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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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夏天 更新:2021-02-19 15:06 字数:4753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九章
昌平现在还没被犬戎人攻下可以算是个奇迹了。全城人在邓郡尉的带领下拚死反抗,而犬戎人并不擅攻城,这些都是城能守住的重要的原因。
不过昌平城内的损失很大,当然犬戎的损失也不小,双方相持不下。
借着城墙守城是占优势的一方,但同时,有利就有弊,被围在城里,物资不断消耗,无法补充,到了一定程度不用敌人来攻,自己就先困死了。昌平府就有如一个患了重病的人,只靠着非凡的意志维持着最后一口气。
所以,如果犬戎一直攻下去,城破只是时间问题,任何人也没办法改变,这就是滕琰得出的结论。
“城里的粮食还能支持多久?”滕琰平静地问。
邓郡尉看着眼前坦荡的女孩,犹豫了一下说:“最多再支持二十日。”今天是三月十八日,那就是四月八日。再省着吃也过不了四月了。
粮食早已经已经由官府全部接管,无论是大户人家的粮库,还是粮店,还是普通的人家,经过几次的征粮,现在都是由官府根据参加守城的工作情况发放粮食,老弱病残的就靠每日到粥棚领两碗薄粥。就是这样的日子能支持到什么时候只有昌平的领导人物才能知道,也算是军事机密吧。
滕琰倒吸了冷气,怪不得邓郡尉让滕珙把她找来,这是真的急了。
自从上次献计后,滕琰一直保持沉默,她想低调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确实不大懂军事、武器什么的,她现在也没什么好主意。
“我们没有救兵,粮食又要断了,迟早城是会破的。为今之计,只有早下决心,做好出城的准备。”既然粮食支持不了太多时间,那就按这个时间做打算吧。
“怎么!开国公英勇不屈,为国捐躯,开国公的后人应身明大义,你们家难道不打算城破时以身殉城吗?”邓郡尉伤后体力不支,但还是激动得大声嚷起来。
“有人可能认为以身殉城才是英雄,但其实,想办法活下来才是真的英雄!”滕琰声音不高,但话语中也有说不出的坚定:“我们为什么要殉城呢?是因为燕国亡了吗?燕国为什么亡?犬戎入侵只是表面的原因,真正的问题是燕国的朝廷昏庸无道。只说此次犬戎入侵,朝廷做了什么,先是隐瞒消息,接着放弃百姓和京城南逃,在路上还要把责任推到我祖父身上,郡尉大人自然是知道,对开国公府夺爵的旨意是真的。就这样的朝廷,我们值得为它死吗?就是我的祖父如果泉下有知,他老人家能瞑目吗?全城的百姓追随郡尉死守城池一年为的是保住性命,不是为了殉城!就是郡尉大人就忍心让你的妻子儿女殉城身亡?”
邓郡尉对滕琰大逆不道的言辞并没有反驳,在昌平困了一年的时间,几乎每一个人痛定思痛都会想到怎么会这样,最后的结论大致差不了太多,燕国的朝廷确实应该负这个责任。邓郡尉自然也不会例外,但他终君爱国的想法也没那么容易就改变了,还是神色坚毅地说:“我受皇恩,官至郡尉,自当报国,誓与昌平城共存亡!”但谈起家人,仍是不免露出些柔情:“我自然是不忍心见全城百姓、妻子儿女失去性命,但没有办法啊!”
