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节
作者:蝎子王      更新:2021-02-19 14:41      字数:4859
  反观你们,被路上多余的羁绊牢牢缚住,你们到底想不想救出老师?到底有没有无论如何都要实现的觉悟?
  首领……师傅……
  晋助捏紧拳头,狠狠呼出一口浊气。
  不!不是的!他没有被缚住!首领固然于他有恩但到底……老师才是最重要的!
  他不后悔。只要能救出老师,他绝不会后悔!
  是的,没错,他没有错。所有的一切都很顺利,只要再一会,再一会……他就能回到樱花满地的松阳私塾,回归原本的生活,再不管什么离愁纷乱。
  于是他挺了挺背,倨傲地望着面前的两人。
  假发黑着脸还要上前,银时一把拉住他。
  尖锐的刺痛冷却了假发的冲动,他转眼一看,银时的手臂上分明也突突跳着数根青筋。
  假发甩开银时的手,看向晋助。
  “我讨厌你,晋助。”假发一字一顿,“从以前就是。”
  晋助冷笑:“我也是。”
  假发不再看他,转身朝着炮火渐弱的方向跑去。
  晋助看向一边的银时,奇异地勾起嘴角:“你也是吗?”
  银时深红的眼睛沉默地看着他。
  “说不出口?没关系,正好我也讨厌你。”晋助一脸嘲讽。
  银时的脸却蓦然放松下来。
  “啊……果然还是这样令人火大的性格啊。”银时抓抓脑袋,死鱼眼无精打采,“讨厌你?那是当然!你这家伙又阴险又矮,又傲娇又矮,又自大又矮,银桑当然讨厌你。”
  晋助多想像拍死蚊子一样,一掌拍死他。
  “讨厌你你就会不出现在银桑的视线里了吗?怎么可能啊佛祖才不会这么好心嘞。讨厌你还不是一起参军一起砍人,未来还要继续一起回私塾……啊这样一想更讨厌你了怎么办?矮助你快去死一死吧,为了银桑的美好未来你快去死一死吧。”
  晋助看了一会银时,慢慢笑了起来:“瞎了就看不见我了。”
  “你才瞎!”银时呸了一声,转头踏上假发的那个方向,“我去把假发带回来。”
  晋助的声音顿了一下:“收殓的队伍随后会到。”
  “知道了。”
  假发沉默地跪下。
  面前只有两只手。它们紧紧相握,至死不分。
  假发捞起被爆炸气浪炸飞而没有烧到的衣服边角,抵在额头。
  “骗人……”
  声音颤抖。
  老爹你骗人。
  你说不愧是自己看好的人小太郎干得好。
  你说一定会等我回来再一起去试。
  你说自己是后备队的,压根没机会上战场。
  现在你要怎么圆谎?难不成扯出类似“JUMP落这儿了所以我来找”的借口?嗯。很有可能,老爹你的智商也就这样了。
  可我不信。老爹你的谎话太拙劣啦,连我都骗不到。
  不过我大概也猜得出,老爹你跟首领是同时代的战友吧?即使你现在不再冲锋,可你擦拭武器的时候那种眼神压根就藏不住。
  深深的怀念啊。
  可是老爹你做出这种决定的时候一定没想到我对吧?不然你怎么能走的这么决绝,拉着自家夫人头也不回呢?
  我这几年都白跟你混了啊。
  你这家伙……我才不管你比我大几岁!我不会原谅你的!绝不原谅!除非你跳起来用一年份荞麦面来换!不!三年份!不!十年份!
  快起来哭着求我原谅你!
  ……一年份!
  ……半年也可以!
  ……荞麦面不要了!
  ……好吧只要你起来我就原谅你!
  老爹!
  老爹!!
  炸弹还没改良完成啊!
  JUMP还没完结啊!
  我还在这里啊!!
  银时远远望着假发睁大了眼睛瞪着,微微叹了口气。
  他小心地放下步子,踏在尸体与尸体的缝隙之中。
  走了几分钟,他停下步子,蹲下身。
  池峒背上插着好几柄刀剑,趴在血泊里,右手开放性骨折,整条手臂扭曲的不成样子。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了下,慢慢睁开眼睛。
  “阿……圆……?”
