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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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圈 更新:2021-02-19 15:57 字数:4754
“彭充只是不爱说话,他人很好,”丝楠耳边传来信的声音。
回过神来的丝楠望着远去的三个男孩的背影轻道,“我知道。”
“夫人说邦主老爷不久要过来。”
“我也知道,”丝楠抬头看向信,她明白这双清澈透亮的眼睛想说什么,“不管我们的事。”
“可是正雅夫人说了会有一些法国大人们一同过来。”
丝楠叹了一口气,“那又怎么样?”
自从得知米达意大邦主即将过来巡视,丝楠不由自主的提心吊胆起来。据说橡胶园巨大的收益引起了在暹粒驻扎的法军总督的注意,米达意邦主不得不'邀请'这些法国官人们进园参观。暹粒离密列距离本就不远,坐马车大概也只要两三天的时间。
“那些人和你来自同一个国家不是吗,”信疑惑的说,“难道你不想找到自己的亲人吗?”
不想,这话丝楠也只敢在心里说。她勾起笑容反问信,“如果我找到家人,肯定就要离开这里了,你舍得吗?”
丝楠说着还踮起脚,有意的把脸贴近他。明知丝楠的'顽劣'的意图,信果然红了脸,眼神左右闪烁,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哈哈,”丝楠大声的笑,青嫩开朗的笑声引得周围人们的侧目。信也只能不自在的讪笑。
另一头正在晒衣的正雅夫人转头看着小女孩美好的笑颜,却微微蹙起眉。
丝楠用笑声回避信的问题,端着工具小跑开。正雅夫人却叫住她,“夫人早上好,请问有什么事吗?”丝楠端正姿态,一板一眼的问道。其实正雅夫人并不可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算是平易近人的,园子里的大事小事全要过问,就像桑贝来看望儿子,也是正雅夫人亲自接待的。但丝楠始终不敢对她亲近,这种感觉有点像学生时代面对班主任时的畏惧。
“女孩都爱美,你天天在湖上晒着,都晒变形了。”
丝楠一愣,没想到正雅夫人有心情跟她讨论美丑问题,随即笑道,“没关系,晒黑了更健康。”
正雅夫人捂嘴笑起来,“你这孩子说的话总是这么奇奇怪怪的。那些白人贵族小姐出门谁不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说完正雅夫人走回屋子里,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定麦黄色的草帽,她把帽子递给丝楠,“戴着吧,至少可以遮遮太阳,再黑下去,将来你就嫁不出去了。”
丝楠接过帽子,材质是柔软蒿草,帽檐上还系着红色抹布的结子,非常漂亮,丝楠感激的道了声谢,正雅夫人挥挥手让她走。
丝楠拿着帽子刚从高脚屋走下来,不远处一个扎着单发髻的女孩叫住了她,“好漂亮的帽子,是夫人送你的吗?”她叫玛妮,是橡胶园里为数不多的女孩。玛妮和她的母亲为工人们准备一日三餐,她的父亲和两个哥哥则是采胶工人。
玛妮是一个很好的孩子,丝楠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连蔽体的衣服都不够。桑贝当初带她过来,可没想过她会留下。玛妮把自己前几年的旧衣服缝补一番后全给了丝楠,丝楠洗澡的时候,玛妮还帮她把门。这么友好的小姑娘,丝楠怎么会不把她当成朋友呢。
“是啊,不过我戴着稍微有点大了,”丝楠说着把帽子套在玛妮头上,“你戴正好。”
别看玛妮才十三岁,却已经是园子里不少少年思春的对象。她个头跟丝楠差不多,不高,但长期劳动让她的四肢和脖颈修长,一头乌黑的头发更是美丽非常,更不说她还有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戴着这顶帽子,有种说不出的风情。
这不,周围已经有才回来的工人们偷看了。
“使不得,使不得,”玛妮吓得连忙把帽子拿下来塞回丝楠手里,“这是夫人送给你的,要是被夫人看见我戴它,可不要拨了我的皮。”
丝楠失笑,“夫人哪有你说的这么可怕。”除了那次怒斥那个叫拉凡的青年,丝楠再没见过正雅夫人发火。不过拉凡最后的下场很惨,被砍断双腿扔进了森林里。在这个世界,人命或许还比不得这些昂贵的橡胶。丝楠看着挂在棚子里晾晒的胶皮有些出神的想。
“我姆妈。”玛妮话说了一半又停下来。
“什么?”丝楠看着扭捏的玛妮。
“就是上次,上次的那个黄色的粉末,”玛妮红着脸,“姆妈想请你再给我们一点,可以吗?”
