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节
作者:浮游云中      更新:2021-02-19 15:21      字数:4871
  “善。”赢驷颌首。
  宋初一肃然道。“此事君上要紧着些,巴蜀之地对于秦国的意义非同一般。相信君上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倘若寻不到张子,还请君上允臣入巴蜀。于秦来说,哪怕用几个宋怀瑾去换巴蜀之地都值得!”
  赢驷眉心微微拧起。他方才已经说过,说出去的话是泼出去的水,绝不可能收回,宋初一却再次提出这个要求。虽然明知道不是刻意挑战他的话,但难免令人不悦。
  四目相对,两人均能看见彼此眼中的坚持。气氛一下子僵持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武山的声音打破僵局,“君上,景监大人来了。”
  赢驷收回目光,淡淡道,“让他进来。”
  宋初一亦敛了神色,继续挑奏简。
  “见过君上。”一个温雅敦厚的声音传来。
  景监是先君身边的内监,颇得先君信任,还曾经作为秦国使节出使他国。现在他虽然已经不再管理事务,但赢驷却如先君一样对他十分信任。而且据说当年,是他一次又一次的向先君举荐商鞅,才使秦国没有错失这一人才。
  宋初一对景监十分感兴趣,便抬头看过去。
  景监一袭黑色广袖布袍,面白无须,虽则已经年近五十,但看起来还十分年轻,与秦人皮糙肉厚的汉子形象迥异。
  “免礼。”赢驷原本叫他过来,是想让他帮忙分类奏简,但现在临时变了心思,“坐吧。”
  “喏。”景监见宋初一看过来,便朝她微微一笑。
  宋初一亦回以一笑,算作打了招呼。
  “柱下史且说张仪其人。”赢驷道。
  宋初一会意,赢驷是想让景监去寻找张仪,便转向他道,“张仪乃是鬼谷弟子,纵横家,年约二十六七,至于形貌,我稍后可绘一幅像。”
  绘图的水平虽然一般般,再加上一些言辞形容,总比光干巴巴的说来的具体一些。
  景监点了点头,转向赢驷道,“先生是想寻此人?”
  “嗯。五日之内给寡人消息。”赢驷道。
  他这命令下的轻松,不知又有多少人要五昼夜不能睡觉了。
  “喏。”景监答的也痛快,他至今手里还握着极大的消息网,“臣下这就去办。”
  “去吧。”赢驷道。
  宋初一也立刻道,“臣下事已禀告完,容请告退。”
  赢驷本想惩罚一下她,但看着那副笑眯眯的嘴脸,不禁有些头疼,心觉得仅仅用分类奏简来惩罚,实在太便宜她了,于是挥了挥手,暂时眼不见心不烦。
  “臣下告退。”宋初一起身,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她看见廊上着一袭黑色布袍的人,便缓了一声,“景监大人。”
  景监回身看见她,拱手施礼道,“柱下史。”
  “景监大人不必多礼。”宋初一还了一礼,与他并肩往外走。
  景监道,“还请柱下史回府之后尽快绘图,在下傍晚便令人去取。”
  “这是自然。”宋初一道,“张子早已意欲入秦效命,想必早已到秦国了,只是至今不见人,恐怕是碰了壁,建议景监大人着重搜寻咸阳即可,以在下对他的了解,倘若投秦不成,他不会去秦国别的城池逗留。”
  “多谢柱下史提醒。”景监拱手道。
  宋初一笑道,“应该的。”
  两人说了几句话,便在快到宫门处分开了。宋初一对景监比较感兴趣不假,但景监的身份很敏感。秦国废除用人殉葬之后,景监作为孝公的近侍,应当去为孝公守灵,但他是举荐商鞅之人,又曾经跟着商鞅一段时间,老氏族对他可谓恨之入骨,赢驷把他留在宫内,一方面也是避免老氏族对他报复。
  第151章 与赢驷僵持(2)
  然而,宋初一不太能想明白赢驷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情车裂商鞅。倘若真是传言那样恨商鞅入骨,怎会留下景监?但倘若不恨,又怎么会亲自追击,连一个苟活的机会都吝惜给予?
