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家伙正在下注买你输呢……方衡艾在心里默默道。她让开一步，示意赵上元自己过去看，“你自己看吧，我先走了。”
  她走出门，隐约还听见没完全合上的门缝中，传来赵上元冷静的声音：
  “下注买希兹克利夫赢？我告诉你们，不想输光裤子，就赶紧买我赢。不改吗？那输了可别怪我。”
  他真的非常自信啊。
  听着赵上元逼公会成员买自己赢，方衡艾忍不住失笑，心中最后一点犹豫和担忧都消散于无形。
  很快到了决斗的那天，三十四层的庞大决斗场中，人头攒动，密密麻麻的全部都是人。不仅普通玩家来了很多，连攻略组的成员也大部分到齐了，攻略组的两位老大放下游戏攻略，为了女人约架，他们自然趁着机会好好看热闹。
  方衡艾坐在第一排，旁边是叶青衣等一众大千世界公会成员。她有些紧张地看着赵上元，看着他朝自己露出一个微笑，然后满身闲适地走进了决斗场中。
  “下注啦下注啦！你买多少？”叶青衣在旁边吆喝了起来，瞬间就把紧张的气氛给搅合没了。方衡艾哭笑不得，干脆也花了一万珂尔，买赵上元胜。
  赵上元腰间斜挎着他的潜渊剑，慢慢走进决斗场中，遥遥望向站在对面的希兹克利夫。潜渊，潜龙在渊，蛰伏于剑鞘之中的金龙，出鞘之日，便是飞跃于天之时。
  他脚步不急不缓，踏出富有节奏的韵律，原本懒散闲适的身形，也逐渐挺拔了起来，直到来到场中央，望着距离他不过十米的希兹克利夫，表情平静无波。
  他周身的气势很平静，没有张牙舞爪地外放出来，反而有了种属于高手的内敛与傲然。
  希兹克利夫站在他的对面，拿着他的剑与盾，露出淡淡的微笑，朝他略一躬身，摆出“请”的姿势。
  赵上元却没有回礼，在他看来，试图伤害自己重要同伴的人，都是可以不择手段消灭的敌人。
  他唇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声音很轻，但却能让希兹克利夫听见：
  “把先手让给我吗，真是够绅士啊。”
  “——你会后悔的。”
  话音刚落，他的身形便从原地消失，潜渊出鞘，雪亮的剑光蓦然暴起，隐带龙吟之声，毫不留情地朝希兹克利夫攻击而去。他的剑快而精准，希兹克利夫一瞬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本能地举起盾牌，靠着坚硬的盾挡住了两下攻击，正要如法炮制挡住第三下，忽然间，正面攻击便消失了，紧接着的，是从侧面袭来，直逼他咽喉的剑光。
  “砰！”
  千钧一发之际，希兹克利夫侧过身，抬起右手大剑，架住了赵上元这一剑。双剑相交，他对上了赵上元的眼睛，那双漆黑的眸中，平静无波，没有丝毫感情，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剑。
  这是双属于剑客的眼。
  他是个天才。希兹克利夫突然起了惜才的念头，尽管在他看来，赵上元和方衡艾都是有碍于游戏平衡，需要抹杀的存在，只是在这个瞬间之后，他突然犹豫了。
  不过没有关系，赢下这场之后，他还有时间考虑到底怎么做。
  “你在想，赢了之后该怎么样么？”
  赵上元却仿佛看破了他的想法，双剑相交后他的身形又倏然消失，只留下这句话逐渐消散在空气里。
  “抱歉，你大概不会有这个机会。”
  声音犹在希兹克利夫的左手侧，下一刻，他便感到后背一凉，血条往下掉了百分之十，他反应迅速，赶紧往前冲出几步，回过身，便看见了赵上元略带遗憾的眼神。
  方衡艾坐在观众席中，看着决斗场中两人紧张而激烈的战斗，同时也分明看出来，虽然被赵上元压着打，但希兹克利夫还没有使尽全力。
  场上的观众也俱屏气凝神，毕竟场内两人的胜负直接关系到他们的钱包。坐在方衡艾身边的是大千世界公会的首席铸造师莉兹贝特，她有些紧张，用手肘捅了捅方衡艾，悄声道：“嗨，横艾，看这局势，会长会赢的吧？桓子朱那家伙，让我把最近的收益全压到会长身上了……”