  他已经无法聚焦。
  银时沉默。
  “抱歉……我……不是……好父亲……”
  他急促地呼吸了几口气:“但……但……首领是……是……一生……义……”
  银时垂着头,直到眼前的人彻底冷去。
  他伸出手,摘下池峒头上残破的护额。
  伸手擦了擦,再擦了擦。
  直到总算看得出是条护额了,银时拿出匕首挖出一个坑,将护额放了进去。
  他从怀里掏出一束头发,看了看,也放进坑里。
  “你是个……优秀的武士,无愧于地狱犬。可惜,不是个好父亲。”银时低语,不知是说给谁听。
  “头发给你吧,下辈子……记得对女儿好点。”
  一坯土盖上。
  银时立起身,抬眼看去。
  离池峒三四米远就是首领。
  他以一个单膝跪地的方式仰望着天空。
  从后面穿出的武士刀刀柄抵着地面,将他固定在这片大地。
  他身后的,是同胞们世世代代的广袤土地,他身前的,是这朗朗白日,清明乾坤。
  这是一个首领的尊严,至死不倒。
  ……
  ……
  时年夏末,长州番第十三代番主毛利敬远戮百人而死。享年五十九岁。
  高杉晋助率原长州番五百余人突击江户,于永禄山与敌拼死一战。
  历史的魅力就在于,总能用短小平常的一句话,囊括进无数人的生死存亡。
  所有的皮肉都被剔除,只留下铮铮白骨,诉说最简洁的事实。
  所以不会有人知道为什么五百余人会突击江户,为什么要在永禄山拼死一战,为什么之后首脑的去向扑朔迷离。
  “狂乱贵公子”
  “修罗”
  “白夜叉”
  这样的称号,和带着这样称号的人,都不会再出世。
  但是我们并不是在看历史书,我们只是在看历史。
  此时毛利首领刚刚战死,收殓的工作告一段落。
  小衙带着包裹走着。
  他走的很慢,一步一步,携着风和太阳,携着毒和匕首。一步一步,终于看见了攘夷军的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
  ☆、六十七、
  “所以我已经说过了啊,我是来找白夜叉殿下的。”
  “啊?白夜叉殿下现在很忙?怎么可能那家伙除了忙着偷懒偷吃偷溜还能忙什么?”
  “不认识我?没关系没关系现在认识不算晚。本人年方十八正是大好的韶光年华,刚从京都赶来。”
  “身份?诶呀诶呀这个我很自豪的!我可是在京都当过官员的哦,算是公务员哦。公务员听说过吗?就跟在京都刚刚成立的真选组一样都是税金小偷哦,连内/裤里面都塞满了票票哦。”
  “好吧我坦白,其实我就是一个小小的衙役,连鸡蛋都没杀过一个!对没错,不是鸡是鸡蛋。我是清白的,是良民,所以能不能把贵刀移开点?请务必不要手抖!”
  “包袱?这个是机密文件,插了三根鸡毛的那种。啥?要打开来看?不行不行不行不行!这个绝对不行!”
  “可能是细作?侮辱我人格的人可是会被我爷爷胖揍一顿的哦。”
  “啊?不认识我爷爷?不认识你怎么知道白夜叉殿下很忙?”
  小衙嘟着嘴蔫巴坏地瞅着把自己拦下来的人,嘴炮模式进行中。
  “什么事?”晋助大步走过来,眉心深皱。
  众人让开来,正当中的小衙缩了缩脖子,抱着包袱的双臂紧了又紧。
  “修罗殿下……”
  晋助知道背后被人起过称号,却很少有人会当面这么喊,他幽绿的眼睛瞅了瞅少年。
  视线落到少年怀中的包袱,突然眼皮一跳。
  “怀里的是什么?”晋助问。
  小衙退了一步:“我来找白夜叉殿下。”
  晋助再次看了看小衙:“找他做什么?”
  “松阳先生,有东西要交给他。”
  眼瞳倏地缩小!
  面色瞬间苍白!
  晋助一个箭步抓住小衙的肩膀,声音嘶哑如裂帛:“什么东西!”
  小衙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巴发不出声。
  “什么东西!老师给了你什么!你见过老师?他在哪里!快说!!”
