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节
作者:
浮游云中 更新:2021-02-19 15:20 字数:4844
“魏国当真有心伐宋?”陶定满面肃然,倘若真是如此,宋国还真有可能陷入危境。
“岂敢说假!”宋初一愤恨道,“上大夫应知,我主上从未有争雄之心,这回倘若不是魏王胁迫,我们又岂能通过魏国,用区区三万人马围攻睢阳!”
说卫侯没有争雄之心,简直是太抬举他了。况且就算他有争雄之心,卫国也已经有心无力。
陶定沉吟片刻,立刻起身道,“使节且在府上休息一晚,老夫立时去面见君上!”
“自当从命!”宋初一拱手作揖。起身时,便已见陶定疾步匆匆的走了出去。
其实这次卫国攻宋,宋国上下也觉得很奇怪,但因为弄不清卫国究竟出了多少人马,所以也猜不透其中原因。宋国虽不能攻卫,但倘若有战俘在手,多少也能从卫侯那里捞点好处。宋剔成君已经很久没有尝过压迫人的滋味了,这次岂能放过?
宋初一说破魏国阴谋,陶定岂能不急。
“宋子好口才。”吴迟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来。
宋初一未曾答话,只冲他浅淡一笑。
吴迟出去后,很快便有侍婢过来领她去了住处。陶定的府邸从外面看实在很普通,可是屋里面用的都是极好的东西。
躺在温热的浴汤里,宋初一舒服的眯起眼睛。她有多长时间没有这样好好享受了……似乎时间也不甚久,但是经历了一回生死,便觉得如隔了几十年一般。
宋初一困意袭来,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感觉一双柔软温热的小手在她上半身游移,还挺舒服……
手?
宋初一猛的睁开眼睛,冷冷盯着这双手的主人。
“奴……奴是来伺候先生沐浴的。”少女见宋初一目光冷漠中带着凶狠,吓得噗通跪倒在地上。
“你起来。”宋初一道。
少女战战兢兢的从地上爬起来,却是不敢站直身子,微微屈膝在浴桶旁,恰与宋初一的高度差不多。
宋初一从水中伸出手来,狠狠的一把抓住少女的下颚,将她的脸抬了起来,仔细打量了她几眼。
也不知道是谁的安排,少女看起来与宋初一现在的年龄极为相仿,五官玲珑可爱,身上只着了一件素白的中衣,领口微敞,露出一片宛若凝脂的肌肤。
宋初一掐着她下颚用了力气很大,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吃奶的力气,痛的那少女顿时泪盈于睫。但她很平静,仿佛并没有刻意的使出力气。
“抬眼看着我。”宋初一声音冷若冰霜。
少女不敢忤逆,怯怯的抬眼,接触到宋初一隐带戾气的目光,缩瑟着闪避目光。
还好……宋初一故意这样,只不过是为了不暴露女子身份,好在这只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女,从她的神态来看,确实没有发觉异样。
少女感觉宋初一盯着她良久,气势也缓和了许多,撞着胆子小声道,“管事说,倘若先生想让人侍寝,亦可。”
宋初一松开她。少女见宋初一良久未曾回应,又道,“奴还是处子。”
“滚!”宋初一冷冷道。
少女脸色倏白,不知哪里又做错了,也不敢再多言,连忙欠身匆匆跑了出去。
宋初一静默了片刻,才抬手摸上自己的胸脯,不禁骂道,“鸟!摸了半天竟然没摸出来?是我太可悲,还是她太可悲?”
宋初一回过神来之后,才发觉在水里泡的久了,腿上被磨破的地方开始有些刺痛,于是也不再多呆,将身上洗干净之后便爬了出来。
陶府给她准备的是一件未漂染的素色麻布衣,对于宋初一来说大了很多,但广袖宽袍,穿上之后别有一种不羁的落拓之姿。
季涣和允弱早已经清理干净,等候在浴房门前。他们听见房门吱呀一声,抬眼看去,却是怔了一下。眼前之人依旧不算美丽,但是一袭麻布素衣,趋步行动间广袖微扬,宛若流云,墨发湿漉漉的在身后用帛带松松绑起,露出饱满的额头,素净的面容,她目光平静望过来的时候,无端令人觉得安宁。
“你们两个混蛋!”宋初一一张口便破坏了这种高雅之资,“身为护卫,竟不知拦着那女姬!倘若她捅我一刀,你们两个又待如何?!”
