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我对不起你，都是我的错。”
  雨走过来，轻轻的抱住我，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我的全身都不自禁的痉挛。雨杀了人，我不知道雨会那么狠，当他掏出刀子捅向那个抓住我的学长时，我惊呆了，以至于完全忘了这件事的可怕后果。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对我，在我好不容易获得一点关怀，获得一点爱的时候，要这么残忍的打碎我那可怜的美梦，让我从天堂跌到地狱。
  “不，跟你没关系，你太善良了，我想永远守护着你，不让你受到伤害。可是我的力量还是太薄弱了，我痛恨现在的我，我想变得强大，可是我怕我没有机会。”雨的眼睛里有着自责，但更多的却是那深深印在我脑海里，想忘也忘不掉的熟悉的痛苦和疯狂。他的双手用力，我倒在他怀里，他的力量越来越大，几乎要将我扳成两段，“小雨，为了你，就是杀光天下的人也没关系，是他们太过份了，怎么敢勒索你，怎么敢打你，他们都该死，我没错，我没有错……”
  雨疯了。我一阵悲哀，我心里的认知让我的世界一瞬间毁灭。原来到最后，疯的不是我，是雨，这个我以为会救我出深渊，给我全世界的人。我是个罪人，雨那么深的爱我，最后却因为爱我而疯狂，我用爱毁灭了他，如果他不爱我，他会好好的活着，像大多数的少年那样平平安安的渡过一生，可是，现在迟了，一切都无法挽了，我除了和他一起疯狂，一起毁灭，没有退路了。
  18
  “雨，你逃跑吧，逃得远远的，逃到没有我的世界，就会安全了。”
  这是我唯一想得到的办法。
  “我逃不掉的。没有你的世界，我活不下去。”雨惨然一笑，“离开了你，我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我听到了敲门声，听到了屋内的电话震天的响，听到窗外雷电交加，树影婆娑，我吓得浑身发抖，我看到了血在我周围弥漫，我想尖叫，可是我不敢，我弄不清究竟是我杀了人，还是雨杀的，我突然之间又觉得，莫非疯的是我？
  “雨，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我哀哀的地叫，四处摸索，明明他就在那里，为什么我好像看不到？
  雨紧紧的抱着我，发了疯似的摇晃我的身体，“你清醒一点……求求你了，不要这么脆弱……”
  我听到雨恐惧而低沉的哭声，他的声音很悲伤。
  为什么要悲伤？是后悔了吗？后悔为我杀了人？我冷笑，你不是爱我的吗？难道这一点小小的惊吓就受不了了吗？
  我迷迷糊糊，雨的声音在我周围飘荡，但我听得不是很真切，一时觉得雨如果因为这件事而毁了前程，我根本就是个大灾难，这辈子都在给人添麻烦，我的存在好像天生就是去祸害别似的，爸爸是这样，雨也是这样，我根本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一时又觉得怨恨，没有一个真心爱我的，爸爸因为我是他儿子而不得不管我，雨大概也是同情我，我有什么值得别人爱的，我是一个疯子，就算现在不是，迟早也会是，有多少人会爱一个疯子？
  “逃走吧，雨，逃啊……”
  我喃喃自语，站了起来，想拉开房门，可是门被锁死了，我拉不开。
  雨拉着我的手，我抬头看他，还是那张熟悉的脸，他轻轻的抚摸我的脸，看着我的眼神既绝望又失落，隐隐的带着混浊的迷茫。
  “我不走，我也不逃。”
  我听见他说，说的声音很轻很淡，仿佛怕吓坏了我。
  他握着我的肩，目光紧盯着我，“小雨，听我说，我想保护你，想让你不受伤害，想让你从遗传性精神分裂症中摆脱出来。可是我失败了，小雨，你或许不知道，你早就疯了，你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可是我知道。不管你发不发疯，我都爱你的，只要你在我身边，你就算一辈子都不清醒也没关系，我会照顾你，可是现在我觉得我也快疯了……”
  我疯了么？我静静地靠在雨的怀里，觉得周围的一切都不真实，也许我真的早就疯了，只是我自己感觉不出来。我听到他继续说话的声音，我努力的听着，但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也听不进，就算明知道是简单明了的句子，我却仿佛不懂他说的每个字的意思。
