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辣椒王      更新:2021-02-17 00:54      字数:4900
  年轻人道:“怎么,舍不得么?”
  怪老头忙道:“不,不,倒不是我舍不得,只是您行行好,您瞧,我这么大把年纪了,吃这口饭不容易……”
  “那好。”年轻人吁了口气,缓缓说道:“这口饭你留着慢慢吃吧,这儿不乏吃公事饭的朋友,我找他们聊聊,交个朋友去。”
  说着,他就要往起站。
  怪老头既惊又怕,两手一伸,忙道:“别,别,别忙,您这位,咱们好商量……”
  “别再商量了。”年轻人道:“再商量下去,你连屋后那口放东西的枯并都保不住了。”
  怪老头大惊失色,旋即一征凝目,诧声说道:“您这位,您怎么知道我屋后有口枯井,而且那口枯井是用来放……放……放东西的?”
  年轻人一咧嘴,道:“赖大爷,您不认得我了!”
  (此赖乃耍赖之赖,非姓!)
  怪老头又一怔,道:“赖大爷?您知道我……”
  年轻人微一摇头,道:“看来赖大爷您真不认得我了,忘了,我常帮您搬东西,您在上头,我在底下,用绳子把您‘买’来的东西,一样样地往井里头……”
  怪老头两眼猛地一睁,道:“这么说,你是……”
  年轻人道:“壮子,那个没爹没娘的壮子,想起来了么?赖大爷。”
  怪老头直了眼,嘴里哺哺说道:“壮子,肚子,壮子,你是壮子,你会是壮子……”
  年轻人道:“赖大爷,您一点也认不出来了么?”
  怪老头突然从板凳上跃起,大叫说道:“壮子,是你这小兔崽子……”
  这一声大叫招来了不少目光。
  年轻人笑笑道:“赖大爷,您轻点儿,如今可不算是小兔息了了。”
  怪老头似乎什么都忘了,脚踩上了地摊儿,踩坏了好几样,一把抓住年轻人壮子,激动地道:“过来,过来,让我仔细瞧瞧,是不是……”
  他睁大了老眼,直楞愣地,突然点了头:“对,对,没错,壮子,是你这小兔息子,好小子,你眉心里不有颗病么,错不了这我记得,就是你,小子,这多年来你跑到那儿去了……”
  年轻人壮子皱眉说道:“赖大爷,您轻点儿行么!瞧,人家都在瞧咱们。”
  “管他呢!”怪老头一挥手道:“瞧瞧有什么要紧,不疼不痒又不会缺块肉,你小子不是大姑娘,依赖大爷也不是小媳妇儿,还怕人瞧么?小子,那一年……我记不得是那一年了,你小子莫明其妙的没了影儿,害得你赖大爷到处找,都找遍了‘藏龙沟’,喊破了喉咙,只差没翻地皮没敲锣了,小子,你可没把你赖大爷想死,说,你到底那儿去了。”
  年轻人壮子道:“赖大爷,您是要做生意,还是……”
  怪老头一点头,道:“对,我忘了,今儿个不做生意了,小子,来,帮你赖大爷收摊儿,咱们爷儿俩上家里聊去。”
  年轻人壮子忙道:“不做生意了?那怎么行?”
  “有什么不行么?”怪老头儿道:“见了你我就没这心情了,再说一天不做这生意也饿不死,多做这一天也发不了财,别罗嗦了,快帮忙收摊儿吧!”
  他退回了摊儿后蹲了下去。
  望着摊儿上那破碎的几样,年轻人壮子道:“瞧,都踩坏了!”
  怪老头抬眼一咧嘴,低低说道:“有什么要紧,反正不花本钱!”
  年轻人壮子笑了,跟着蹲了下去。
  转眼之间,东西包成了一大包,怪老头儿左手提着小板凳,右手就要去提那包东西。
  年轻人壮子忙道:“赖大爷,还是让我来吧!”
  不等怪老头儿说话,伸手抓住那包东西,一抡便上了肩,简直就像提四两棉花,全不费劲儿。
  怪老头儿眼一睁,道:“好小子,劲头儿不小嘛!”
  年轻人一咧嘴道:“要不怎么叫壮子!我是越来越壮。”
  怪老头儿笑了,好乐,一巴掌拍在壮子肩头,道:“走!”
  老少俩顺着山坡,沿着无数个地摊儿后往里走去。
  走了两步,怪老头儿偏过脸来笑问道:“小子,你还记得你赖大爷住那儿么?”