  君心难测,在赢驷身上,宋初一第一次感受到这四个字。
  巴蜀那边的消息一时不会传来,但是赢驷把三晋的事情也交给宋初一了,所以依旧忙的不可开交,各路消息接踵而至,她每天光是分析这些消息都用去了三四个时辰。
  最终她选择了一个最轻描淡写的手段——散布赵国用计离间韩、魏的消息。
  赵、魏之间的邦交关系已经远不如从前,最近十几年还常常发生一些小规模的战争,魏国一再吃亏。现在赵国因内乱元气大损,只要有个充分且名正言顺的理由,魏王会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时机。这个理由,可不会有人在乎究竟真实性是多少。
  而宋初一便轻轻的给了这么一个理由。虽说看起来只是件小事,但想要把秦国从中撇清,还真是花了宋初一不少功夫。
  国与国之间的战争自然不是那么好发动,但是商道与政道虽都讲求“利”之一字,但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政道要残酷的多。
  魏和赵即使关系不怎么样,但毕竟还做了许多年的盟国,可是如今事情势一变,即使魏国君臣能看出破绽,却还是立刻翻脸了。
  宋初一的消息散出去不到半个月,魏国的大军便已抵达赵国边境。
  秦国得到消息之后,开始“秘密”备战。
  景监寻找张仪的事情延了两次时间,也终于得来音讯——张仪在秦国呆了三个月之后便离开了,半个月前就已经入齐,并且得到齐王赏识。
  前一世便是如此,宋初一对这个结果丝毫不讶异,倒是赢驷有些意外。当年齐王二十余岁便能在那些老谋深算的国君中间丝毫不落下风。可想而知其手段不弱。且他重用魏王弃而不用的孙膑,并且敢交托自己的全部信任,这种魄力和自信,泛泛之辈实在难以做到。所以起初赢驷从宋初一口中听说张仪时,并不以为意,但他很了解齐王的识人用人之能,因此也对张仪上了心。
  咸阳宫内。
  宋初一第五次求见赢驷,却被拦在殿外。武山轻声道,“柱下史请回吧,君上现在不得空。”
  “劳烦再去通报一遍,此事乃是秦国头等大事,别的事情都可以放一放。”宋初一道。
  武山缩了缩脖子,神情毅然的摇了摇头,“不可,先生莫要为难奴。”
  起初因为武山对宋初一的印象不错,所以前两次帮忙去通报了,结果这日子就过的生不如死。他可不敢再触犯君颜。
  眼见武山进了殿,烈日炎炎。宋初一站了一会儿便浑身大汗淋漓,她抬头瞧了瞧白晃晃的大太阳,一咬牙,高声喊道,“君上!臣有十万火急之事要奏,事关大秦基业,不可怠慢啊。君上!”
  外头开始长篇大论的劝谏,且句句戳着痛处讲。
  殿内。
  武山立于殿侧,一边看着案边着玄袍的青年。一边听着外面宋初一的劝谏,不知不觉两鬓出了汗,但瞧着那张冷峻的侧脸上依旧是专注的神情,又稍稍松了口气。
  “让他闭嘴,进来。”空旷的殿中响起赢驷寒凉的声音。
  “喏。”武山立即小跑着出了殿。
  片刻,武山领着宋初一走入殿内。
  “坐。”赢驷淡淡的吐出一个字,继续埋头看奏简。宋初一则寻了个位置,跪坐在不远处的席榻上看着他。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一个看奏简看的专注,一个盯着美男子看的目不转睛。
  武山恭立在赢驷身侧,不禁暗暗抹汗:连续五天了!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说句正经话啊!武山看向无所事事的宋初一,心道,君上好歹是在批阅奏简,柱下史这么干坐着竟也能坐的住,实在定力非凡呐!
  这是武山比较委婉的想法,若是直接些就是——宋初一的脸皮之厚,全大秦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了!人家都不打算搭理她,竟还能这么坦然的坐在这儿!
