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节
作者:
童舟 更新:2021-02-19 13:04 字数:4963
动,也许是玉府的人祭坟归来了!便忙跳下马来,躲在道旁一垛断墙后面,等那官轿来到近前,她才探头举目望去,见走在前面的一乘六抬大轿,轿前门帘高卷,端坐轿里的正是玉玑。后面几乘虽紧垂轿帘看不见轿内是谁,但已猜出定是鸾英和丫环仆妇等人了。玉府一行人刚一过完,她正要上马,忽又见德秀峰、德幼铭和罗燕三人骑着三匹大马也正向这边走来。她又赶忙隐身墙后,直等他三人已经去远,才转出墙来,上马向前驰去。不过两个时辰便已到了大觉寺前。春雪瓶见时光尚早,便跳下马来,牵马入寺,寻了个僻静之处,坐下身来细细地运筹着自己的动止步骤。她知道,这将是她寻得母亲的最后一个时机了!自己的猜测会不会有误?母亲又是否会来?这在她,心里也仍无把握。她不断抬头察看天色,心里正受着焦躁和不安的折磨。
天色渐渐地黑下来了,春雪瓶的心情也随着天色的幽暗而紧张起来。她已觉事不宜迟,便忙又站起身来。牵马出寺,绕过大道小心地向松林走去。进了松林,她选了一处离墓不远而又易于隐藏的地方,将大白马拴在树上,然后才移身躲到一株大树背后。凝神侧耳,静静地等着。时刻在静静地紧张中过去。初更,二更,四周像死一样的静寂,她能听到的只是她自己心的跳动。残月已从东方升起,淡淡的清光斜斜地射入松林,一阵风来,寒透肌肤,春雪瓶不由一阵寒栗。她正想转出身来活动一下身子,赶去已在向她袭来的倦意,蓦然间,她听到一阵隐隐的马蹄声从林外传来!春雪瓶不由全身一震,赶忙屏息静气,凝神侧耳,向林外注视着j细听着。蹄声越来越近,一瞬间,只见一个黑黑的骑影带着清脆的蹄声进林来了。那骑影来到她近旁不远处才跳下马来,一转身将马拴一在树上。就在这一瞬间,她借着淡淡地月光,已认出了那修长的身影正是她日夜思念的母亲;那大黑马在月光下依然是那么神骏!春雪瓶紧咬牙,强按心,制住了自己的激动,仍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一个最适宜的时机!这时,她看见母亲已直向玉帅墓前奔去,刚一走到墓前,一下就扑向墓碑,双膝跪地,将额头紧紧贴在墓碑上,随即传来的便是一阵嘤嘤的撕碎人心的哀泣。母亲哭呀哭,直哭得寒风静,松涛息,月光冷……。母亲哭了许久许久,才渐渐咽下悲哀,站起身来,在墓前喃喃祷祝。那祷祝声细如游丝,春雪瓶一字也听不清楚。母亲祷祝已毕,才转身来到自己的墓前,手抚墓碑,默默站了片刻。只短短的片刻,她随即又一转身,快步向大黑马走去。眼看她已快踏镫上马了,春雪瓶这才迅即转身出树,轻轻叫了一声:“母亲!”随即扑上前去,双膝跪地,紧紧地将母亲的双脚抱着,松林里又响起一阵嘤嘤的哀哭之声。
第二十四回 护舅出关沿途怀警 飞骑接箭众寇心惊
春雪瓶一下从树后窜出身来时,玉娇龙也不禁吃了一惊。她瞬即认出是春雪瓶来,便站在那儿凝然不动了!任春雪瓶跪在地上抱住她的双脚哀哀啜泣,她只埋下头来凝望着她,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她那颗受尽煎熬,日夜担惊受怕的母亲的心,这时是惊是喜,是恼是忧,是爱是怨,连她自己也分辨不清了!
春雪瓶哭了许久许久,才抬起头来仰望着玉娇龙,说道:“母亲,我寻得你好苦!”月光斜照在她那满是泪水的脸上,显得是那样的凄楚动人,又是那样的惹人疼爱。
玉娇龙从哽咽中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俯下身子将春雪瓶扶了起来,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目光凝视着她,说道:“你真不该来啊!”接着又不胜感伤地说道:“这都怪我,是我把你宠坏了!”
春雪瓶拥着母亲,将脸儿紧紧偎贴在她怀里,说道:“母亲,你打我骂我都行!女儿只要找到了母亲便一切都心满意足了。”
玉娇龙又是一声悲沉的叹息,随即举起手来为春雪瓶擦去脸上的泪水,犹带着些儿责怨地说:“你哪知人世的险恶和利害!”她警惕地向着松林四周环视一下,又说道:“这儿不是久留叙话的地方,快上马随我前去!”