  “小雨，没有了你，我活不下去，与其两个一起发疯，不如趁我还清醒的时候，我们一起死吧，死了就能躲开这里的一切，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19
  不，我不要死，我这么辛苦、我这么努力的挣扎，就是为了活下去。
  我承认，我怕死，死了我就什么也没有了。
  “小雨，不要害怕，不痛的，一点也不痛。”
  雨轻轻的笑，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
  “只要一刀下去，很快什么都能结束，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雨继续诱惑的轻哄。
  真的能永远在一起吗？我恐惧的看着他脸上疯狂的微笑，到底我俩是谁疯了？
  “不，雨，我不要死，不要杀我……”我哭叫着，双腿无力地跪倒在地，“为什么，为什么爸爸要杀我，雨你也要杀我，我做错了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哭？你不是爱我的吗？为什么不愿意和我一起死。”雨站住，刀慢慢的垂下，喃喃的自语，“小雨，小雨，你还爱我吗？”
  “我爱的，我爱的，我一直一直都是那么的爱你。”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扑过去，抱住他的腿，“雨，不要怀疑我对你的爱，我只是害怕，我不想死，求求你，也许那个学长没死，我们谁也用不着死，说不定我们还有机会，不要这么快下定论。”
  雨伸出没有握刀的手摸着我的脸，“小雨，你不明白，我们没有机会了，没有了……”
  “有的，有的，一定有的……”
  “小雨，你什么时候才会清醒呢。”雨轻轻的叹息。
  我抬起泪眼迷朦的眼睛看着他。他的眼神也是迷茫的，他就那样呆呆地站着，明明是我爱的人呀，为什么他看上去那么孤单？像是不真切的虚影，像是没有实体，悲伤的、绝望的孤单的身影。他也在流泪，豆大泪滴一颗颗滑出眼眶，他没有恐惧，只有悲伤。
  是我伤了他的心吗？他曾说只有我能令他伤心，令他伤心地流泪，他眼角下那颗“伤心落泪痔”显得那么明显，又那么伤痛。
  “对不起，对不起……”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只是不想死，雨，我只是不想死啊，为什么你不明白啊……”
  “你难忘了，你曾经也说过，不要像妈妈那样毫无尊严的死去，你真的要等到那一天吗？”雨比我更伤心，“小雨，你不想死，我也要你死，你放心，我会陪着你的，一直一直陪着你，谁也不会把们我分开……”
  我惊恐地后退，我什么也看不见，只看到他手上发出寒光的刀刃。
  就在这时，我听到门被敲得咚咚作响。
  “救命……救命……”
  我扑到门上，门是反锁的，我抖着手，却怎么也拉不开门锁，我哭喊着，挣扎着摇头，却看到雨冷冷的笑……
  我逃不掉了吗？
  巨大的撞击声传来，我感到自己也被撞得飞了起来，也听到刀具落地的声音。
  头撞到桌角上，有粘稠的液体从额角滑下，我模糊地看到爸爸焦急的面孔，他在吼叫些什么，可是我听不到。
  唯一的意识是：我得救了吗？我不用死了吗？
  20
  我是在嘈杂声出醒来的。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病床，白色的床单以及白色的……我。
  我静静地躺着，病房外传来女人的哭叫声和父亲低微的道歉声。
  “你儿子明明就是疯子，为什么不送精神病院，要让他在外面乱跑，他拿刀捅了我儿子你知道不知道？我儿子要是有什么万一，我不会放过你们父子的……”
  “对不起，对不起，小雨不是有意的，他一直都是很正常的，是突发性的……”
  “你那疯儿子就跟你那个疯老婆一样，什么时候发疯谁也不知道，你要他把全社区的人都杀光，才送他到精神病院吗？”
  “对不起，对不起……求求你们，先离开，小雨他还没有醒过来……”
  “他连人都敢杀了，还怕什么？他根本就是个疯子，疯子……他有本事连我也杀了，反正疯子杀人不用坐牢……”
  爸爸的声音开始哽咽起来。
  ……
  我躺着静静地流泪，爸爸，我真的疯了吗？我杀了人了吗？为什么你的声音那么卑微、那么低沉。这就是命运么？命运，我曾经以为我能战胜的，结果是我一直在欺骗自己啊……我开始笑，放声大笑。
  爸爸飞快的闯进门来，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丑陋的女人。