“当然可以,”丝楠笑道,“跟我来吧。”
玛妮口中的黄色粉末,是丝楠用雄磺石磨碎的,她带那些从熔岩上扣下来的石头过来,原本是想给信防蛇毒的。却没想到自己来自后世的超前知识对这里的人们来说多么惊奇。
信把粉末分给瓦塔他们三个朋友,四个男孩涂黄的双腿又被正雅夫人看见,面对正雅夫人的询问,丝楠只得一一解释,所以出事的工人一直在慢慢减少,最近一段时间,丝楠没听说谁被咬伤。
想必这也是正雅夫人送她帽子的原因。
说真的,丝楠不敢再做出其他超越身体年纪超越时代的行为了。她只想快快乐乐的活下去,然后回家。
…
米达意家族的橡胶园位于洞里萨湖的西北岸,橡胶园里的年轻力壮的工人们大部分都在园子里工作,还有少数人需要去湖中捕鱼,工人们的伙食往往就近取材。
由于丝楠贡献出谁也没见过的雄磺粉,丝楠不用危险的爬橡胶树,正雅夫人特许她在湖上捕鱼。丝楠已经捕了两个多月的鱼了。
和波罗村不同,在洞里萨湖周围打渔的多是拖家带口的妇女,即使晒的黑,丝楠的五官依然是不同的,为了不被她们嚼舌头,丝楠多在湖边偏僻的,靠近丛林的水域捕鱼。
这里有鳄鱼出没,昆虫多,蛇也多。若换在刚穿越那会儿,丝楠看都不敢看这些可怕的生物。
现在丝楠早就练出了胆子和经验,淡定如常。她懂得什么样的水草下藏着鳄鱼,懂得如何避免沾上有毒的东西。
来到工作地点,丝楠扔下工具,埋头卷裤脚,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停着一条细长的破旧小木船。船篙和渔网在她昨天走前摆的位置没有变。
今天和平常似乎没有两样,平静的洞里萨湖畔静得一丝涟漪都没有。唯有几只调皮的鸟儿偶尔划过湛蓝的天空。
而湖的另一岸,却反常得热闹的非凡。
大象,马车。还有衣着鲜艳华丽簇拥的人们。
“你的儿子年轻有为,很不错,”豪迈的声音落下,接着是哈哈的笑声。只见穿着镶金丝边白色军装的大腹便便的男人摸着自己的小胡子,满意的看着前头为他引路的两个年轻人。
第十三章 谁家的姑娘
他身边稍矮的中年男人同样有一个酒肉堆积起来的腹部,身着复杂花式的袍子,头上还戴亮金色和正红色相间的头巾。
“腊尼和加仑是我最喜欢的孩子,加仑聪明的头脑遗传我,算帐特别灵透。我特意把腊尼送到法国,他不仅能流利的说英语,法语也不在话下了,”
中年男人的语气相当自豪。但似乎才反应过来场合,立刻转为谄媚的样子说道,“总督大人,您的儿子更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
话音才落,后面就传来一声嗤笑,“笑声真恶心。”
小胡子男人眉头一皱,“普尔曼。”
名唤普尔曼的少年有一头及耳香槟黄头发,黛青色的眸子里漾着不屑和漫不惊心。
他的着装和小胡子男人样式相同,区别只是小了好几号,不过此刻他的背后和大腿处,被汗水印出了好几个不雅的汗渍,额头上也有明显的汗粒,“到底什么时候才到,我快热死了。”
不耐的话激的先前拍马屁的米达意大邦主一身冷汗,尽管他听不懂少年在说什么。
“迪斐呢。”
“他不是在我旁边吗,”普尔曼说着伸左手准备拍表弟的肩膀,却扑了个空。他立刻前瞻后顾,表情很诧异还有点傻。
“还记得出门的时候我对你说了什么?我叫你照顾好他,”小胡子男人陡然提高了声音。
“洞里萨周边地形复杂,毒虫毒蛇多。”
“米歇尔大人,事实上,这边没有毒蛇,”走在前头的腊尼插了一句,但马上接收到父亲警告的眼神。
“该死的,我去找他,”普尔曼咒骂着转身就左边跑。有同行的军官连忙表示要跟从,却被米歇尔拦住,“让他自己去。”
迪斐是什么时候脱队的?恐怕他自己也不清楚,太阳晒的他神情恍惚,他模模糊糊的似乎听见不知名的歌声,好奇心驱使这个孩子钻进了林子里,可走着走着,就再也听不见歌声了。小少年握紧拳头,为自己壮胆,心底默念着圣母玛利亚,继续往前走。
