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节
作者:不言败      更新:2021-02-17 00:53      字数:4722
  你进来给你交代。”
  一时容迎初和唐姨娘二人便在忐忑中退出了内堂,眼看着韦英和柯怀远一同进入了里间。
  正自惶惶之际,唐姨娘慰抚地握住了她的手,道:“迎初,章太君是个明白人,一切有她做主,你只管静心等候吧。”
  静心等候,亦是她此时唯一可以为之的了。
  外间宴席觥筹交错,新郎官柯弘安举着酒杯在席间穿梭往来,似乎是全然不知内堂处,柯家与韦家的那场至为关键的密议商谈。
  容迎初远远地注视着他已然有些醉意的背影,不知为何,总觉得在那艳红如霞的喜袍映衬下,他的音容笑貌都带着几分粉墨登场般的伪装,如同做戏,脸上的每一个神情,每一分笑容,都无懈可击。
  思及此,不由又暗笑自己想得太多,迎娶韦氏,本就是他自身之意,又何来勉强做戏之说?
  需要在此处苦心孤诣演尽好戏的人,从来只有她一人而已。
  胡思乱想之间,益发觉得时光如凝胶般过得尤其缓慢,不由自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他不知何时从繁闹扰攘之中抽出身来,悄然到她身侧。她心思烦乱,又连饮了数杯,头脑间不觉沉沉,只托着腮垂首定神,未觉身边那抹无声而至的身影。
  “在这个时候也能醉倒,可是因着胸有成竹?”他的声音轻轻荡在她的耳畔。她猛醒似的回过神来,抬头正好迎上他饶有兴味的目光,她一惊之下不禁往后退开,他却一手拉住了她的手,微笑道:“当心不要摔了。”
  他手心中带点汗湿的温热,这样突如其来地沾腻在自己的肌肤之上,竟有一种奇异的触感。她任由他抓紧自己的手,低低道:“相公大喜之日,亦是迎初名分既定之时,迎初当然不敢松懈。”
  他轻轻一笑,静静凝视她半晌,方松开了她的手,转身走开。
  容迎初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这时昌荣正厅侧门处传来一阵人声动静,转头看去,却是柯怀远和苗夫人陪同着韦英一行走出。她见状整颗心都悬了起来,颤巍巍地自座上站起,难掩紧张地看向柯怀远。
  这三人中,韦英的面上只一派平静,看不到任何端倪,反倒是柯怀远和苗夫人二人神色各异,尤其是看到容迎初后,苗夫人的眼光一下冷厉得慑人,犹如积聚了万般的憎厌与怨怼。
  柯怀远接触到容迎初急切的眼光,不禁看了苗夫人一眼,苗夫人纵有十分的不愿,却只得上前对她道:“老太太让你进去说话。”
  容迎初装作不曾发现苗夫人的不豫,维持着得体的礼数谢过了她和柯怀远,便施施然往内堂走去。
  柯老太太自送走了客人后,便让秦妈妈伺候着侧躺在南窗下的炕上。容迎初进来后,她也并不马上答理,只捧了一碗鸭肉粥吃了,用清茶漱过口后,方朝容迎初招一招手,示意她在炕沿上坐了,缓声道:“孩子,走到今日这一步,当真是很不容易,是吗?”
  容迎初两眼微有潮热,道:“托老太太的福,纵然举步维艰,可为了那个结果,再多的苦也值得。”
  柯老太太拉过她的手,轻拍了拍,道:“要是我告诉你,刚才我对韦将军说,日后会寻个理由将你休弃,让你下堂,你可还会觉得受苦是值得的,你可会怨恨我这个老婆子?”
  容迎初微微错愕,旋即又冷静下来,道:“迎初还记得老太太当日说过,若想在这府里活下来,只能靠自己的本事。如果迎初如此费尽心思也只换来这样一个结果,那便是不配得到老太太的怜惜,要撵要休,全凭老太太一句话罢了。”
  柯老太太笑得浅淡,言辞清晰道:“迎初,今日我便会让你以正室的名分入柯家族谱。”
  这句梦寐以求许久的话,从老太太口中轻描淡写地道出,一瞬间她竟有如身置梦中的错觉。容迎初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讶然道:“老太太您是说……”
  柯老太太看着她这副呆若木鸡的模样,笑道:“你一向处变不惊,何以等到定局了,反倒失了方寸了?”又道,“你从此便是我正正经经的嫡孙媳妇,你是堂堂正正的柯家长房长媳!”
  容迎初只觉头脑间一阵热潮,情不自禁就站起了身,“扑通”一声跪倒在老太太跟前,颤声道:“承蒙老太太不弃,还了迎初这个等待已久的公道!”