  还没等爸爸来到我面前，那个女人就一把推开了爸爸，一把抓住我的衣领，“你这个疯子，你要发疯，伤害谁不好，为什么要伤害我的儿子……”
  她有力的手紧紧抓住我的衣领，我几乎窒息，我像个破败的布娃娃被人抓着摇晃。
  爸爸冲过来，抓住女人激动的手，哀求道：“求求你，他还在生病，放开他……”
  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也全都上前来，拉着女人的手劝慰。
  挣扎中，女人用力的给了我一巴掌。
  “啪。”
  我捂着被打的脸，胸口突然有一股无法压抑的愤怒升了起来，你们凭什么这样对我，凭什么……就算我真的疯了，你们没有权利这样对我……
  我疯了吗？的确，我早就疯了，我能不疯吗？不管我疯不疯，你们不都是这样看我的吗？我就是个疯子……
  “对，我是疯了，我不但要杀你的儿子，我你也要杀，我要把你们全杀光……”
  我口不择言，扑了上去，用凌厉的指甲朝女人的脸上挖去，我无法平息内心的怒火，也许不是怒火，只是我无法再忍受了，我想伤害，不止是伤害别人，也许也是伤害我自己。
  “小雨……”
  爸爸惊怒地唤着我，我听到了，可我装做没听到，我嘶喊着，有无数双手伸过来想按住我，我扎挣着，不，我再也不要做什么乖宝宝了，就算我再乖，再听话，我还只是个疯子，我讨厌看到人们眼中的厌恶，我也讨厌人们眼中的冷漠和戒备，我更讨厌他们在我背后的指指点点，我讨厌这一切，我痛恨这一切……
  可是，所有的人都在和我做对，都拦着我，都试图抓住我，胳膊被抓住了，腿被按住了，他们的力道好大，按在我身上，每一寸骨头都在痛，或许还有故意或非故意的拳头揍在我的肚子上……
  然后是冰冷的针管刺在我的手臂上，尖锐的针头，毫不留情的穿刺着我的皮肤，在我挣扎的肉里搅动，好痛啊，真的好痛……
  我真的疯的，我笑，看来，是真的了。
  21
  雨，你说的没错，我们没有机会，真的是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小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爸爸宽大而温暖的手在我脸上轻轻的抚摸。
  眼泪滑了下来，我抽泣着。我还年轻，为什么这个世界对我这么不公平？
  “对不起，小雨，对是爸爸的错。”
  爸爸见我哭，他疲惫而憔悴的脸上也老泪纵横。
  爸爸，你也在后悔吧，后悔当初不听家人的反抗，执意要娶妈妈。其实，爸爸，我和妈妈更对不起你，要你眼睁睁地着的自己所爱的人，一个个在你面前发疯，然后死去，这种打击是我们带给你的最沉重的不幸。
  “爸爸，我想回家，我不想待在医院里。”我静静地说，心里也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了。
  爸爸的脸上有一丝迟疑，我知道他怕我再发病。
  “就一个晚上，一个晚上就够了。”我乞求他，我不想死在医院里，我不想像妈妈那样疯狂的从六楼跳下，趁我还清醒，让我回到熟悉的地方，回到雨的怀抱，他答应和我一起死的，我什么都抛弃了，只有他，只有他……
  雨，我不管你是真实存在的，还是根本从未存在过，可是我感到好孤独，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清醒的还是发疯的，但我的意识里有你，我仍然记得你，记得你温暖的怀抱，记得你安慰的低语，记得你浑浊的疯狂的眼眸。
  我从你眼中看到我自己，那个疯狂的自己，你是我心底最深的恐惧，也我是心里最渴望的爱和关怀。
  爸爸紧紧的握着我的手，他看着我，不舍地看着我。
  爸爸，你想送我走对吧，我昨天听到你趁我睡着的时候跟前来探望我的高院长商量送我去精神病院，你想把我关起来对吧，可是，我不想去，一旦去了，我就再也不可能清醒了，就算是做鬼，我也想做个清醒的鬼啊，就算就算只是偶尔的清醒也好啊……
  “求您了，爸爸，我知道我没有机会了，就让我再看一眼我的房间吧，在我清醒着的时候……”
  “爸爸答应你，乖，小雨，不要担心，爸爸一定会治好你的，你要相信爸爸……”
  爸爸把头埋在我的手心，我感到温热的眼睛顺着我的手滑落到惨白的被子上。
  “爸爸，其实我没有病，没有疯，真的，你相信吗？”
  “我相信，我相信，小雨是正常的孩子，小雨是再正常不过的孩子。”
  是吗？恐怕只有这一刻是正常的吧。我连自己的记忆都不能确定是真是假，我是真的正常吗？可是，我真的需要你的肯定，哪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