“不去努力怎么能有办法呢?要知道生命是最宝贵的,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是绝不能放弃的。我们当然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想办法逃出城去!”遇到问题总是得想办法解决,情况再糟糕也是一样。
“即使出城了,燕国被犬戎占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即使侥幸留得性命,也会沦为犬戎的奴隶,我宁可他们殉城。”邓郡尉回答。
昌平被围已经一年了,对外面的形势真是一点也不知道,有限的几个消息来源是出自敌人,比如说燕国已经灭亡,皇上驾崩、燕国除了昌平外全部被犬戎占了。这些消息大家口里说不信,其实心里已经信了。
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没有人来支援他们?昌平府的城墙上,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在观察敌情,同时也在期盼着援兵,昌平城四周是一望无垠的平原,天气晴好时,可以看出去很远。尤其是今年,城外绵延不绝的田地无人耕种,又被犬戎的马反复踩踏,没有高的植物,一眼望去,只有犬戎人来往穿梭,就从没有一支燕国的军队出现。
犬戎控制了昌平附近,是无庸置疑的,不过这并不代表整个燕国都被犬戎控制了。滕琰仔细地同邓郡尉分析:“犬戎人完全是化外之人,以前打到燕国也都是抢了就走,就是云中和北宁,他们也不曾好好经营。此次他们占了燕国大片的土地,并没有真正地治理,只看昌平府周围荒了的田地就知道。这样,民心不会依附,加上燕国人世代与犬戎的血海深仇,恐怕象昌平这样反抗的也不少。参考历史上各朝各代的更替时的情况,在一些地方肯定会有一些武装力量借有利地势等反抗犬戎,逃出去的人可以去寻找,找到了加入进去,也是为燕国增加些力量。我想往偏远的山区走,机会还是不少的。”
滕琰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对邓郡尉说:“我们到昌平来时,路过五龙山,遇到了一个叫刘黑子的山贼,手下有上千的人。听他的意思打算藏在在五龙山里,找合适的机会出兵打犬戎人。如果他还在那里,可以告诉百姓向五龙山方向出逃。”
“刘黑子?”邓将军想了想说:“是不是曾经在葫芦谷收买路钱的那个?听说你父亲和大哥还与他打过交道?”
父亲没有把自己与刘黑子谈判的事说出去也很正常,滕琰点了点头说:“是。”
邓郡尉叹了一口气说:“你父亲是没告诉你,那刘黑子已经被犬戎人杀了,人头早就挂了出来。就是过年的时候。”
“啊!”滕琰大惊,“依靠五龙山,刘黑子也能自保?”
转头看了一下滕珙,滕珙点了点头,看来,父亲和大哥是不愿意自己听到这些不好的消息,所以向她隐瞒了。
邓郡尉默然不语,犬戎人的兵力确定强,刘黑子出身草莽,根本就不是犬戎人的对手。更兼他过去贪财,在葫芦谷收取买路钱,发了大财,名声在外,犬戎人一定要把他抓到手的。不是为了刘黑子这个人,也得为了他的财。
滕琰想明白邓郡尉的意思了。
她犹豫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其实向南到吴国是一条很好的出路。”
燕国和吴国都是继承中华衣冠,在滕琰看就是一样的汉人,可是因为两国曾经交战,在燕国很多人的心中,吴国也是敌国,对逃向吴国心有抵触。邓郡尉一直在昌平驻军,防御的对象就是吴国,是不是更加反感这一点呢?
果然邓郡尉立刻露出不赞成的样子,说:“吴和燕是敌国,几十年前,燕吴间大战一场,才定下这隔河而治的局面,后来吴国太子北征被风浪所阻,两国各自派兵隔河相对。如今犬戎于燕国是一头恶狼,那么吴国不异于一只猛虎,燕国人到了吴国也是亡国之奴。”
滕琰的眼界自然要宽得多,本来也打定主意要在城破时带着家人争取逃去吴国,现在有了向郡尉建议的机会,她还是要为更多的人争取一下这个机会的。而且,邓郡尉可能是因为她以前曾经为昌平出过好主意,对她的话并不是那么反感。
斟酌了一下,滕琰说:“燕国现在面临的是亡国而不是亡天下。什么是亡国呢?易姓改号,是亡国,而仁义充塞,改变文化传承,是亡天下。犬戎与我燕国是异族之争,燕国人如果归了犬戎,要改变衣冠,可以算是亡天下,而归了吴国,同是中华衣冠的传承,所亡的不过燕国皇室一家之国。二者有天壤之别,故而亡国,不失根本,可以再重新建立新的国家,而亡天下,则失去华夏文明的根本,决不可屈服。”