  秦妈妈得了柯老太太的示意,忙上前去扶起容迎初。柯老太太道:“你先别谢我,也别高兴得太早。我虽让你暂时居了正室之名,可我也确确实实有对韦将军说,日后必要寻了由头把你休弃,让他家的姑娘成为正室。这样一来,往后的日子与过去又不一样了——韦家姑娘自然是不能屈居妾室,她以平妻的名分进门,是与你平起平坐的。她的出身摆在那儿,只消揪着你一点错处,你的正室之位便会不保。所以,你不仅要学着管你房里的这些人,还得学着伺候相公。”她益显得语重心长,“迎初,这段时日我冷眼看着你如何争名分、夺地位,没错,你是一个很有手段的人。可是,你却忘记了至为重要的一点,你忘记了你作为妻子的重任。”
  容迎初眉头深锁,凝神听着老祖宗的话,及至听到最后一句时,她面露愧疚之色,正想开口说话,老祖宗却摆了一下手,兀自道:“为妻最最要紧的事,并非争这朝夕的长短,而是能不能够为家族开枝散叶、延绵子嗣。我答应了韦将军,倘若韦氏先于你怀上柯家的血脉,我必会以你无所出为由,给你出妻书,让韦氏成为真正的嫡夫人。迎初,你的路还长着呢。”
  虽已经是入冬时节,但这室内不透风动,炕内又燃着火龙,容迎初脑门上竟微微地渗出了薄汗,只不知是闷出来的,还是震慑过后的压力所致。她心下明白当中的要害,也知道老祖宗这番话是推心置腹。
  这场争斗,表面上赢的人是她,事实上,不过只是开端而已。
  容迎初垂眉敛目道:“老太太为保迎初,已然费尽心思,迎初感激不尽。迎初过往所为多有偏颇,老太太不予怪罪已是对迎初的莫大宽容。日后我必会谨记老太太今日之教诲,悉心伺候相公……”她面上微微泛起一抹嫣红,“为柯家继后香灯。”
  柯老太太颔首,脸上浮起了倦意,道:“好久没说过这么多的话,我是乏透了,这喜宴我便不再出来了。迎初,你如今身为弘安的嫡妻,他娶平妻的大喜你得多给照应着些,多显你做大的心胸和风范。”
  容迎初目内蕴了一缕了然,微笑道:“迎初必定谨遵老太太教诲。”
  接下来便送了老祖宗出昌荣正厅,再度返回到宴席中时,便有柯怀远的近身管事王洪过来请她到偏厅去。
  柯怀远早已依照母亲的嘱咐将族中的长辈请到了昌荣偏厅内,容迎初到达之时,厅中除了一众柯家的主事人及族内的长辈外,柯弘安及韦宛秋也已在此间等候进行“拜见礼”。
  所谓“拜见礼”,便是一对新人在婚仪过后,对长辈论亲疏、辈分依序跪拜见面,称“见大小”。柯怀远更将族长请了过来,意在于此时将容迎初和韦宛秋二人依了名分记入族谱。
  容迎初在过门之时,并没有向长辈们行“拜见礼”,因此柯怀远便命她先上前行拜礼,也是要昭示族中,她容氏从此便是安大爷的正室大夫人。
  她拜过后,依次方到韦宛秋。
  容迎初退到一旁留心着韦氏的行举。名分一事既定,这对于出身金贵的韦氏,不啻于变卦和莫大的耻辱,可只见她此时举止娴雅地向长辈们行礼奉茶,声声温婉地称呼问好,不似有半点不悦之意,一时竟让人有点捉摸不定,不知内里深浅。
  该是已在新房中挑去了“盖头篷”,韦宛秋已不是喜帕覆面,换了一顶联珠赤金冠,金冠两侧镶碧玉并蒂莲花,齐齐垂下的珍珠珊瑚流苏掩住了面庞,明珠莹光流转之间,隐约可见其娇丽多艳的芙蓉玉面。可窥见那明媚的容姿,但却捕捉不到分毫容神,一应端倪,仿佛都掩藏在她不见波澜的得体礼数之下。
  是安于本分,抑或深藏不露?
