天唉声叹气,过冬的炭也不多了,可没有银子,让这些年幼的孩子如何抵挡风雪严寒。李大婶长吁短叹,新年到了,孩子们的衣裳都穿旧穿破了,真不忍心让他们就这么过年,可又没有别的办法。张大娘陪着他们说说笑笑,可每每听到孩子们谈起过年,脸上的笑容也变成了苦笑。
在那样一个雪天,他们所有人躲在大房里借着仅剩的一点炭火取暖,门却被忽然推开,那个一身风霜的大哥哥带着一阵风雪来到了。
这么冷的天,小宫益却记的清楚地看到了大哥哥满脸的汗水,到了许多年后忆起往事,才感叹不知他是经过了多少天的日赶夜赶才赶来的。
随着大哥哥轻声说的几句话,以及递出的一些东西。几个大人脸上的笑容全展开了。
王大叔吆喝着要去买这买那拾掇房子,张灯结彩。李大婶笑嘻嘻拉着大家说要给大家去做新衣裳,张大娘连声问大家喜欢吃什么,快过年了,什么好吃的也要买回来。孩子们全都高兴地又叫又跳,可是小宫益却听到陈师父低声对大哥哥说:“你把海南总舵兄弟过年的银子拿来了,那他们……”
而那个牧哥哥只是随意一笑:“我们都是江湖粗人哪有那么些个计较。平日里行走天涯,就是在飞雪连天之际一个人孤身行路啃着冷硬的干粮也就这么过了年,能在总舵里大家伙在一块吃口热饭已是很了不起的事了。这些个孩子都没了爹娘,无人疼爱,这么个年,怎么能让他们就这样穷苦地过呢?只是如今我也太忙,没有多少时间照顾这里,陈师父您多费些心就是了。”
宫益知道过年是不能将就的,以前虽是节俭的母亲到了过年时也是要全家上下打理一新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做新衣买年糕做饺子包压岁全家上下热闹上半个月才算完。可是牧哥哥他们的年要怎么过呢?宫益还不完全明白。
陈师父连声挽留阿牧留下与他们一起过年,因为现在是来不及赶回海南过年了。
阿牧只是笑了一笑,说起海南仍有许多急事,自己实在是抽空来这里的,万万不能再耽误。
陈师父无奈只是急急取了炭上的滚烫的米酒要阿牧喝了驱驱寒。
那样寒冷的冬天,那样狂猛的风雪,怎能不喝这一杯热酒温一腔热血。
阿牧笑着饮尽了酒,也不略坐一坐,就转身出门去了。
开心快乐的孩子们中只有宫益注意到了这一切,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渐渐消失在风雪中的身影,小小年纪的他已然知道热闹喜庆过年的是他们,而那个牧哥哥将是在飞雪连天之际孤身行路啃着冷硬干粮过年的人。
又过了数年,他们已渐渐长大,他们已能读书写字,已能动手做活计。陈师父把他们都召来要他们各自去走各自的路。同伴们中有的想读书赴考的,有的想小本经商,有的只想做些手工平平过活,可他却收拾起仅有的一些东西,向陈师父询问海南应该怎么走。
陈师父微笑着望着他,详细向他说明的海南的位置。
他就一个人餐风露宿边走边问过了三个月才来到海南长跪在海南门前恳求入门。
阿牧惊异于他的到来,一再苦口婆心劝他不必为报恩而投入海南。
而他只是执意长跪不起,他知道不是为报恩,不是为感激,只是因为想做那样一个人,那样一个在无尽风雪严寒中把温暖带给别人的人。
最后阿牧无可奈何说:“当江湖人随时可能面对血腥争杀生死之危,你怕不怕?”
