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9 节
作者:浮游云中      更新:2021-02-19 15:23      字数:4867
  邓陵子抄着手不做声,他不赞成墨家一成不变,却也渐渐有些瞧不上曲锢的作为。尤其是对显子下药这件事情,让他十分反感。
  这边兴师动众的议会要讨伐显子,而在楚昭显的隐居之处的正堂里,亦是一片肃杀。
  楚昭显垂眼,羽睫遮住眸光,素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宋怀瑾年纪轻轻,心思如此深沉。”稽赭叹了口气。
  楚昭显当然没有下令烧毁分院!
  而放火的不可能是别人,宋初一拿出私宅,楚昭显必然要令人传消息出去,黑卫是墨家训练。传信模式相差不多,宋初一跟赵倚楼在一起生活,自然也知道平时如何传信,因此想跟踪信使顺藤摸瓜,比任何人都容易。
  宋初一以十五处私宅换连发弩,本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可是她居然暗中派人跟踪墨家信使,在分院转移之后放火!巨子派一定以为是他们所为。以曲锢的性子,还不得恨的咬牙切齿!
  这么一来,两派依旧对立,他们转移分院只能暂时的缓解两派针锋相对罢了。
  他们不知道。宋初一的算计还不止如此。
  “我们手里握着宋怀瑾的把柄,但她手里又何尝不是握着我们的把柄?一旦她将我们新分院所在位置暴露,我们的处境与之前又有何不同?”楚昭显说着,不怒反笑,“我也一把年纪了,竟是栽到一个晚辈手里,是我这些年沉迷于机关术了吗?”
  她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不过这样也好。她虽算计,但也确实帮了我们。提供分院,又给了一个艰险而绝佳的契机。”
  楚昭显是纯粹的技术型人才,不管是威望还是成就都极高,在处理事情方面也不算弱,但在这个充满谋算的世上,她比起不知道有多少个心眼的宋初一,行事委实太过君子了。
  岁月并未在她面容上留下过多痕迹,稽赭深沉而复杂的目光从她面上一掠而过,叹了口气,“阿昭。”
  苍老而沙哑的声音,时隔那么多年再一次唤起这个名字,令楚昭显眼眶瞬间湿润。
  一声“阿昭”情绪万千,然而,他没有再说更多的话。扶着手杖缓缓站了起来,转身往外走。
  此时此刻看着楚昭显被废的双腿,看着她如此疲惫,稽赭都不免后悔将她推上了这个位置,可是他也清楚的知道,女子在这世界活的多么不容易。尤其是她这样的机关术天才,更是各国争抢的对象,倘若没有墨家护着,那就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会有什么样的下场,皆在预料之中。
  确定结束关系之后,他们无丝毫越界,更甚至不曾有过半点暧昧,被深埋于心的这感情,纯粹不容亵渎,稽赭只恨自己生的太早,恨与她相遇太晚。
  如今,他已经老态龙钟,她却风华正茂。
  稽赭顺着阶梯蹒跚前行,望着还遥不可及的山峰,叹了一口气。相遇已晚,就连护着她到最后都是奢望,在带着爱恋入土之前……阿昭,我活着一天,便护你一天,往后的路你要一个人走了。
  山脚下,楚昭显坐在廊前的草席上,举目看着半山那个背影,泪如雨下。
  过午之后,咸阳上空短短时间阴云密布。
  几声雷之后,一场急雨浇灌下来。
  夏日的燥热骤减,博弈社里生意出奇的好。
  近两日博弈社中最火热的两个消息,一是魏国求娶赢玺公主,二是国尉秘密会见墨家显子。
  魏国太子已娶了周王室公主,求娶赢玺的是公子嗣。秦人对此十分抵触,公子嗣风流至极,家中姬妾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且先头有过一个正室夫人,并且留下了嫡长子,那位夫人是生产时落下了病根,终日汤药不离身,早在三年前就病故了。
  这种条件,如何能配得上大秦嫡公主!虽然公主已经是马上二十岁的剩女了……
  赢玺公主为避婚嫁,常年披甲征战,且战绩颇为不俗,赢驷破例给了一个将军的空衔,即使没有兵权,也是大秦开国以来难得的殊荣。
  多少大秦英雄男儿都被公主以死拒婚,怎么能让魏国那个浪子捡了便宜?