  年轻人壮子咧嘴一笑,他那笑迷人:“赖大爷,要不要我走前头带路。”
  “行,小子。”怪老头儿一拍手道:“你带路,我倒要看看你记不记得了。”
  年轻人壮子一声:“您瞧着吧!”加紧一步越前而去。
  走着走着,眼前一条小路横在眼前,顺着山坡婉蜒地向上延伸到一片树林里。
  年轻人壮子毫不犹豫,立即转身拐弯,踏上了这条小路,怪老头儿在他身后怪叫一声赶了上来。
  “行了,小子,算你行,亏你还记得。”
  “怎么不记得?”年轻人偏过头来一笑说道:“那时候这条路那天不走上个好几趟,大黑夜里闭着眼我也能摸到地儿,赖大爷,‘藏龙沟’这么多户人家,我可只有您这儿一处能来,常来……”
  怪老头儿赖大爷一摆手道:“小子,提这个干什么,人谁没有落难的时候,你赖大爷年轻时比你还糟,什么苦日子没过过?什么辛酸没尝过?那时候我瞧你小子人不坏,就把你当成了自己的儿子……”
  年轻人壮子截了口,道:“我知道,赖大爷,所以我心里一直感激,一直惦念着您,无论走到那儿都没忘过您……”
  赖大爷打着哈哈道:“幸亏你没忘,你要是忘了,我这个老不死的今儿个就阴沟里翻船,非连老本都赔进去不可,小子,你还挺会唬人的,这一套那儿学来的。”
  年轻人壮子倏然一笑道:“那是送您的,其实我听见您叱喝,看见您的人,我都想掉眼泪……”
  “别掉泪,小子。”赖大爷一摆手道:“那不是咱们男人家干的事儿,我这辈子就怕瞧人挤眼泪,瞧见就头大心慌,没了主意,不过这是说女人家,要是个大男人家动不动就掉泪,我会瞧着恶心,拿唾沫啐他。”
  年轻人壮子道:“还好我没掉泪。”
  赖大爷笑了:“你小子不同,你就是掉泪我也不会拿唾沫呻你,因为……”
  窘迫一笑,道:钢材我也差点役挤出两点老泪来!”
  壮子笑了,可是他心里很感动。
  的确,赖大爷是这么个人,这么个性情中人,外表刚强,一付疯疯癫癫,玩世不恭之态,可是内里他有一付既热又软的心肠。
  说起来,赖大爷是个下九流的偷鸡摸狗之辈,只会撬门,凿墙,向人伸伸手,连江湖上的育小都不如,“藏龙沟”没人瞧得起他,可是壮子喜欢他,壮子没有瞧不起他,因为他瞧得起壮子这个孤儿,喜欢这个没爹没娘的野孩子。
  别人不知道,壮子明白,赖大爷是世上头一号大好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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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 二 章
  说话间,登上山坡,过了树林,一座残破不堪的小茅屋呈现眼前。
  这座小茅屋一明两暗,座落在山坡上这片树林后头,所以住在“藏龙沟”里往上看是看不见的。
  这座小茅屋背后是片绿油油的菜园子,菜园子旁边还种着一小片高粱,长得有人高,很挺。
  前面是一片空地,空地上插着几根架子,一个十八九的大姑娘正在那儿晒衣裳。
  这位大姑娘长得娇小玲珑,身材美好,面目清秀,额前一排刘海儿,身后拖着条大辫子,一身花市长裤,干净、朴素,十足地小家碧玉,乡村女儿。
  赖大爷手一指她,低低说道:“小子,瞧瞧,那是谁?”
  壮子两眼有点发直,半天才道:“是……芸姑……”
  赖大爷一巴掌拍在他肩头上,笑道:“小子,好记性,难得你还记得芸姑,瞧瞧,长大了,长高了吧!好教这‘藏龙沟’的人知道,我赖大爷也有这么个标致姑娘,别人家难有!”
  这话,充满了得意、骄傲。
  壮子没接口,直楞楞地望着大姑娘芸姑。
  赖大爷低低一笑,又道:“小子,憋着点儿,我让她瞧瞧你,看她还记得…”
  话还没说完,大姑娘芸姑晾好了衣裳,弯腰俯身抄起地上的洗衣裳盆,就要往茅屋走,这时候她看见了赖大爷跟壮子,一怔,站在那儿没动。
  赖大爷笑了:“小子,她瞧见咱们了……”
  一扬手高声叫道:“丫头,瞧瞧是谁来了。”
  大姑娘芙姑没作声,一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壮子。
  壮子近前含笑开了口,笑得很不自然:“芸姑,不认得我了?”