春雪瓶忙转身去到树后牵来大白马,等母亲跨上大黑马后,她也踏镫上马,跟随在母亲身后出了松林,策马向西驰去。行了不久,前面已是去妙峰山的进山路口,玉娇龙也不说话,拨马迳向妙峰山行去。春雪瓶虽然感到有些诧讶,却也不便多问,只勒马紧跟母亲身后,一路向山上行去。二人行至半山,路道越走越变得陡窄,残月亦已落下西峰,眼前显得一片幽暗,正在这进退两难之际,玉娇龙已翻下马鞍,牵着大黑马向道旁的一片树林中走去。春雪瓶也忙下鞍牵马跟着母亲走向那片树林。穿过树林,右旁出现一处涧谷,涧谷两旁是万仞悬崖,谷底长满了灌林荆棘,借着星光望去,冥冥幽幽,令人怵怖莫测。树林左旁是一座小庙,从小庙四周那荒芜得已寻不出路径的情景来看,便已知那是一座冷败多年的小庙了。春雪瓶跟着母亲走进小庙,将马拴在庙内廊上,一同走进殿旁小屋,母亲打燃火种,点亮蜡烛,春雪瓶借着灯光向小屋四壁一望,只见壁角结满蛛网,墙上石灰半已剥落;屋里只有一张旧床和一张破桌。床上除了铺垫着一层麦草外,便只有草席一床,席上放着貂裘一领。春雪瓶看到这情景,不禁心里一阵凄楚,望着母亲恻然问道:“母亲这些日子以来难道就住在这样的一间屋里!?”玉娇龙淡淡地一笑:“我已习于荒僻,这儿倒是很幽静宜人的呢!”
春雪瓶忽觉心里一阵疼痛,忙紧紧拥着母亲,哽咽地说道:“母亲怎竟自苦如此!”
玉娇龙:“为了我所爱着的亲人们,我只能这样,我也甘愿如此!”
昏黄闪闪的烛光伴着春雪瓶低声阵阵的啜泣,屋里暂时陷入一片沉静。
母女二人拥在一起站立了会儿,玉娇龙才将春雪瓶带到床前,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将她注视着,显得有些心绪不宁地问道:“你适才躲在那片松林里是干什么去的?”
春雪瓶:“就是为了等母亲到来。”
玉娇龙:“你怎知我今夜会去。”
春雪瓶:“今天是玉帅周年忌辰,我料定母亲会去的。”
玉娇龙微微一怔:“玉帅生前曾对我有恩,正好我今夜路过那儿,才顺便到他墓前一祭的。”
春雪瓶:“母亲不用再向我隐瞒过去的事情,一切我都已经知道了。”
玉娇龙惕然地:“你知道了什么!?”
春雪瓶:“我已知道,母亲就是玉娇龙。”
玉娇龙怔了怔,随即肃然正色说道“雪瓶你昕着,母亲不是玉娇龙!——玉娇龙早已死了。她的坟墓就在那片松树林中,还有圣上的旌表和封赐,这不仅攸关玉娇龙的名节,还攸关着玉府满门性命,千万妄言不得!”
春雪瓶见母亲说得如此严重,也不禁感到一阵寒栗。她忙点点头,说道:“这利害女儿也是知道的。因此,一月前田项阴谋潜入玉府侦查盗迹,当我察知他是心怀叵测意在搜罗罪证妄图加害玉府时,我便前去破了他的奸计,并将田项派去的那班爪牙着实戏弄了一番。”
玉娇龙恍然憬悟而又不胜惊异地:“啊,那天晚上在后园楼上燃亮灯光的人原来是你!”
春雪瓶得意地点点头,随着又把事情发生的原委经过一讲了出来。她讲完后,满眼含着娇气地望着母亲问道:“怎么样!?女儿是不是已经长大成人,懂得如何办事了!”
玉娇龙含笑颔首,瞅着她满怀欣慰地说道:“没想到你竞有如此心计,做得也这般周密!这下我对你也真放心了。!”她沉吟片刻,又说道:“那天晚上你纵然不去,我量那几个鼠辈的奸狡伎俩也是不会得逞的!你去了.,又这样做了,却也大慰我心!只是你留下那只灯笼,实如给田项心中投下一道阴影,恐他又要萌发杀机了。”
春雪瓶:“蔡姑曾告诉我说,她从鸾英婶子口里得知,八年前玉帅在离开伊犁返京的途中,格桑伏在呼图壁附近截杀玉帅,就是受了田项的指使。”
玉娇龙眉头一挑,忿然说道:“这老匹夫丧心病狂竟至如此!”
