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节
作者:
千顷寒 更新:2021-02-19 16:04 字数:4993
藤真抬眸凝注他,忽又遥视那些一身是血但神情平静凝望他的翔阳弟子,脸上的彷徨渐去,但凄然之色渐浓。
长谷川缓声说:“当年翔阳组帮,你亲订下翔阳帮训,最后几句,你可还记的?”
藤真脸上忽现决然之色,突然跃上一旁的一棵大树。他原是一身血汗狼狈无比,可此刻立于树梢,衣袂飘扬,容色无双秀美,望之若神仙中人,便是阳光也在他身上镀下一层无比辉煌灿烂的金芒。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到他身上,再也不能移开。
藤真扬剑于空中虚虚一劈,竟令人生出无比惨烈决然之感。他忽然扬声大喝:“宁为义死……”
一众翔阳弟子几乎同声应喝:“宁为义死……”
花形与长谷川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中激荡的情怀,同时亦喝:“不为辱存……”
那些因伤重而体虚力弱的翔阳弟子也忍不住大叫:“生死由命,苟活畜牲……”
因伤重而倒地的人惊闻此言,忽觉一股力量涌起,亦勉强立起大喝:“翔阳帮训,永生永志。”
“翔阳帮训,永生永志。”随着这样的喝声,伤重的人推开了扶持自己的同伴杀入了官兵中。而其他的翔阳弟子也无不决然地冲入刀枪剑林里。
“宁为义死,不为辱存!”
“翔阳帮训,永生永志!”
这样的大喝伴着刀剑交击声,响彻云霄。那是所有翔阳弟子用全部生命和尊严所发出的呼声,这呼声震动了天和地,震动了所有人,包括围杀他们的官兵。
藤真因为心中痛至极点,脸上反而没有了表情,便是一向的笑容也不见了。神情冷肃的他,自有无尽决然英气。
他是秀色无双但勇武谋略也无双的兰陵王,自有无尽的人格魅力可以令无数义烈男儿甘心效死。
这是阿神望向这阳光下这俊美男子心中所唯一能有的感觉,他忽然淡淡一笑,冲以无限深情凝注藤真的阿牧说:“掌门,翔阳有翔阳帮训,我海南却有一首传唱了几百年的正气歌啊。”
阿牧会心一笑,忽然扬声高唱,声如宝刀出鞘,龙吟之声已压倒全场,飘荡在空中。“天地有正气,浩然冲苍冥。沉则为河岳,浮即是日星。”
随着这一声高唱,帅府外远远近近似有无数人齐声而唱:“青铜立傲骨,碧血绘丹青。难为威武屈,不因富贵淫。”
泽北的脸色即刻变的非常之难看,同时高墙上旗号大动,显然外面的守军忽然发现无数敌踪大是惶恐,正在急急回报。
泽北变脸不是因为惊怕,以他手上的这批精兵实力,就算是与强国交锋也是有胜无败的。岂惧一些江湖组织。江湖人的武功纵好,正要论到群体运做,布阵做战,还远不如久经训练的飞龙骑,就算是海南倾巢而出,也只有败亡的份。他只是气,只是怒,凭他的威名实力,神色略变,当朝要员也无不战悚,怎么竟不能震住这些个江湖人,怎么竟不断有人不顾生死,来闯这死阵。在这些人的心中,自己的威名竟全然无有半点震慑之威。他眼中煞气显现,低声传令,立刻命令通过一道道旗号传出,各处驻防的飞龙骑开始一点点往帅府附近集中。这次不管来的是多少不知死活的逞勇匹夫,都要他们来的去不的。
而在帅府之外不知有多少人自隐身之处齐声高歌全然不顾暴露身形,也不理会正在紧急调动的军队,同时在远处,尚有不知多少人飞马赶来,人在马上,那高昂的歌声却已传至。
“忠心耀苍穹,赤胆震天庭。历代豪杰墓,每朝巾帼灵。舍生取大义,消魂报深情。”
阿牧虽见阿神现身,已知可能会有这种事发生,但忽闻这悲壮慷慨的歌声,心中所受的震憾仍是无以复加,忍不住跺足:“阿神,你怎么可以这样?”
