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节
作者:童舟      更新:2021-02-19 13:04      字数:5029
  ,两眼深陷,头戴白色藤皮圆帽,身穿圆领开襟蓝绸夹褂,下穿一条宽大似裙的白色布裤。他叉手抱胸,盯着场中那正在拾钱的汉子,目光冷冷,有如鹰视。他身旁左右各站一人,左边那人面白微须,穿着十分体面,一望而知是个有点地位的人物;右旁那人垂手而立,神情恭谨,不时仰起头来向他身旁那两人察颜观色,完全是一副随从的神态。蔡幺妹看了一会,低声问春雪瓶道:“你是怎么把他认出来的?”
  春雪瓶:“他们常随一些碧眼黄须的外邦人来西疆串扰,因此我一眼就把他认出来了。”
  春雪瓶:“南海边上一个小部落。”
  这时,场里那中年汉子已将地上的铜钱拾捡完毕,正要去收拾绳索架时,那外邦汉子忽然一声呼说:“朋友,且慢!我有话说!”他随即步入场中,走到那中年汉子面前站定,冷冷地盯着他,问道:“这些钱都是你出卖拳技得来的吗?”
  中年汉子不解他所问何意,一瞬间竟答不上话来。
  外邦汉子又说道:“我是问:在贵国公然可以用拳技来当众卖钱吗?”
  中年汉子听他说了“贵国”二字,神情立即警惕起来,肃然说道:“拳技也是百艺之一,以艺换钱谋生,有何不可?”
  外邦汉子冷然一笑:“在敝国,国人皆视拳技武功为国宝,以精到一技为尊,擅长一器为荣,决不容随地作场,恣意敛财。不想贵国竟如此作践武功,难怪贵国素以高深精妙而名扬四海的拳技武功,而今竞致一蹶不振,再已无法与东南诸国一争雄长了。”
  中年汉子忿然作色,说道:“我国历代一向重文尚武,更重文行武德。作场卖艺,原是以武会友,围看的多是行家里手,我来既是向大家讨教,也是借此磨练自己,这正是发扬武功,哪能说是作践!你既口出大言,如此小看我国武功,我这个一般卖艺之辈,就和你一较如何?”
  外邦汉子嘴边隐隐露出一丝轻慢的笑容,冷然问道:“你比金刀冯茂如何?”
  中年汉子不由一怔,说道:“冯老前辈是早已驰名幽燕的武林高手,我怎能比得上他!”
  外邦汉子傲然一笑:“我已和你那位冯老前辈较量过了。他只接到三十六招便败了下去,我还留着三十六招在等你们传说中那位天下无双的李慕白呢!”他随即从身边摸出几粒瓜金,摊在手里,又对中年汉子说道,“我看你武功也还有点根底,只卖得几十枚铜钱,未免太贱;我这几粒瓜金,算是对你功夫的估价。”他说完这话,将瓜金往中年汉子脚下一抛,随即转过身子,昂然而去。
  中年汉子气得满脸通红,赶忙俯下身去,拾起瓜金,奔上前去,拦住那位已经走出人群的外邦人,将握着瓜金的手掌举到他眼前,冲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听着:我技艺虽然不高,对自己的乡亲可以分文不收,但对你来说就是金不换!”他话音刚落,随手便将那几粒瓜金往他面前一甩,随即一转身,昂首阔步地走回场里。周围人群里立即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蔡幺妹激动得满脸绯红,适才还在恨恨连声的咒骂好个外邦汉子,立即又转而为那中年汉子的行为雀跃欢呼。
  春雪瓶一直在静静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情景,每一个细小的动态,每一句话语,她都留心到了。她对那外邦汉子的狂言傲态,以及他那对华夏武术所流露出来的轻慢神情,也不由激起她心里一阵阵的震怒和愤慨,但她不愿轻举妄动,更不愿在这儿和他交手,她终于强忍住了一腔的怒火,并不让自己的愤怒在这一切都很陌生的地方表露出来,她已从那外邦汉子最后所说的一句话里,猜出了王爷派人四出急于要寻访李慕白来京,可能与这外邦汉子有关,兴许正是为了对付他才派人去寻访李慕白的。春雪瓶虽然也摸不透这外邦汉子究竟有多么高深的武功技艺,但她却也曾在西疆看到过南海一带部落的击技和刀法,识得他们的击技、刀法的特点,知道它们的长处和短处,她确信它们是无法和九华秘传的拳、剑相比的。使春雪瓶感到惊诧的是:那外邦汉子提到的金刀冯茂这个人,并说冯茂已和他较量过了,只接到他三十六招便败了下去。这金刀冯茂是谁?她怎从未听人提起过他?春雪瓶一直在心里嘀咕着。
  在回家的路上,蔡幺妹那激愤的情绪才渐渐平静下来。春雪瓶这才若不经意地问她道:“蔡姑可知金刀冯茂这人?”