春雪瓶:“听王妃说,皇上为了稳定西疆局势;这次又派田项调遣甘、肃两州军马进驻西疆去了。王妃还说,王爷亦知田项阴险残诈,恐生变乱,为了监制田项,王爷又向皇上保举玉玑大人督办西疆政事,兼参赞军机,已蒙皇上准允,日内就将起程赴西疆了。”
玉娇龙不觉吃了一惊:“啊,有这样的事!”她随即紧锁双眉陷入沉思。过了许久,才又抬起头来对春雪瓶说道:“且把你来京后的一切情况说我听听。”
春雪瓶这才将她如何一路寻母进京,又如何代罗燕与巫朵司比武,如何会见王妃,以及王妃如何因看到她手上的指环竟将她误认为是驼铃公主的女儿之事,一一告诉了母亲。玉娇龙在仔细倾听她叙谈的过程中,不时微微点头称许,不时又微微皱起双眉,忧乐悲欢,百感于怀。特别是当她听了春雪瓶从王妃处获悉的那些由西疆军营送来的密报以及田项对王爷说的那番猜测后,玉娇龙真是忧心忡忡,深感世态的险恶和人心的难测,一瞬间,她似觉自己十八年来所隐忍的一切煎熬苦难都成白受,磨难也将永无尽头,等待着她的除了艰危与险恶外,几乎就没有什么良辰美景,也没有什么欢乐幸福!玉娇龙不由一阵阵地感到心悸,她真不知道她这一生是应该由命还是应该由人了!
春雪瓶见母亲久久不语,眼里充满了深沉的忧伤,便小心试探着问道:“母亲,你寻找的亲人呢?可已有了下落?”
玉娇龙微微摇了摇头,发出一声悲沉的叹息,几乎是自语般地说道:“一切可循的线索都断了,真是有如石沉大海,茫茫苍苍,杳无音迹!”她停了停,又喃喃地说道:“我已是心瘁神劳,只差上穷碧落下遍黄泉了,一切都是徒劳!”
春雪瓶从母亲那凄然的神色和悲凉的话语中,感到了母亲心里的哭泣。她不由轻轻投身偎进母亲的怀里,又轻声对她说道:“小雪瓶就在母亲身边,小雪瓶就是母亲的亲人!”
玉娇龙俯下身来,用她的脸偎贴在雪瓶的额上,轻轻地抚拍着她,又轻轻地说道:“是的,你就是母亲的亲人!母亲唯一的亲人也就只有你了!”
一缕缕浸骨的寒气从窗棂中袭进屋来,瓦上一片白色,外面在降霜了。
玉娇龙一探身将春雪瓶抱上床去,她也侧着身子和春雪瓶一起睡下,覆上貂皮,让春雪瓶蜷偎在她的怀里。玉娇龙仍然像几年前在天山的小木屋那样,拥着她,轻轻地抚拍着她,用自己的肌肤暖着她,催她入睡。
窗校里透过一线曙光。点点悠扬的磬声从山崖上沉入涧谷,又从涧谷中飘进庙里,断梦浮思,回肠荡魄。春需瓶睁开眼来向母亲望去,见母亲正注视着屋顶在凝神沉思。她的神情显得肃穆而又安祥,微微下垂的嘴角,没有挂着悲凉的意味,只使人感到一种坚强的意志。母亲那软柔柔的肌肤,仍然和过去一样,散发出使她感到舒适的温馨。这是经过了多少风霜雨雪,熬过多少严寒酷暑和受过多少苦难与折磨的躯体啊!可她却仍和过去一样使春雪瓶留恋她的温柔软滑而赖着不起。春雪瓶似觉已许久没有享受到母亲的温存和爱抚了,尽管天色已亮,她亦已醒来,可她仍然一声不响地偎在母亲怀里,享受着她一生中认为是最美好的时刻。
玉娇龙早已察觉到春雪瓶已经醒来,她没有和春雪瓶说话,也许是她自己也在珍惜这种美好的时刻。只是她心里这时所想着的事情,却远比春雪瓶更加深沉和复杂。这是天性敏悟的春雪瓶也难以猜测和理解的。
母女二人就这样又静静地偎躺了一会,春雪瓶正思度着如何劝慰母亲和她一道返回西疆时,玉娇龙却打破恬静忽然问她道:“你认识一个名叫铁芳的少年?”
春雪瓶不由一怔:“认识。”
玉娇龙:“你和那铁芳是怎样认识的?”
春雪瓶:“是在去塔城的路上和他认识的。”接着她便将他如何在路上拦马强问大白马由来的情景,以及在塔城集市摔跤场上发生的事情,一一讲了出来。但她却隐去了以后在肃州相遇和最近在妙峰山再度重逢的情景。
玉娇龙听了后,默然片刻,又问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