阿神苦笑说:“我也不想如此。我一猜到掌门要做的事,就立刻飞书京中暗舵的弟子,令他们乘泽北离京,暗中掳走泽北的家人,以求要胁他,用这种方法或可解如此困局。谁知泽北竟暗中将他所有的亲近家人都隐藏起来,暗舵弟子探不出半点消息,我没有别的法子了。只的赶来与掌门同对强敌。”
阿神说话之时,外面的歌声渐转雄壮。
“仗义屠狗辈,赫然是豪英。恨见不平事,天理倚剑明。愤然刃权臣,毁容自戮隐。从容含笑去,不累朋与亲。英雄豪情烈,侠女铁心硬。宁教触柱死,决然留名清。”
悲壮歌声中自有无尽从容与决然,当年的聂政舍身行刺自戮毁容时可也是同样从容与决然。
这样悲壮的歌声,震憾了所有的官兵与将领。他们面对的是怎样的敌人,这是身经百战的飞龙骑战士心中无限的惊叹和惶恐。
就连围住阿牧他们的官兵亦为这歌声所震,又因为没有看到泽北的下一步指示,而不知应不应该攻击。
阿牧闻此歌声,只觉心酸:“你这样做,只怕我们海南所有的根基都毁了。你与我如何有面目去见海南历代祖师。”
阿神淡淡说:“我只是召集了所有人把事情告诉他们,同时飞书各处分舵通知他们事情,让他们自己做决定。而我也一再说明拼死一战只是愚行,忍辱求生,以期他日复仇才是大智大勇。可惜我们海南显然大部份人都情愿做愚人。不过我已尽力下死命令拦住了许多人。凡年老力弱者,凡年纪尚幼者,凡家中有高堂父母又无兄弟可以代为奉养者,凡各处暗舵中身份未暴露者皆不得前来参加此战。否则从此不再是我海南的兄弟。我要他们所有人的都隐藏身份,以求保存部分实力,以期他日重复海南。今日一战是阿神无能,无法牵制泽北,枉负智将之名,但海南根基不绝,他日必有重光之时。”
每一句说的斩钉截铁,这文秀男子说话间自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与气度。
阿牧望向他,忽然痛极开声:“阿神,你也有堂上老母。”
阿神淡淡一笑:“我是被我娘亲用拐杖打出门的。娘交待我,要不能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就不要当神家的儿子。”
阿牧心头百感交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耳边歌声仍在不断传来。
“挥锤有朱亥,窃符是侯赢。勇闯豺狼邦,以死代信陵。一朝入险境,万难皆看轻。神兵救邯禅,送军北自刭。重诺轻生死,海内共与倾。”歌声中悲壮之音渐浓,可如此悲歌中偏有一种足以动天憾地的决烈。
他们是甘为信陵赴死的朱亥侯赢,为了他们最尊敬的首领,甘心来赴一场必死的战斗。
泽北的脸色青白,身旁众将也无不色变。他们不是不曾面对过敌人,可往往是数倍的对手,仗着人数众多才敢来犯飞龙骑,最后则被他们以少胜多,追杀擒拿。可这一次,却是少数的敌人,面对他们无敌的军威,如此毫无惧色的挑战,这令他们深感羞恼。同时他们也知道,连他们也受震动,那下面的军心,必已被如此全无惧意豪迈无双的歌声所动摇。飞龙骑无双的战意斗志已被夺,就算他们能获的胜利,所的到的也必将是惨胜。
“一饭恩累累,寸缕意盈盈。三顾粉身答,知遇碎骨应。预让感智伯;复仇在一拼。纹青甘吞炭,剑落鬼神惊。
萧萧易水畔,悲歌饯别行。荆轲奋腕起,拔身刺强秦。”
千余年前,渐离于易水之畔唱悲歌,送一位无双壮士渡易水,从此不复返。那震憾了整个天地的歌声似在易水畔传了千古,传了万年,传至了今天的流川江边,在无数热血男儿的心中唱出来。又有多少壮士正轻舟快马,赶来应一场不复返的战斗。但求无负此心,只求无愧天地,又何惧纹身吞炭血溅尸横。
这一刻千年以来无尽的义烈豪士英侠之魂似已聚于这流川江边,便是苍天亦动容落泪。不知何时,已是乌云密布,暴雨倾盆。而歌声却不曾有半点停顿。
藤真听的此歌声,只觉心潮激荡,忍不住扬声说:“我以往总是不服海南在翔阳之上,如今是真的服了。”
樱木则忍不住想要开口和他们一起高唱这无限悲壮的正气歌,可是又怕一开口,歌未出,已哭出声。
今天的流川城内,流川江边,到底来了多少英雄豪杰热血男儿。今天的流川城中到底有多少好儿郎要溅血倒地,今天的流川江中到底会融进多少炽热鲜血。而这一切,只是为了一个叫做流川的人。
狐狸,只是为了你一个人的身死安危,只是为了我一念的相思情牵,才使的今日的流川城中不知要有多少好男儿流血丧命。
狐狸,纵然你能冷眼看苍生,冷然对世情,闻此悲歌,也会伤情,见此情景,也会心痛。
如果你在这里,你会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阿神看他神情失笑说:“掌门一路所历之事我尽知,樱木兄的义气侠烈我更是深敬,海南弟子也无不视你为朋友。翔阳的弟子有的热血志气和人头甘为好朋友而抛洒,难道我们海南竟输了人。难道你看的起翔阳却看不起海南?”