  “莉兹贝特，别担心，他会赢的。”方衡艾道，眼睛依旧盯着前方的战斗，看到希兹克利夫终于承认自己有几分轻敌，全力以赴，与赵上元战得难解难分。
  在希兹克利夫全力以赴后，赵上元也没有开始那么游刃有余了，被他的攻势步步紧逼，也终于发挥了自己的全部实力。作为排名第一的剑修，虽然他的许多技能都受到了游戏限制，使他达不到自己的巅峰实力，但这并不妨碍他的战斗。
  此时两人各有损伤，希兹克利夫的血条已经掉到了50％左右，赵上元比他好一点，不过也在55％左右。
  赵上元越打越觉得对手防御和攻击都太高，若不是有SAO的游戏数据加成，以希兹克利夫的剑技，他早就败在自己手下。况且，他在这里也待了两年，从没有碰到过身体综合素质如此高的人。
  该说，不愧是SAO最强的男人，还是该说，不愧是SAO的游戏管理员呢？
  他在心里缓慢地想着，手中的剑却更快了，一环接一环，绽放的剑花如网般朝希兹克利夫笼罩而去。他的依仗是精准的剑与极高的速度，原本力道也不差，但因为希兹克利夫的高防御，力道打了个极大的折扣，只能靠着准确与速度支撑，慢慢磨掉希兹克利夫的血量。
  只不过，有时候还是能爆发一下的，比如说，在对方露出破绽和弱点的时候。
  抓住那稍纵即逝的一刻，赵上元的剑瞄准了希兹克利夫仅仅是瞬间露出的剑盾间空档下的弱点，潜渊剑划过一个刁钻的角度，以不可挡之势刺入希兹克利夫的防御空档，擦着他的盾牌过去，准确地扎在希兹克利夫的腹部之上。
  按理说，人体弱点遭受到强烈攻击，血量就算不归零，也会掉下一大截的。
  “滴——”
  然而随着这声响，希兹克利夫血量下滑10％，掉到40％后，身上显出红光，血量不再减少，维持在了黄色上。
  赵上元皱起眉，试探性地又在希兹克利夫身上制造了几个伤口，发现根本没有用之后，收剑后撤，站在远处，与希兹克利夫相互对视。
  希兹克利夫首先开口道：“你的实力，超出我的想象，系统原本没有的技能，都能被你领悟到并创造出来，并应用在实战上。”
  “你也很厉害，”赵上元也开口了，带着嘲讽，“开着外挂的管理员阁下。”
  他全然不理会自己的话经过放大，传到观众席后引起了怎样的震动，接着道：“管理员阁下，我早已猜到你的身份，之所以应战，是以为你尽管身为GM，也应是光明磊落之人。只不过我却猜错了，我完全没想到，这场你向我提出的决斗，竟然这么不公平。”
  “你确实让我刮目相看，之前倒是我小看了你。”希兹克利夫眯了眯眼，温声道，“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妨告诉你，我也是100层的BOSS。顺带，也许你会知道这个名字，我是茅场晶彦。”
  “我原以为你顾及到横艾的安全，不会将贸然事情揭破，没想到……”
  赵上元同样眯了眯眼，眸中全是冷冽，“你以为我会接受威胁？”
  希兹克利夫本来打得一手好算盘，原本想直接杀了横艾，没成功便作罢；被看出了身份也不要紧，只要他们知道自己是游戏管理员，为了横艾的安全，他们必定不敢轻举妄动。自己只要在决斗中胜利，带走横艾，却暂时不对她下手，为了保住她，知道内情的人也会三缄其口。这样，不仅能研究为何他们可以突破系统限制，又能将身份保密。
  至于在决斗中输掉……事实上，希兹克利夫从未想过这类问题，有着系统保护的他，根本没想到赵上元能以精妙绝伦的剑法将自己的系统保护打出来，并且还叫破了自己的身份。
  “也罢，”计划被打乱便被打乱，小看了人是他自己的错，希兹克利夫并没有什么愤怒的表情，“虽然比预计离开的时间要早很多，但我必须走了。”
  “稍等，茅场阁下。”
  赵上元持剑而立，带着冷意的黑眸紧紧盯着希兹克利夫，半晌之后冷笑了声，微带着嘲讽，“用假身份欺骗了你的团员，用不公平的决斗耍弄了我，希兹克利夫，现在的你，懦弱到只想一走了之吗？”
  “你想如何？”听见他满含讥讽的话，希兹克利夫表情没怎么变，而是十分平静地问道。