  而宋怀瑾私下会见显子的事情起因是朝会上有人参奏,赢驷留着曲锢一派还有用,为了安其心,只好暂时停了宋初一的职,令廷尉府查办。
  宋初一难得清闲,喝着米酒,在博弈社二楼靠近大堂的单间里听着外面议论纷纷。
  “先生,赢玺公主真要嫁给魏国公子?”丫忧心忡忡的道。
  宋初一打量她一眼,“咸吃萝卜淡操心!你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吧,都是大姑娘了,连带把和不带把的都分不清楚,教我怎么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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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已经说完了。”宋初一支着脑袋咂了一口米酒,道,“改日先生带你去观景。”
  宋初一打算学魏道子,带丫去偷看别人颠龙倒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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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初一正要说话,帘外一个带笑的声音道,“哪儿也去不成。”
  话音落,张仪撩开帘子走了进来,径自在宋初一对面坐下。
  宋初一满了一盏米酒给递给他,“大哥怎么得空?”
  张仪接过酒盏,“我可不得空。”他嘬了口酒,才倾身凑近她,耳语道,“君上专程命我来提醒你,说好了是假装。”
  假装停职查办。没有国尉,不出七日军队运作就要瘫痪,往日里许多人见宋初一调度起来十分从容,时间长了,不免让人渐渐觉得国尉一职实在很容易做。
  张仪道,“新代职的国尉上任三天便累的病倒了,这会子正带病硬撑呢!”
  一个军机要职,哪能轻松?起初宋初一刚刚接手的时候,每日都要花十个时辰处理军政,也曾一度累倒。熟悉政务之后,若战事不紧急,则只需五六个时辰即可,但这也是需要实力和悟性,并非人人都熟能生巧。
  “那敢情好,秦臣奋发向上,君上应当欣慰才是。”宋初一赞道。
  见她装傻充愣,张仪笑着摇了摇头,“罢了,我知你的打算,就暂且为你斡旋一回!”
  “哈哈,能得张子一张利口相助,荣幸之至,有劳了。”宋初一甩开大袖,装模作样的施礼。
  张仪哈哈笑着端坐受礼。
  经这一回,他又重新认识了宋初一,她趁着这回,取得连弩图却让墨家两派依旧针锋相对,还迫使楚昭显不能将她私财之事抖出来,力压谣言,巩固地位,帮助赵倚楼保住师父,抓住暗敌的尾巴,又借势暂退下国尉一职,一来让满朝文武都看清楚,她国尉做的悠闲是她的本事,旁人未必就能胜任!二来给那“尾巴”一个逃跑的机会,以便于扯出背后之人。
  更重要的是,在这次的事情中,她让君主看到了一个为了大秦不惜名声、不惜得罪墨家、不择手段的忠臣……
  这么一来,就算有人能胜任国尉一职,君心未动,宋初一的地位就不会动摇,况且她暗地里还握着秘密训练的十五万新兵,国尉不是任意能撤换了的!
  这一步看似惊险,实则固若磐石!
  “纸包不住火,赵将军不知能否明白你的良苦用心?”张仪道。
  他的意思是,从墨家那里得来的连发弩的事情,很快就会被列国探知,这无疑是将显子一派置于火上,是艰险,却也是显子一派崛起的最佳时机。连弩图流入秦国,列国必然紧张,显子的名声鹊起,她领导的那一支派地位也会随之提高。
  这是绝佳契机,但若是不明其中缘由,很容易便误会宋初一无义,不仅骗取机关图还反过来陷害。
  第322章 阴沟里翻船
  “你算是下血本了。”张仪道。宋初一的计纵然谋算许多,却也把自己搭进去了。她火烧分院的事情做的很利索,并未留下尾巴,可是一旦会见楚昭显取得连弩图的事情被曲锢一派确认,她难免要受责难。
  这一举得罪了墨家两派,于长远来说,十分不利。
  宋初一又何尝不知道?可是赢驷给予她的包容和信任,她无以为报,倘若连谋算还有所濒,怎么对得住他给的机会?