樱木无言,只是拼命忍住眼中的热泪,以免在敌前落泪,让人误以为胆怯。
阿牧听着耳畔悲壮之气愈重的歌声,看着眼前的一切,眼中有泪光闪动。这是他的海南,这是他的兄弟。
阿神游目四顾看看那些不知是被这豪迈歌声震住还是因未的泽北命令而呆立着围住他们不知攻击的官兵,忽然对阿牧大礼跪下:“海南弟子能战者一万九千四百七十六人,无不愿为掌门效死。其中暗舵弟子两千四百八拾二人,年纪已迈者一仟零伍拾一人,有父母需奉不能远离者八佰九拾三人,另有七佰三拾六人或因旧伤未复,因伤身致残不能来战。能至此一战者共一万四仟三佰一拾四人。目前已到者共八仟七佰六拾八人。另有伍仟伍佰六拾四人正在赶来途中。如今在此的八仟七佰六拾八名弟子愿听掌门调度。”
阿牧看着自己这个数十年相伴的好兄弟,忽觉胸中无尽豪情再也无法抑制,忽然出手,雄劲的掌风击出时他低沉悲壮的歌声也随着他的内力传进每一个人耳中。
“千秋壮士词,万代侠客令……”
阿神轩眉而起,这个清秀的男子眉宇间也自有令人心折的豪气,随着他长笑接唱:“昭昭铭史册,涓涓留清名。”又有数名参将倒在他神鬼莫测的暗器之下。
官兵们突受袭击,也等不的泽北下令了,一起围杀了过来。
而樱木则是大喝了一声,第一个冲了出去。
狐狸,我不知道你人在哪里,是生是死,可是我知道,即使冰心冷眸如你,面对这样的壮志豪情也会忍不住拔剑而起与他们一起并肩做战的。那就让我替你战吧。对这样的
泽北真真料不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才要下令发动大规模的围杀,朋友,除了倾尽全力一战,还有什么可以回报的呢?帅府外战事已起。
当阿牧那一声悲壮的歌传遍天地时,帅府外的歌声忽转高昂,有无数人从廊后柱下树上梁旁街角路边冲杀了出来。与官兵的阵形才一接触,立时有人溅血倒地。他们的鲜血染红了流川,他们的鲜血映热了寒刃。千余年前聂政荆柯的血也是同样的红,一般的热。悠悠千载,有多少壮士曾流下同样的热血,染红了卷卷史书,又映热了多少男儿的心,千余年后,可会有少年再读武林史,为着这一日流川江边的无尽热血而激荡了一颗男儿的心。
帅府外是无数的海南儿郎,帅府内是不屈的翔阳弟子,他们为着同样的理由,同样的执着,在奋战在拼杀。
风雨狂,刀剑冷。
他们在狂风暴雨刀山剑林中高呼酣战,长歌对敌。
樱木藤真与阿牧在战圈中攻击最猛,可是没有人知道,在这无尽风雨中他们的脸上除了雨水可还有男儿之泪。
高楼处泽北与众将神色木然,敌人已尽被围困,虽然战斗会很激烈,但胜利必将属于他们,但他们并无欢容。
因为这一刻,飞龙骑精魂已被慑,而泽北的威名在这些江湖人眼中,竟如此一文不值。
他们都知道这一战即使获胜,面对过这种敌人的飞龙骑也很难恢复以前百战百胜的昂扬战意与斗志了。
楼下的风狂雨暴流川咆哮,但这一切风雨激流之声都压不倒那无尽歌声。那一声声悲壮的高唱重重击在了所有官兵和将领的心上。
“吾辈好男儿,智勇超古今。冷眼看世俗,孤高蔑金银。弃世酬知己,离尘谢交心。双逝不忘笑,单存愧对影。纵死侠骨香,任亡天亦晴。
第十六章 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