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瞬间血腥而混乱。
  分不清敌我，辨不清方向，甚至睁不开眼睛。
  发了疯一般的挥动双臂，听到耳边不断的惨叫，视线之中满是模糊的红色。
  慢慢的，慢慢的，所有的声响都远离，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好似擂鼓。咚咚咚咚，咚咚咚咚。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脚软了，手酸了，刀卷了，气断了。
  然后原本的位置被另一个人代替。
  这就是所谓的战场，个人的生死被无限的缩小。
  谁都不注意，谁也没在意。
  众神立在云端，笑着看那被蝼蚁们扬起厚重的尘土。
  百生站在后勤队伍的最前沿，看着远处尘烟滚滚，听着隐约的声响，脸色煞白，双手微抖。
  他的眸子似有水波涟漪，眉间的朱砂妖艳，白衣纷飞，似乎又透明了一些。
  没有血丝的嘴唇开合了好几下，低语道：“杀人……”
  辰马正在整理护甲，听闻抬头问：“什么？”
  百生微微侧头：“他们……在杀人……”
  辰马低头把佩剑缚在腰间，神色如常：“啊。是这样。”
  “为什么……要杀人呢？”
  “……你又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百生垂下眼睛，伸手摸摸额上的朱砂，满面复杂：“我以为……只有像我一样愚蠢的人才会造出罪孽。”
  “嗯？”
  “割下夫人头颅的时候……”百生痛苦地闭上眼睛，“她还活着。”
  辰马望了眼百生，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杀了人，杀了我最爱的人。当恶魔告诉我夫人会复活的时候我是那么欣喜若狂……可是那些人，那些在互相厮杀的人，又是为了什么呢？会有恶魔用甜言蜜语哄诱他们吗？他们又能得到些什么呢？”
  “因为谁都不后退。”
  “后退？”
  戴上护额，辰马傻呆的脸上终于也正经了一回：“如果可以的话，谁也不希望杀人，就像谁也不希望死亡。”
  百生回望他。
  辰马望着远处的尘烟，声音有些低：“如果可以的话……”
  “什么？”
  “没什么，”辰马转身走向即将升空的飞船，随意挥了挥手，“下次再说吧。”
  “第四船队！起飞！”
  晋助带着鬼兵队的人聚在一起，众人都在彼此可以互相帮助的距离，形成了微妙的一个保护圈。
  银时游离在保护圈最外沿，为众人挥开一道血路。
  “坚持住！大部队在核心地带！我们很快就可以到了！”队长在脸上胡乱摸了一把，抹下一层血糊糊。
  晋助环视四周，欣慰的发现大多数鬼兵队成员都还能坚持。
  只要在一会，就能与大部队汇合，就能突破敌人的防卫层，就能赢！
  变数在此刻发生。
  土佐船队仰仗这次的敌人没有装备飞船，炮弹不要钱的扔下，天人方面被轰得哀鸿遍野。可是就在这时，有一颗炮弹却没有按照原本的轨迹下落。
  发射的炮管诡异地转了个方向，炮口赫然转向了正在和天人交战的攘夷军前线。
  炮弹自身的重量加上一瞬间接近1000m/s的初速度，破开空气直冲地面！
  地上的人根本无法反应！
  电光火石间从侧翼冲出两只庞大体型的天人，挥着同样巨大的武器冲向攘夷军，瞬间破开攘夷军原本聚拢起来的队形，好巧不巧经过炮弹的轨迹。
  “轰——”
  炮弹落到交战双方的中间，火花四溅，碎片齐飞。
  完整的队伍瞬间七零八落。
  晋助用刀打落扎往小光头的弹药碎片，大声吼道：“有人受伤吗？”
  “有两个不见了！”小光头数了数，变了脸色。
  “是谁？”晋助脸色铁青。
  “是……小中分和小太郎……”
  “我这就……银时！”晋助把没说完的话咽进肚子，看向银时。
  “这就去找。”银时接过刺猬头丢过来的匕首插在腰间，对晋助点点头。
  “在大部队会合。”绿色的眼睛盯住红色的死鱼眼。
  “知道了，看好鬼兵队。”银时转身回头。
  晋助也不再停顿，带着众人继续在火光中前进。
  “……嘶！疼……”
  眼睛模模糊糊看不清东西，脸上也黏糊糊的，伸手一摸，疼的小中分龇牙咧嘴。