  “去掉你那些多余的系统保护，跟我来一场公平的决斗吧，用你真正的实力。”赵上元望着他，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之前的协议作废，这次决斗的彩头……若你胜，我和横艾便任由你处置。”
  “只不过，若是你败了，”他慢吞吞地，一字一句道，“那么，第一百层的BOSS，若我打败你，便算作我们所有人通关，可好？”
  “好。”
  令赵上元没想到的是，希兹克利夫竟然这么干脆的答应了。他拉开系统面板，爽快地将系统保护解除，重新拿起剑和盾，缓缓摆出了作战姿势。
  此时，希兹克利夫HP40％，赵上元50％。
  尽管场内又开始打得难解难分，然而场外的所有观众在得知希兹克利夫居然是游戏管理员兼任100层BOSS后，全部都炸开了锅，议论纷纷，表达着自己的不可置信的强烈的愤怒。
  没有人在被耍弄了一通之后还能若无其事，看着原本最敬佩的人，竟然变成了将自己关进这个游戏里的罪魁祸首，玩家们的愤怒达到了一个顶峰，恨不得将希兹克利夫大卸八块。
  只不过，决斗场为了公平起见，它受到系统保护，非决斗参与人员，是不可以进入场内的。所以虽然玩家们都将希兹克利夫恨到了骨子里去，但是仍然束手无策，只能望着决斗场中的情景干着急。
  方衡艾倒是淡定了下来，赵上元既然能把希兹克利夫的系统保护打出来，那么他就能更进一步，将希兹克利夫打败。所以她很有信心，根本就不像其他玩家那么着急。
  决斗场内的战斗越来越白热化，希兹克利夫在解除了系统保护之后，仿佛实力更上了一层楼，和赵上元战得难解难分，两人时而这个略占上风，时而那个略占上风，看得众人紧张无比。
  直到两人的HP都压入10％，原本一直沉默着进攻的赵上元，突然开始说起了话：
  “我佩服你想营造一个真实的异世界的心，但是，你将玩家困入世界，并且将他们的游戏生命与现实生命绑定的方法，并不可取。”
  “哦？你有何见解？”希兹克利夫挑起了眉，对于别人对自己理想的看法，他还是有几分兴趣的。
  “与其想从玩家的真实度下手，为何不从世界的真实度下手呢？这样明显的一个网游世界，除了玩家是真实的，其他的东西又有哪个是真实的呢？”他缓慢地说着，“你想过没有，什么样的游戏世界，才是真实的仿佛现实一样的世界呢？”
  希兹克利夫没有说话，他皱着眉，显然正在思索。
  “为什么我和横艾会超过系统的限制，你明白吗？”他的声音中略带着笑意，“因为，我们现在，处于‘戏中戏’。”
  然后，他对上了希兹克利夫震惊的眼神。无视他还没有说出来的众多问题，赵上元趁他分神，抢攻而上，将剑尖指向了他的咽喉。
  “认输吧，希兹克利夫，”他说，“如果明白我的话，那就不要再纠结这个失败的SAO世界了，未来还有很多东西等着你发掘。”赵上元顿了顿，接着道，“你也是个天才，我相信你能做到。”
  随着他的话音落地，希兹克利夫沉默地闭上了眼，复又睁开，缓缓道：“我认输。”
  观众席上传来雷鸣般的掌声，所有人都激动地知道，希兹克利夫的认输，代表着这个世界的结束，他们坚持了两年，终于等到了离开这个世界的那天。
  同时等到了离开游戏那天的，还有赵上元方衡艾等五人。
  希兹克利夫用复杂的眼神望了赵上元一眼，身形慢慢消散在空气中。随着希兹克利夫的离去，SAO中的那座巨大的城堡，也开始下坠，并缓慢地破碎倒塌。
  玩家们陆续登出了游戏，也许多在游戏中建立了深厚情谊的人们正依依惜别，包括桐人和亚丝娜，他们已经互换了联系方式。
  而大千世界游戏玩家这边，则也互换了联系方式，约定了以后再见面。非常巧的是，方衡艾与赵上元同在C市，桓子朱与叶青衣同在S市，艾丝达在C市不远的H市。
  “下线后，企鹅见！”艾丝达朝他们眨了眨眼，最先登出了。
  桓子朱和叶青衣还停留在同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