  赖大爷叫道:“小子,叫你憋着点儿,你怎么憋不住……”
  大姑娘粉颊上掠起一抹淡淡红晕,眨动了一下眼,两排长长睫毛下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望望壮子,又望望乃父:“爹,他是……”
  “好嘛。”赖大爷道:“怎么问起我来了,就是敢下咱们屋后那口枯井的小子,挑水那小子,想起来了么?”
  芸姑两眼猛地一睁,道:“您说他是……他是壮子……”
  赖大爷拿胳膊肘碰了壮子一下,挤挤眼笑道:“好记性,小子,乐吧!人家可没忘记你……”
  芸姑脸上泛起了惊喜的表情,盯着壮子道:“你……你真是壮子……”
  赖大爷道:“跟你爹那地摊儿上的货一样,如假包换,丫头,瞪大眼瞧瞧,他眉心里那颗痣,你不常说冲着这颗痣,这小子有一天会大富大贵么!”
  “哎呀,壮子。”芸姑可没听她爹那么多,一瞧那壮子眉心里那颗血红的小痣,惊喜地尖叫一声,跳过来便抓住了壮子的手,直摇,恨不得把壮子抖散了。
  芸姑的手像带着电,壮子身子一抖,黑黑的脸上红了起来,有点发紫,芸姑惊觉了,脸红得像刚下山的太阳,又像那绸布庄里的大红缎,她连忙松了手,两手捏着衣裳角,半低着头道:“瞧,我手上有水,把你的手都给弄湿了,让我给你擦擦。”
  话虽这么说,可是她人没动。
  壮子忙道:“不,不,没沾着,不要紧,其实,手上沾点水有什么要紧,我自己擦,我自己擦。”
  说着,他在自己的衣裳上抹了几抹。
  赖大爷瞧得直乐,咧着嘴开了口:“行了,小子,丫头,别在这儿站着了,屋里去吧!
  屋里有板凳,板凳是让人坐的不是摆样儿的。”
  他迈步先向茅屋走去。
  芸姑低低一声:“屋里去吧!”伸手就要去提那包东西。
  壮子手快,一把提起了那包东西道:“让我来拿。”
  他先走了,芸姑低着头跟在后头。
  进了那狭小的“厅堂”,赖大爷手往门后,同时也把肩上的棍儿跟他那小包袱放了下来。
  赖大爷道:“坐下,小子,别站着,怎么几年不见显生了。”
  壮子笑笑说道:“没有,赖大爷,我一直把您这儿当自己的家。”
  “好啊!小子。”赖大爷打心眼儿里头高兴道:“这句话我爱听,听着受用,耳朵舒服,心里舒服,连浑身上下的毛孔都透着舒服,坐,坐。”
  他顺手抬过了板凳,坐定,他向芸姑摆了手:“丫头,别闲着,把爹的那一葫芦私房珍藏拿出来,然后到厨房去看看有什么,都端出来。”
  芸姑答应了一声要走。
  壮子忙道:“赖大爷,您是知道的,我不会喝酒。”
  “怎么?”赖大爷瞅了他一眼道:“男子汉,大丈夫,在外头跑这多年,到现在连酒都不会喝!我可不信,丫头,去,去。”
  壮子忙道:“真的,赖大爷,我真……”
  “针让线穿上了。”赖大爷道:“真的也没关系,我喝酒,你吃菜,咱爷儿俩边吃边喝边聊,要不然我嘴里淡得慌,丫头,去啊!”
  芸姑走了,壮子没再说话没再拦。
  过不一会儿,芸姑认后头端着酒菜出来,放在了桌上,摆上了两双筷子,两个碗,赖大爷一抬手道:“过来,丫头,你也坐,咱们不是讲规矩的人家,没那么多规矩,再说这小子也不是外人,一家人在一块儿,谁该坐着,谁该站着。”
  芸姑忙道:“爹,我又不喝酒。”
  赖大爷道:“没人让你喝酒,也没人让你吃菜,难道你不想听听这小子上那儿去了,这么多年来是怎么混的么?”
  芸姑没说话,拉开板凳坐了下去。
  赖大爷拔开葫芦塞子,给自己斟一碗,然后又给壮子浅浅倒了一些,然后咧嘴着笑道:
  “小子,少喝一点,醉不了你的,就算醉了你还怕没地方睡觉,这酒是我从个旗营里弄来的,放在枯井里不少日子,我一直舍不得喝,今儿个你这小子回来了,我要把它喝个葫芦底朝天,一滴不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