季涣听见她骂人的时候正欲发火,但听见后面一句话,却将反驳的话咽了回去。他们两个是头一次护使节入他国游说,见宋初一与陶定谈的很顺利,便放松了警惕,那女姬说是伺候宋初一沐浴,他们一时大意,便放那她进去了。
季涣现在想起来,连他知道宋初一是女子的时候都产生的极大的怀疑,更逞论宋国国君和权臣?即便那女姬不是刺杀,也会知道宋初一的女子身份,到时候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信,顷刻便会毁于一旦。
“那她……”季涣手心冷汗冒了出来,倘若此次因他一时大意葬送了三万将士性命,他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第二十六章 衣长者之衣
“倘若出事我还有闲情骂人?”宋初一拢着袖子在廊上蹲坐下来。
季涣松了口气,才发觉自己背心都已经湿透了。此时他再也不敢存任何轻视之心,因为相形之下,他方才的作为实在愚蠢。
虽则,季涣并非故意怠慢宋初一,但他潜意识里便不曾瞧得起她,倘若坐在这里的人是张仪,想必今日的纰漏也不会出现。
“既然决定用我,就拿出万分的忠诚来!不是对我宋怀瑾忠诚!是对你们卫国三万将士,是对你们卫国!”宋初一仰头,目光平静且淡漠的盯着季涣,“倘若现在说不信我,还来得及。”
季涣无地自容,垂头抱拳道,“属下知错!此等事情绝不会有第二次!”
在这件是上,最大的错要归诸于季涣身上,允弱不过是个小小兵卒,在千夫长面前没有多少说话资格,因此宋初一也并未责问于他。
见宋初一转身往寝房走,季涣忍不住问道,“怀瑾先生,陶大夫既然去面见宋君,此事是否已经有几分胜算?”
宋初一顿住脚步,回过神来,微一挑眉,“胜算,有,不过在我这里,不在陶定。”
非是宋初一狂妄,而是事实如此。
陶定一心忧国忧民,以其地位在宋剔成君面前也能说上几句话,但陶定是儒家的坚实拥护者,并且曾极推崇孟子,孟子曾提出“民贵君轻”的说法,在这个君权至上的年代,但凡是个君主都不会真心喜欢。
据宋初一所知,宋剔成君最信任的人是上卿宋偃,不过宋偃好敛财,且十分“务实”,就算给他画再大一张饼,许诺多少钱财宝物亦无用,除非带着东西去敲他的门。宋初一两袖清风,恐怕敲了门便会被人抬扔到大街上。
说服陶定,事情也就成功了一小半,剩下那大半,就看明日了。
身在宋国,有些话不能说出来,宋初一也就没有同季涣解释的意思,兀自进屋睡觉去了,临关门前,宋初一咧嘴一笑道,“季君,希望今晚不会有女姬爬到我的榻上,届时,我可就不能保证依旧稳妥了。”
她虽然上面没有,下面却也没有。
“是!”季涣面色肃然。
宋初一干巴巴的笑笑,转身关门,边爬上榻边嘀咕道,“难道这个笑话不好笑?还是说的太深奥了,那傻大个听不懂?”
宋初一果断相信后者。
一夜月光清冷,屋外季涣和允弱两人轮流守夜,屋内宋初一躺在偌大的榻上,从竖着睡到横着,从中间睡到床尾,又睡回床头,从横的又睡回竖的。
次日睁眼的时候,与昨晚睡的姿势竟没有多大差别,只是头发衣衫一片凌乱。因此宋初一从来都认为自己睡觉很端正,至今仍旧如此认为。
简单的洗漱,用过早膳之后,便有人过来伺候宋初一沐浴更衣。所谓沐浴,并非真的是要泡澡,而是在浴桶中放入香料,除去身上异味,是表示对君主的尊敬。
宋初一遣散侍婢,自己冲了冲,穿上准备好的干净衣物才走出浴房。
因着昨晚睡时头发还未干,在榻上拱了一夜,今早又弄湿,两名侍婢整整汗流浃背的梳了小半个时辰才疏通。
“不用加冠。”宋初一认为年龄小,就不必刻意做成年人装扮,这给人看起来,反倒如稚童衣长者衣。
“这是主事吩咐的呢。”侍婢为难道。
宋初一并未答话,反而击节而歌,清淡的嗓音,在空旷的寝房中回荡,倒也不失韵味,“芄(wán)兰之支,童子佩觽(xī)。虽则佩觽,能不我知。容兮遂兮,垂带悸兮。芄兰之叶,童子佩韘(shè)。虽则佩韘,能不我甲。容兮遂兮,垂带悸兮。”
这是诗经,卫风里面的一首,叫做《芄兰》,其大意便讽刺一个童子尽管佩戴着成人的服饰,作出一副端庄严肃的样子,而行为却仍幼稚无知。
宋初一回头看着侍婢惨白的脸色,微微笑道,“为了表示对贵国国君的尊重,还是莫要做此戏耍于人的装扮,你说是吗?”