  “拜见礼”过后,众人再移步府中祠堂,由族长主持入族谱之礼。
  待到族长亲书了容迎初的名字在族谱之上时,她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旋即又想起柯老太太的警醒之言,心下不由微微一紧,下意识地往相公柯弘安看去,不料却一下碰上了对方的目光—— 不知何时开始,他已注目于她,向来涣散无神的俊眸内,竟透出一股意味深长的深邃来。她不意会与他四目相投,有一瞬的慌乱,心如鹿撞般跳个不停。
  一应繁缛的礼节过后,由数名丫鬟、媳妇前来送韦宛秋回新房,容迎初则和柯弘安一起返回昌荣大厅继续与宴。
  如此喜宴直到晚上戌时方席散。柯弘安喝得酩酊大醉,由夏风和紫文一众近身扶着返回万熙苑中,容迎初跟在后面一路同行,心中思量良久,方上前去对紫文道:“大爷醉成这副模样,马上就送进南院新房去的话,只怕会让新妹妹多费心照料了。不如这样,我随你们一同过去伺候,先让大爷在南院外厅歇一会儿,好歹过一点酒气,再送入洞房。”
  紫文看向已然身居正室之位的容迎初,态度更比往日添了几分尊敬,点头道:“大奶奶说得是,我们就照大奶奶吩咐的办。”
  容迎初转头对秋白道:“你先回去吩咐小厨房,让他们备了醒酒汤,马上送到南院来。”
  秋白领了命,加快了脚步先行回去。
  到得万熙苑南院,夏风扶了柯弘安躺在精绣团福缎锦软垫的紫檀长榻上,紫文端来热水,容迎初坐在榻沿亲自用毛巾为他敷脸。
  韦宛秋的陪嫁分别有两名大丫鬟、两名管事妈妈、四名小丫鬟、四名粗使小厮。此时她的管事妈妈周妈妈闻得外间的动静,挑了帘子出来一看,神色微微有变,走上前来道:“原来是大爷回来了吗?有劳大奶奶了。这儿风大,还是让我们把大爷扶进内堂去歇息吧?”
  容迎初不慌不忙地为柯弘安擦脸,道:“不急于这一时。”眼角余光注意到周妈妈闻言后沉下的脸色,浅浅一笑后又道,“我已命人为大爷送来醒酒汤,待我伺候大爷喝下醒酒汤后,再去见新妹妹不迟。
  周妈妈早已得悉有关这位容氏的若干是非,本来看她的眼光是带着轻蔑的,可她毕竟已成为正室大奶奶,面上也不敢太过失了礼数,只道:“难为大奶奶费心了!不过我家小姐心细如尘,早已想到大爷会因喜极而贪杯,酒意攻心,所以早就吩咐了我们准备青梅羹解酒,只等大爷回来伺候他喝下,便可解酒气。”
  周妈妈话音刚落,秋白已然率了手捧红木托盘的小丫鬟进来,一边道:“大奶奶,醒酒汤来了。”一边走到容迎初身旁,从托盘上取过碗盅。容迎初便不再答理周妈妈,自顾从秋白手中接下碗盅,细致地小啜了一口试温热,方用小银勺舀了喂到柯弘安嘴边。
  周妈妈见状,心下气恼不已,又不能发作,只阴着脸立在原地。韦宛秋的贴身大丫鬟丹烟从内堂出来,看到大爷竟躺倒在外厅中由着大奶奶喂茶汤,不由怔了一怔,对周妈妈道:“小姐让我出来看看,妈妈怎的还不命人把大爷扶进去。”
  容迎初不是没有听到丹烟的话,只一派从容地照顾着柯弘安,眼神儿悄悄地飘向秋白和紫文。
  周妈妈撇一撇嘴,道:“依规矩原是该把大爷送进新房里才是,可不知大奶奶为何竟不顾礼数,偏生不让我们把大爷扶走。”
  秋白上前一步,笑吟吟地对周妈妈道:“这位妈妈今日才随了新奶奶进府,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才是。这府里自有府里的规矩,这院子里也有院子里的规矩。我家大奶奶是这院子的女主人,也是新奶奶的姐姐,做姐姐的生怕妹妹过门第一天就受累,所以才会不辞辛劳地过来代新奶奶伺候大爷。如此一片苦心,在妈妈眼里竟落了不是吗?还口口声声说规矩礼数?妈妈懂得什么叫规矩礼数?非议主子就是你们眼中的规矩礼数吗?”
  周妈妈和丹烟二人闻言,都变了脸色。她们在将军府中都是一等一的管事身份,自家小姐更是老爷的掌上明珠,整个将军府的下人莫不以她们为尊,何曾受过这般对待?丹烟咬一咬牙,道:“姑娘此言未免过重,今夜原是我家小姐与大爷的洞房花烛夜,大爷醉倒也该由我们伺候的,断没有受累之说。”她眼睛看向容迎初,道,“大奶奶,时候已经不早了,大爷也喝过醒酒汤了,不如还是让我们把大爷扶进去吧?”
  容迎初仍是不言不语。紫文想了一想,板着脸开口道:“你们当真是不识好人心!大爷醉了,大奶奶亲自把大爷送过来,如今不过就是想伺候好大爷,让爷舒坦一些再去见新奶奶罢了!你们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