  “哈！是地球猴子！！”
  庞然大物挥舞手臂冲过来，小中分心下一惊，利索的抽出佩剑抵挡。
  “嗡”的一声，震的虎口生疼。
  小中分默默感谢北囿老爹，原本手里的长刀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要不是老爹嘱咐硬要多带一把，现在拿什么砍敌人？
  只是这对面的敌人力气是不是略大？银时君附身么？这才敲了几下？手臂都麻了啊。
  小中分眼见不敌，果断想跑。
  这么想着，一只脚已经做出了撤退的准备。
  好，让我们来预想一下：如果当时他跑了会怎样？
  有可能没被追上，那太好了，他说不定能直接追上最前面的鬼兵队，跟着众人回归大部队。
  也有可能会被追上，然后反抗，不敌，那时如果他还有力气，那还可以继续撤，拖到我们的天然卷主角拯救他于水火之中。
  总之，跑，乃是上上之策。
  但是一般这个时候，都会有一个“但是”。
  但是，我们的小中分同学，在逃跑的前一秒，不知道为什么——你可以称它为心有灵犀，同伴间的无形牵绊，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往地面瞥了一眼。
  这一眼，他就再也没办法挪动半分。
  你们猜得分毫没错。
  假发躺在地上，长长的头发覆在脸上，生死不明。
  【“太天真了！敌人会停在这里等你么？”
  “可笑！迟疑一秒死的就是你！”
  “你在看哪里？”
  “你不适合这个地方，不适合手里拿刀。”
  “你到底在想什么？在固执什么？”
  “池峒大人……”
  剑锋幽冷，血色妖艳，黑发的少年垂头持剑，微烫的残风卷过他的碎发，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认真。
  “也许你是对的，血的颜色，汗的黏腻，硝烟的味道，所有的一切我都不喜欢……可是，我想和大家一起，不管是生是死，不管到什么地方，都在一起！走同样的荆棘或者康庄！看同样的山河风光！”】
  后蹲。前冲。
  “我不后悔！”
  剑锋挥下，带出一片血花。
  “可恶！地球的畜生！杀了他！”与小中分对峙的天人捂着受伤的部位退到后方大喊。
  “不过是卑微的蝼蚁，居然敢这么嚣张！”
  “……还妄想什么兴国，真可笑，地球早就是我们的玩物了，顺带所有的地球人也是！”
  “折了他的手脚，拔掉他的舌头，挖掉他的眼睛！叽叽叽叽叽叽！”
  “对对对！看他到时候怎么哭着蠕动！哈哈哈哈……”
  少年闻言只是白了白脸，深吸一口气，一语不发抢攻。
  大概晋助也没有想到小中分的进步会这么大。
  他的力气没有银时大，没有晋助可以找准敌人的弱处的洞察力，也没有假发攻守兼备，所以他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速度上。
  速度，是非常恐怖的力量。
  像是刺客，像是忍者，都是以速度见长。他们的正面攻击力是比不上武士，但综合实力绝不会差到哪里去，相反，刺客忍者之流经常会被委以机密重任。
  天下武功无坚不破，唯快不破。
  于是此刻，这里，小中分爆发了。
  就像他从前说过的那样，他是善良天真老好人，可是为了同伴，为了老师，为了某个长发飘飘他想要跟随一辈子的人一句“江户的明天”，他也可以化身为鬼。
  护额早就掉了，衣服也撕裂了数不清的口子，整个人仿佛在血雨里走过一遭。
  脚边的假发还是没有声响，小中分不敢去看，就怕天人看出他不肯逃跑的原因。
  身边堆积的尸体已经高过了膝盖。可是天人实在是太多了，包围圈仍在变小，而他亦快力竭。
  一个不留神，背上划出一道长口。
  “桀桀桀桀桀桀……他快没力气了。”天人们笑了，一点也看不出失去战友的悲愤。
  “地球早就没救了，你为什么还拿着刀？”
  “嘿嘿，你们看他的手在抖。”
  “怕了怕了他怕了，放下刀跪下磕头，我们会勉强给你个全尸！”
  天人们哄然大笑。
  “不……”
  “啊？他说什么？”天人们疑惑地凑近。
  “……不……绝不！我绝不后退！！”小中分黑白分明的眼睛充斥血丝，瞪得溜圆，一口牙险些被咬碎。
  他拼力下砍，生生砍下凑近的天人脑袋。