“奴婢不知。”侍婢匍匐在地上。
“我乃卫国使节,谨慎些也是应当,你不必惶恐。”宋初一站起身来,对着镜子照了照。她对这身素色的宽袍倒是很满意,昨日着的玄衣虽然沉稳,却显得她腰肢纤细,倘若有人刻意留心,恐怕就能看出不妥来。而这一身衣袍,许是有人刻意想让她出丑,准备的宽大许多,倘若不戴冠,到能显出几分少年人的不羁,也恰好掩饰了她的体型。
“府内车辇已备好,使节是否可以出发?”门外有侍婢问道。
宋初一便就这么走了出去。由侍婢引领上了牛车,缓缓朝宋国宫殿驶去。
时下的马车有两种,一种是牛车,一种是马车,然而事实上,无论是牛车还是马车,都是极为奢侈的东西,但战火纷飞,马匹大都用做征战用,贵族普遍还是用牛车。
约莫只行了一刻,车便停了下来。
宋初一抬头看去,长长的阶梯,两侧卫军林立,往上看只能见到一个宫殿的屋脊,隐约能瞧见神兽花纹。四处全部都用石砖铺就,简单的灰色正衬出一种儒雅和大气。
“卫国使节到!”
宋初一的脚刚刚落地,楼梯的最上面便有个尖细的声音高喊。季涣和允弱是无法跟着上殿的,只等在下面等候。
宋初一走上去时,才听见站在宫门口的寺人接着高喊,“卫国使节到!”
这种情形,她并非第一次经历,且经历过一回生死以后,心境比以往更为淡然。
宋初一在门口脱了鞋袜,走入殿中。殿内的地板上铺了厚厚的羊毛毡,四周有火炉,光着脚也不冷。
“卫国使节奉卫王之命拜见宋君。”宋初一作了长揖。
顶坐上的人忽然冷笑了一声,“怎么,卫侯觉得不安心,还先后派了两位使臣过来?”
第二十七章 见眉目如旧
宋初一抬头,见主座上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男人,形貌端方,颇有些温文儒雅的气度,但是两鬓微霜,一副疲态,显然纵欲过甚。
宋初一早料到可能会撞见卫国使节,但她不惧,只要目的不相逆,她不信前来出使宋国之人是个笨蛋,会在殿上与她对峙起来,“主上之意,怀瑾不敢揣度,但怀瑾确是为那几万将士而来。”
“哦?”宋剔成君垂眸,冷眼看着立于下面的两人,“卫侯倒是有意思,派来的人一个比一个年幼,嘲笑寡人吗?”
闻言,宋初一转头,在看到那人容貌时,面上不由错愕。
那是一名年约十八九岁的男子,身材颀长,一袭月白深衣,深蓝色的领口和袖口,高官华服,映衬一张俊美的脸,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却是……闵迟。
前世,宋初一遇见闵迟时,他已然二十余岁,那时候的风姿自非现在可比,但眉目依旧。
闵迟见她直直的盯着自己,不由蹙起好看的眉,也不再理会她,拱手回答宋剔成君的话,“宋君严重了,并非是嘲笑宋君,而是我卫国实在无人。”
满殿文武陡然爆发出一真大笑,在空旷的殿内轰如雷声。宋初一也不再纠结是事后是否要捅闵迟几刀泄愤,趁着众人笑的正欢,她当即以袖掩面哇的一声嚎了起来。
笑声几乎是戛然而止。一名约莫三十五岁上下的华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