  晋助摇着小衙的肩膀,恨不得撬开他的脑袋把自己想知道的东西都挖出来。
  小衙被摇的晕晕乎乎天旋地转,晃着两只蚊香眼只会说一句:“找白夜叉殿下。”
  晋助立刻挟着小衙冲出去找银时。
  此时银时正和假发并肩坐在地上,面前的坟堆一座连一座。
  两人的眼睛看着它们,它们的眼睛也都望着两人。
  树叶在细风下发出“飒飒”的声音,也不知道是笑还是哭。
  “银时,你说老爹和大妈他们能上天堂吗?”假发仰头看那片轻摆的树叶,声音也轻轻的,“我希望他们能。”
  银时的卷毛挠着假发的脖子。
  “其实我希望所有的人都能上天堂……银时,这样会不会太贪心了?”
  假发低头扳着手指:“北囿老爹,北囿大妈,首领,池峒近士,阿圆,谷口君……”
  普天之下,万闇之中。
  无数亡者顺着飘渺的声音流走不息。
  “……平崎君,山丸君,竹下君,刺猬君,中分君……”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仿佛喃喃自语。
  “我数不过来了,银时。”
  假发擦擦眼睛,面色平静的望向身边的人。
  银时两眼微阖,鼻息悠长,杂乱的卷毛随风摇摆。
  “银时!!”
  假发炸毛了。
  银时顶着脸上的脚印子抓抓脑袋,有些反应不过来:“啊?”
  “啊你个头啊!我刚刚都快哭出来了你居然在睡觉!你特么居然在睡觉!?”
  “……假发?你是假发吗?你真的是假发?假发怎么会用‘特么’这样高深的字眼!”银时豆豆眼。
  “怎么就不会用!”假发反驳,“我还会‘走你’嘞!”
  “走你!”银时伸脚飞踹。
  假发久违的从空中掠过,结结实实摔在了晋助和小衙的面前。
  假发的头脏兮兮的从泥里抬起来,看了会与之对视的晋助,打了声招呼:“哟,晋助。”
  晋助绕过他走向银时:“这家伙说有东西要交给你。”
  银时看了过来。
  “老师拜托的。”晋助说道。
  其余两人浑身一颤,三步两步围了过来。
  小衙一抖,缩了缩脖子:“我只找白夜叉殿下。”
  银时上前:“我就是。”
  小衙点点头,却迟疑起来。手里的包袱像是突然在手上生了根,拔掉会钻心的疼。
  “我……你……”小衙紧张地看了看银时三人,缓缓开口:“松阳先生……他爱你们。”
  三人如遭雷击。
  小衙跪下,一点一点解开包袱。
  ——烟灰色的长发。
  银时猛地转过身:“那是什么!”
  小衙打了个颤,抬起头看那个背脊发抖的人:“是包袱……”
  “是什么!里面是什么!到底是什么!!”银时闭着眼睛大吼。
  “是老师。”
  假发上前两步,僵直的腿仿佛木棍。
  “是老师。”他又说了一遍。
  “不可能!!”银时吼叫着,“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晋助挪了两步跪倒,绿色的眼睛睁的那么大,像是忽然失去了辨别的能力。
  “不可能……”
  他也这么说。
  我们牺牲了那么多……
  那么多那么多的挣扎和苦痛,不应该只换来这样的结果。
  不能只换来这样的结果!不能!
  “是哪里错了……一定是哪里错了……哪里错了……”假发呆滞地看着,一双拳头滴下温热的血。
  烟灰色的长发散乱的铺在地面之上,男人安详的闭着眼睛,嘴边犹有笑意。
  ——即使只是头颅,也请带我回去。
  银时,小太郎,晋助,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六十八、
  “最痛苦的从来不是死去的人。”
  首领曾经这么说过。
  他这么说的时候带着怀念和无奈,皱纹深刻。
  假发带着鬼兵队的同门们埋下了松阳的头颅。
  从前的小鬼们长大了,一个个都壮硕的像头小牛,只是眼睛红的跟兔子一样,还是不是抖两抖抽风似的,看着特别搞笑。
  真的,不骗你,老师你快过来笑笑他们。
  晋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紧紧捂着耳朵。
  “吵死了……停下……我不要听!停下!滚!滚——!”
  而银时……众人摇了摇头。
  在这种时候,不知所踪?
  其实不然。
  银时手上拎着小衙,就像拎起小猫小狗。
  他们正在营地的外边,毕竟有些话是不能给他人听见的,比如老师是怎么就义的,比如那声“爷爷”。
  “爷爷。”小衙乖乖喊。
  “够了,我不记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