  一瞬间的寂静。
  所有的天人都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怕……怕什么？！他只有一个人！上！上！我们这么多人，还杀不了他吗！”天人们心虚的晃晃手里的武器，扯着嗓子喊破了音。
  “对对！他只有一个人！”
  “可恶的地球猴子！”
  小中分保持防守的姿势，默默聚集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
  “不好意思呐，不是一个人哟。”
  多么欠扁的声音……这么严肃苍凉悲壮的场面，映着的是高旷的背景，这种时候用这种语调说话感觉就像走错了片场换错了电台用错了导演，连编剧都是三流的。
  这种人简直应该被钉在城墙上供人永世唾骂。
  可是这个时候小中分只觉得全身一松，眼里突然涌出热泪。
  从前怎么没觉得银时君的声音那么有磁性？！简直就是天籁！
  “大家……”
  声音戛然而止。
  “银……银时君！只有你一个人？！”
  小中分有那么一瞬间想就这么一头撞死银时同归于尽。
  一个人有个鬼用啊？！
  小中分脱力的宽面条泪。
  “喂喂，银桑刚刚似乎看见了你鄙视的眼神哦。你鄙视了我把？鄙视了对吧？”银时额头绽放了几朵扭曲的青筋。
  “错觉而已，银时君。”小中分撇开眼。
  “你敢看着银桑说这句话嘛？啊？有种看着银桑的脸再回答一遍啊魂淡！”银时不爽的挥舞手里的长剑，一脚踩上被他砍倒的天人屁股，一脸流氓样。
  “喂！可恶的地球猴子们！你们当我们不存在吗？”天人们抗议。
  “啊——？”死鱼眼移过去，淡淡的看了它一眼。
  下一秒，没了头的身影颓然倒地。
  持平剑于眼前，血色的眸子闪着妖异的红光。
  邪邪一笑，死鱼眼天然卷语气闲散：“那边的三角刘海被打压得那么惨，你们还想存在下去？”
  天人们集体后退。
  小中分扶额：“我没有被打压，银时君……”
  “杀了他们！”天人们互相看了看，点点头，一起冲了过去。
  “银时君！”小中分焦急大喊。
  “切！”银时低啐一口，不退反上，剑横于身前挡下挥向两人的武器：“看看假发！”
  “啊……啊！”小中分赶紧点头。
  小中分三步做两步，正要蹲下，突然觉得背后有风。
  银时抽出面前天人身体里的长剑，突然心中“咯噔”一声，猛然回头。
  体格较小的一个天人乘着银时砍翻身边的队友，俯身穿过，对着小中分举起武器，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的笑。
  “扑哧。”
  血肉带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大片的血液飞溅上小中分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六、
  小中分呆愣。
  直到有人轻轻擦去他脸上的血迹。
  “干得好。”假发朝他微笑。
  “小……小太郎君！”小中分泪目。
  假发利落的抽出天人腹部的长刀，慢慢站起身。
  “太慢了，银时。”假发对天然卷抱怨。
  “喂！你有资格说这种话吗？啊？要不是银桑你现在就在去三途川的路上了！”
  “你不来我也能带着小中分冲出去。”
  “得了吧你到刚刚为止还昏着吧？梦里冲出去吗！”
  “当然是凭着武士的无上精神。”
  “你的脑袋被你刚刚摔得更坏了吗？最然银桑以前就觉得你脑子坏掉了，可是你刚刚好像坏得更严重了……”
  那厢两个人还在背靠背拌嘴，顺带中间夹了个脱力加黑线的小中分。
  这厢天人们的吐槽之魂熊熊燃烧起来。
  喂喂！不带这么看不起人的！
  哪有人边拌嘴边砍人的啊？还砍得各种顺手，你们真的没有练习过吗？
  这还不是关键，关键是这么一圈天人居然破不了那两个人的防守？！
  说出去笑死人哦！
  天人们悲愤了，天人们泪奔了。
  天人们挥着武器嗷嗷地扑过来。
  ——开主角光环神马的最讨厌啦啊啊啊啊！！
  银时和假发却不假思索，一甩扔掉手中武器，两手按下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