  宋初一笃定的道,“大哥早晚会与我一样。”
  他们这些策士谋士,哪一个没有几万个心眼子?然而有时候明知道是赢驷的御下手段,却忍不住心怀感激,忍不住倾注全部心血。
  这是赢驷作为君主最大的魅力之一。
  张仪不可置否的笑笑,以后如何他无法断言,但他走遍列国,就目下来说,赢驷是他心目中最愿意效力的君主。
  “话已带到,我就回去了。”张仪抚了抚衣袖,站起身来。
  宋初一道,“晌午了,大哥用完饭再回吧。”
  张仪一边及履一边道,“在外头不坐你的马车,不吃你的饭,是我人生须谨记的两条要事。”
  第一回和宋初一坐马车时遭狼群围追堵截,还有一回被她在烈日炎炎半道儿丢下,他们同乘一车也统共就那么两三回。
  “我不记得在外头请你吃过饭呀?”宋初一纳闷道。
  张仪穿好鞋子,理了理衣冠,“就因为没有过,所以防患未然。”
  “哈,那我可省了。”宋初一知晓他是开完笑,便起身拱手道,“大哥路上小心。”
  目送张仪下楼,宋初一的酒盏刚刚递到唇边,便听外面有人爆喝一声,“有刺客!”
  宋初一动作一顿,刺客显然不会行刺一般人,那么是张仪遇刺了?
  大堂中陡然乱了起来。宋初一拨开竹帘向外看,隐约能看见门口有十余覆面刺客与张仪身边的护卫厮杀,转眼间便已经突破防卫。
  “快去保护丞相!”宋初一立即道。
  前后两间雅舍中黑卫应道,“嗨!”
  几条人影闪出,从房梁上窜到大门,以最快的速度加入战局。
  “保护丞相!”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喝一声。
  居然有人敢在都城光天化日之下行刺丞相!这还了得!秦人被激起血性,有些汉子举起长案便抡上去,一瞬间局势大变,有几名黑卫都受了无妄之灾。
  下面打的乱作一团,宋初一正仔细分辨张仪的身影,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她正欲开口喊人,忽觉视线一阵模糊,眼皮越来越沉重,眼前光线迅速变少,“……”
  一句话未说完,便栽倒在案上。
  丫一惊,扔下酒壶。她知道附近还有暗卫,立即大声疾呼,“来人!救先生!”
  听见哗啦的帘子声响,丫放下心,伸手去扶宋初一,尚未碰到她,却未防坐垫下陡然一空,尖叫一声掉落下去。
  待四名黑卫冲过来时,雅舍内一切如常,就是没了人。
  “有机关?”一名黑卫发觉一侧没有席子,立即伸手敲了敲地面。
  下面发出空空的声音。
  几人摸索机关缝隙,用剑撬开。
  一丈高的方井,四周没有任何可踩踏之物,若是贸然这样跳下去一准将下面的人踩死,这样的设计,下层一定有门可以进入。
  这座博弈社的建筑是凹字形,不像别的博弈社那样一楼还有个走廊。这一小块地方正是房间里留的夹层,有夹层的这一间是仓库。
  “怎么没有国尉?!”一人惊道。
  四个人仔细看了一眼,这方井之内就只有晕过去的丫,根本没有宋初一的身影。
  “会不会是被人弄出去了?快下!”
  一人留在上面,其余三人冲下一楼去。
  方井之内有草垫,丫只眩晕了片刻就清醒过来。忍着浑身疼痛抬头向上看了看,见到一名黑卫,“先生怎么样?”
  黑卫道,“其他人正赶下去营救。”
  “下来?下来做什么!”丫急道,“你们没有看见先生吗?她并未同我一起掉下来!只有我一个人掉下来了!”
  “什么?!”黑卫一惊,立即绕到栏杆边上探出头去,发觉两边房间窗户只相距一尺左右,轻而易举的便能将人拽过去,几息之间便能够完成,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下面,就算注意到这边的异动,仓促之间也未必能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黑卫两鬓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