他抬起头,眼睛闪亮地说:“不怕,我只怕我没本事,当不了海南的好弟子。”
阿牧大笑着伸手拉他起来:“当海南的弟子并不难,只要能做一个真真正正的人,便是我海南的好兄弟了。”
从此他留在了海南,清田教他练武,而阿神则教他许多学识。兄弟们一起快乐地练武,快乐地在阿牧的领导下应付一切事情。他知道在海南所有兄弟的心中眼中,一直照料他们护卫他们阿牧如父如兄,他看到了海南在阿牧与阿神的带领下一步步走向辉煌。可是他也看到了阿牧每日应付太多的事务,神情日渐沉重,渐渐笑容稀少。那个曾给他们这些无助孤儿撑起一片天的大哥哥肩上的担子是否太沉太重。
直到有一天,有一个叫做藤真的大敌人住进了海南,他才重新在掌门的脸上看到许多年前陪他们游戏说笑的牧哥哥脸上的笑容。后来,掌门就随那个人一起离去了,虽然知道那人应该是海南的敌人,虽然知道不知掌门会遇到什么危险,但真的很高兴,掌门脸上又有那样温暖快乐的笑。
当知道泽北大军集结随时都会对海南动手时,海南所有弟子都上下一心,等着他们的掌门回来,与他们共同对敌。可他们等到的却是神情沉重的阿神召集所有人,把掌门可能面对的事情告诉了他们。阿神表明要立即赶去与掌门同生死,而他也同时将所有的消息告诉大家并分传分舵,要他们自己决定如何行动。
可是还能做什么决定呢?
所有人都用沉默的行动来表达他们的意念,大家纷纷取来了兵刃却没有收拾行囊,因为已经不需要。
阿神神情复杂地望着这一切,没有人比他更关念阿牧的生死,可也没有人比他更不忍这么多好兄弟就此赴死。他明知无用,仍然一再地说明知必死而战是愚蠢之至的事,能为义忍辱以求他日报仇雪恨才是大智大勇。
可是大家仍然用沉默来回应这一切。宫益却忍耐不住大声说:“即然是大智大勇,为什么你这第一智将不做?”
一语即出,众人皆惊。阿神在海南地位超然,就是阿牧对他也言无不听计无不从,如今小小宫益,竟敢如此出言喝斥他。
偏偏瘦弱的宫益说完这话,目光还全不避让,眨也不眨一下眼地凝视他。
阿神怔了一怔才失笑:“好你个小宫,我一向自负才智,今日却优柔寡断,反而让你教训了。”说到这里他的眉一扬,这个文秀俊美的男子这一刻自有无限英风侠气“就让这些官兵看看我们海南儿郎不屈的傲骨吧。”
于是,他们来了,不计生死,不顾后果,日夜兼程地赶来与他们的掌门共生死。
当阿牧歌声一扬时,宫益第一个冲了出去。这个瘦弱的少年用他的刀连连劈倒数名敌人。
陈师父,我没有辜负你的教导,掌门,我没有辜负你的期望。
掌门,我终于可以做一个真真正正的男子汉,我终于可以做海南的好弟子,我终于可以为你做些事情。
他在猛烈地斩杀着,为了他的掌门,为了那个许多年来一直深印在心上的牧哥哥。
刀砍断了,他就持着断刀狂刺,断刀被击落了,他就在刀丛剑雨中用拳用脚用头用膝用肘用血肉之躯的每一分每一寸与敌相搏。
当利剑从身后刺入时他狂叫了一声,瘦弱的身体力迸发惊人的力量,猛地张臂抱住眼看的一个官兵,无论他怎么惊呼挣扎也不松手,让那剑同时贯穿了这个敌人的身体。
他倒下去时,身旁的战友正唱到正气歌中最后一句
“虽死侠骨香,任亡天亦晴。”
而他再也听不到了。
当宫益倒下时,武藤正刚刚赶到。
他原本也不是海南弟子,他本来不过是个只有一身粗力气,在街头拉车以奉养母亲市井汉子。只为了无意中眼间邻家少女婉儿因父母无力还债要被拉去为奴,一时动了意气,冲上去阻止无意中打伤人,被官府拘压。他人在牢房中,心中万分担心老母无依,可是不数日,就被放出,而婉儿也在母亲身旁细心照顾。原来是老母惊闻他被拘禁,却又无有银两救他出来,一个人在街头长哭,惊动了一个路过的人。那人问过详情后即设法令官府释放了他,又为婉儿还债赎身,却又不留姓名地离去了。他到处打听,想要报恩。有一个正好路过的江湖人笑说那人是天下第一大帮海南的掌门。那样了不起的英雄人物,何须他来报答,他又哪里报答的了。
数年后老母患病而他家中无有银两可以请到大夫,在那个凄风苦雨的夜晚,只有婉儿垂泪伴着他守在母亲的床前。直到门外想起了一声改变他整个生命的呼唤:“里面有人吗?”
门外无边暴雨中站的是一个魁梧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