很快,他的视野一片开阔,耀眼的阳光刺的他不得不闭上双眼。再睁开时,他看见了将来一次次回想,一次次怀念的一幕,还有那个他纠缠一生,刻骨铭心的女人。
迪斐从未发现发臭的湖水可以这样美丽,是一种沁人心脾的湖蓝色,仿佛蓝天投影到了湖面,两种自然的颜色融为一体,一层层的波澜在如镜面般的湖面轻轻荡漾开,它们都来自湖中间那叶小木筏。
木筏上立着一个小姑娘,迪斐可以清楚看见她胸前两条长辫子,她头上还戴着一顶草帽,红色的布带随风飘扬着,有点像那种印第安风格,她身上穿着肥大麻布衣和穷人才穿的破裤子,裤脚高高卷起,露出两节晒黑的小腿。若是那群聒噪的小姐们见到了,一定会嘲笑这老土又贫穷的打扮吧。
女孩有力的双臂撑着船篙有一下没一下划着,嘴唇轻动,好像在哼曲子。过了一会儿,她又停下,倚靠着船篙,望着天空发呆,金色的阳光模糊了她的五官,迪斐却依然呆呆的看着,如中邪了般,移不开眼。
直到突然被身后的人重重拉醒,“见鬼的,你怎么跑到这么偏的地方来。”
迪斐的肩膀被捏得生疼,往常娇惯的他早该出声抗议了,可此刻却像傻了似的。
普尔曼本来一肚子火,心想着找到迪斐一定狠狠揍他一顿,见迪斐的神态却下不了手,“喂,你中暑了吗,”普尔曼粗鲁的扯开自己的领衣扣,“妈的,我才要中暑了。”
“如果舅舅听到你说脏话,又要教训你,”终于回过神的迪斐勾起嘴角,赭色的眼眸里有着顽皮的调侃,“难得你这么好心,亲自来找我,亲爱的表哥。”
“要是我把你弄丢了,父亲一定会把我扔进这河里喂鳄鱼。”普尔曼越想越气闷,抬腿踢了迪斐一脚,“在西贡待着好好的,跑南面来做什么。姑姑也是疯了,居然放心你一个人。”
普尔曼说话的片刻,迪斐回头还想看看那个女孩,可惜船已经划远,女孩的身影只剩一条线。
“表哥,你会不会喜欢上高棉女孩?”迪斐冷不防的问题让普尔曼愣了好几秒,“笑话,当然不可能,这些下等人?不过玩玩还是很有趣的。”普尔曼眼里充满蔑视。
丝楠今天的收获很丰盛,背上扛着满满一袋鱼,右手拿着帽子扇风。她刚走近园子就听见猪痛苦的嚎叫声。橡胶园里只有一头猪,享受着人类羡慕的生活,每天猪都是正雅夫人亲自喂养它,宝贝的不得了,现在却把猪杀了,丝楠猜能得到如此高规格待遇的,只有那位难得过来一趟的米达意大邦主了罢。
傍晚本该进橡胶林工作的工人们一个一个的聚集在园子里的空地上,穿着满是补丁衣服,脸也都洗干净了,很是郑重的样子。他们前面站着一群人,背对着丝楠,她隔得远看不清楚,她拖着鱼袋往屋后走,就听见一声急呼,“你怎么才回来,”玛妮慌慌张张小跑过来,弯腰要帮丝楠拖鱼。
丝楠却反手把帽子塞进玛妮手里,“我自己可以,帽子你就帮我放进屋里吧。”
“好好,你可得快点,大邦主老爷就在前头,还有好些白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白人,他们比你白多了。”
丝楠好笑的摇头,“你快去吧。”
等玛妮攒着帽子大步走开,丝楠才继续。“你怎么回事,”
普尔曼屈指弹了迪斐的脑门一下,“一路都恍恍惚惚的,是热傻了吗。”
额头上传来的辣疼让迪斐皱紧小眉头,“我只是讨厌这些人不停的盯着我看。”他抬头朝周围那些人瞪过去,吓得他们纷纷胆怯的低下头。
突然,迪斐的视线凝聚在一点不动了。普尔曼疑惑的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帽子上两条鲜艳的红色结带最引人注意,她的主人是一个典型的高棉女孩,或许还算得上漂亮。
普尔曼纳闷有什么好看的,而迪斐已经朝那个女孩迈步了。普尔曼在后面跟着,不可思议的说,“喂喂,兄弟,别告诉我你看上她了。”
迪斐没理普尔曼,径直朝玛妮走去。玛妮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白人,她紧张得身体一直是绷紧的,她有奇怪的错觉,好像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