  宋初一第一天来的时候便将所有的利害关系全部都说尽,第二天又重复一遍,赢驷只顾埋头批阅奏简,也不理会她。这两天宋初一觉得再说也没有什么意思了,便开始专注欣赏美男子,只等着他空闲的时候再继续劝谏。
  “君上。”宋初一见赢驷批完奏简,立刻抓住机会说话。
  赢驷揉了揉太阳穴,淡淡应了一声。
  “事不宜迟啊!”宋初一言简意赅的道。
  赢驷皱眉,盯着她半晌才道,“你去吧。”
  宋初一不知道赢驷为何忽然改变的主意,反正不可能被她执着感动。不管如何,能达到目即可,她不想那么多,当下应了一声,“喏!”
  “这是国书,以备不时之需。”赢驷将案上一卷帛书递给武山。
  武山捧着国书,双手送到宋初一面前。
  “多谢君上!”宋初一心喜,接过帛书便起身告辞,回去准备立刻前往巴蜀。
  她心里认为巴蜀是成就霸业的奠基石,倘若能拿下它,秦国图谋中原的日子便不远了。这是宋初一《灭国论》的初衷,所以她对此事尤为上心,连魏、赵那边的战事也都不太关注。
  因为相信赢驷是一个能明辨利弊的君主,所以宋初一才如此执着的天天下了朝就来劝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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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擦。请假条竟然没有发上来。无颜面对乡亲们了。前几天袖纸事情太多,身体有点hold不住,崩塌了。各种毛病,肿瘤、反复感冒、颈椎病……最近一段时间在休养中,不能常常上网,但是保证绝不灌水不烂尾,感谢不离不弃的大家。
  计划江山十二月底截稿,故事才刚刚开始,算起来每天要打好多字……压力……
  另外,提醒一直呆在电脑前的大家也要注意作息和运动,不要像袖纸这样。生命只有一次,健康最重要。
  第152章 籍师帅归来
  周显王三十三年,初秋的深夜。
  宋初一携护卫悄悄从咸阳城出发。
  几十骑在官道上扬起淡淡尘烟,行出七八里之后,开始转向小道。
  满天的繁星不知什么时候被云遮掩,可视条件越来越差,马队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夜风乍起,风里夹杂着一丝凉意袭面而来。
  “先生,下雪了。”谷寒摸了摸脸上的冰冷,“这预兆……”
  因为走的急,也未曾占卜过此行凶吉,但是刚刚出门便遇风雪,实在令人心里不怎么舒服。
  “凶吉我不知道,但下雪比下雨好多了,十月飘雪,我以为是上天眷顾。”宋初一说话时,唇齿间逸出淡淡的雾花。
  马背上颠簸,谷寒看着宋初一的侧脸,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昏暗的光线里,宋初一着一袭玄衣,五官虽然不算精巧,但面容干净,墨发整齐束起,隐现英气,尤其她从内而外的散发一种胸有成竹的淡然,迥异于任何人。
  “先生说的是。”谷寒道。
  宋初一抬头看了看天,“这雪下不大,无需在意。”
  她的占星术几乎等于摆设,占卜术也只是略懂而已,但兵家云“天时地利人和”,所谓天时也包括天象,她曾经作为阳城的军师,对天象自然甚为了解。
  季涣探路回来,驱马靠近宋初一道,“先生,前面山路难行,得放慢速度了。”
  “嗯。”宋初一问谷寒道,“我们先入巴国,你觉得如何走妥当?”
  谷寒对陇西地形烂熟于心,只略一想,便道,“出武关吧,那里有商贾常用的捷径,虽然看起来绕了点路。但实际上比走盘旋曲折的山路要快一倍。”
  “善。”宋初一点头同意。她也很了解各国地形,但是仅限于地图上的,自是没有土生土长的秦人清楚。
  在谷寒的带领下,众人策马向西南而去。
  行速不算太快,谷寒抽空道,“先生,昨日师父问我那副弩床图究竟是何人所绘。”
  “你这算是暴露了吧?”宋初一微微挑眉看了他一眼。
  谷寒面露窘色,“是。”
  宋初一的要求是:让谷寒说这东西是他自己所绘。不可让墨家大剑师生疑,另外必须要问出途中缺失的几点,并且不能让大剑师收他为入室弟子。
  这当真是极为苛刻的要求,谷寒想说辞想破了脑袋,自以为说了个天衣无缝的谎,却一眼被师父看透。
  “请先生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