“亡国、亡天下?”邓郡尉喃喃道。
滕琰不作声,等邓郡尉自己思索,这是明末清初伟大的思想家顾炎武提出的,以邓郡尉的文化程度和亲身经历,应该能够理解。
一旁的滕珙也默不作声,看他的样子也是在思考,毕竟滕琰的这番理论是他们从来没有听过的,要不是碍于在郡尉府上,滕珙一定要追问滕琰怎么想出来的。
良久,邓郡尉淡淡地说:“如果城破,能够逃出去的可能性不大。而且到吴国,要渡过黄河,也不容易。”
这就说明,他接受滕琰的思想理论了,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行动。
“那就要看怎样安排了。”滕琰回答。如果等到城破,城内的人被城墙围在里面,只靠几个城门,在犬戎人的攻击下,能逃出去确实不容易,不过,如果提前做好准备工作呢?情况肯定会不一样。至于渡河,到了河边再说吧,天无绝人之路,眼下哪有什么万全之策。
“侄女觉得怎样安排好呢?”邓郡尉认真地问。
“犬戎人虽然勇猛,但比较散漫,看他们的营地安排并不规整,好象是按部落扎营,营地间的空隙比较大。另外,他们现在认为我们不敢出城,营地的防守很松懈,巡逻的人不多。我们针对他们的弱点,提前做好准备,人员分散开,化整为零,能逃出去的人应该也不少。”滕琰多次去城墙上观察犬戎人的情况,这都是她亲眼看到的。
邓郡尉轻轻地点着头:“嗯。”
“我们表面上同以前一样守城,暗暗先在城内做好准备,每人带好干粮、随身武器等物品。在夜间将所有城门打开,最好临时能增加出城的通道。从城墙上爬下或地下挖些地道,出城后分散开。至于如何布置疑兵,吸引犬戎人入城,如何分派兵力,掩护大队人马,这些排兵布阵的事,我并不懂,还请邓郡尉与将领们安排。”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加更
☆、第六十章
随后的几天,滕琰每天都同滕珙到郡尉府去,参与准备出城的工作。她穿着男装,在里面多加几层衣服,因为连日来忍饥挨饿,身上没有几两肉,连束胸都用不着了。
最主要的是耳朵,刘黑子就是从这里看出她是女子的。滕琰将头发在耳边各留出一绺,挡住了耳朵。而且,自从与刘黑子一别,她基本上就没怎么戴过耳环,尤其最近半年,耳孔已经不太明显了。
她的长相本不是那种娇嫩的女孩子模样,加上最近皮肤经过风吹日晒,成了浅麦色,长期干活,手也很粗糙,加上她大气的举止,她跟在滕珙身边时,并没有人太在意这个少年。再加上这个时候,谁也没心思去多注意。
她协助滕珙,努力做好一切的出城准备工作,这也算是一种大型活动的组织工作了,正是她所擅长的。而滕珙正好与她相配合,滕琰所不了解的昌平城内的一些情况滕珙都知道,而滕珙没有能力安排好的任务对她来说不是难题。
滕琰尽量低调,父亲每天都要嘱咐她不要离了滕珙的左右。非常时期,向滕珙打听她的人也很少,滕珙总是用一个“我弟弟滕二。”就打发掉了来人。
出城的准备工作基本就绪了,日期就定在三月二十六日,除去要带走的干粮,就是弹尽粮绝的最后时限了。计划经过反复修改,已经确定。干粮已经做好,按滕琰的建议做的炒米和炒面,发了下去,只等二十六日晚上二更天,昌平的八个城门一同移走堵塞城门的沙袋,城门全部打开,几十个已经挖掘了大半的穿过城墙的地道也同时挖通,全城人按事先准备在各个通道口排好出城,邓郡尉和其他七名将领各率一只军队同时出城,在犬戎人发现后缠住他们,掩护大家。
不论计划怎样详细可行,大部分又经过演练,即使执行起来再顺利不过,昌平府里的人最后能逃出一半的人就不错了,邓郡尉和准备掩护大家的军人,基本就是九死一生,而那些自愿留在在城内吸引敌人的人更是没有半分生机,这些基本是一些无法出城的老弱和伤者。
可以想象那时会有多惨烈的情况发生,战争真是最残酷无情的。
这些大家都心照不宣,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邓郡尉的伤口并没有养好,仗着他原来身体不错,他只在床上躺了两天就起来视事了,看起来气色差一些,但他是一城的郡尉,在刘郡守病逝、杨郡监被斩后,负责昌平府的一切事宜,关键时刻必须得坚持住。
这些时间里,昌平府防守上不再吝啬各种武器的使用了,每当犬戎人攻城时,不说别的,箭象飞蝗一样射出去,压得犬戎人的气势大减,以创造最好的出城时机。还有就是粮食的发放,足够大家吃饱饭了,以便出城时能有力气跑得动。再等几日也是为了靠近月底,月光不明亮,黑暗中给犬戎人追击增加一些困难。
已经是二十四日了,这天晚上,滕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