  蔡幺妹:“当年也是名震京都威镇河北的英雄人物,怎会不知。”
  春雪瓶:“我在西疆怎从未听人谈起过这人?”
  蔡幺妹:“他已隐迹江湖三十余年,人们对他也就渐渐淡忘了。”
  春雪瓶:“他为何要隐迹江湖?”
  蔡幺妹:“听人说,那冯茂三十二年前曾是京城第一高手,后因受人怂恿,与李慕白比武争雄,结果败在李慕白手里,他从此便退隐回乡,一直不曾在江湖上露过面了。”
  春雪瓶那强烈的好奇心又被蔡幺妹这短短的几句话惹动起来,忙又问道:“那冯茂当时在京城干的什么?是怎么和李慕白交起手来的?交手时的情况怎样?”
  蔡幺妹:“听德五爷说,那冯茂原是德盛镖行镖头,凭一口金刀称雄河北,武功武德都十分令人敬佩,德盛镖行正是靠着他才威震冀鲁,生意也随着兴隆起来。后来李慕白来到北京,因仗义扶弱,打了东城一霸,伤了西城两恶,声名立即大噪起来。一些平目与那一霸两恶互有勾结的镖行镖师、武馆掌门,他们自知敌不过李慕白那高深的剑法,便放出流言,挑拨冯茂,激他出来对付李慕白。听说冯茂对那些流言蜚语原也未信,无奈日子一久,说的人一多,他也就渐渐信以为真了。于是,一场震撼京都的刀剑争雄终于展开,二人从已到午,整整斗了一个时辰,冯茂刀法虽高,终难敌李慕白剑法之妙,结果还是败在李慕白手里了。金刀冯茂也因此而断送了他一世的英名,这真是十分令人叹惜的事情!”
  春雪瓶:“我看那金刀冯茂一世的英名并不是断送在李慕白的剑下,而是断送在那些造谣挑拨的小人口里!”
  蔡幺妹:“你说得极是!世上许多仁人志士、英雄豪杰,甚至帝王将相,都是毁败在那些惯于造谣生事、挑拨是非的小人口里。”
  春雪瓶疑思片刻,忽然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蔡幺妹不由十分诧讶地瞅视着她,问道:“你笑什么?又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来啦?”
  春雪瓶:“我在想:猎人能驯养出专门搜逐野兽的猎狗来,让那些害禾损薯而文善于潜形的狡狐猾兔无处藏身,要是人们也能驯养出一些专门嗅识奸佞小人的猎狗来,也让那些谗臣宵小被追咬得原形毕露、狼狈不堪,那就真是大快人心了!”
  蔡幺妹听了她这番谈话,也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她笑过之后,便打趣说道:“要是有谁真能驯出这样的狗来,我一定买一条来养在身边,它就可以帮我识别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了。”她说完这话,低头沉吟片刻,忽又说道:“不妥,不妥,我还是不养这种狗的好!要真养了,说不定还会招惹出杀身甚至灭门的奇祸来!”
  春雪瓶困惑不解地:“为什么?”
  蔡幺妹:“浑浑水养浑浑鱼,这世道只能大家都浑浑浊浊地过日子。要我真养了那么一条狗,那些见不得清水的奸佞小人岂能容得过我!”
  春雪瓶默然不语了。
  二从回到家里时,天色已近黄昏,刘泰保已经等得有些焦急不安了,一见她二人进屋,便带喜带怨地冲着蔡幺妹说道:“我见你二人久久不归,听店里的伙计说,你二人是到天桥去了,真叫人着急,正担心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呢!”
  蔡幺妹斜瞟了他一眼,说道:“有我在,还会出个什么事来!”
  刘泰保:“那是天桥!那儿有谁认识你这位刘老板娘!”
  蔡幺妹不服地:“不认识又怎么样!不认识更好,免得碍口碍手的!”
  刘泰保:“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儿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哪天不出一两桩惹事生非的事情!特别是年轻姑娘到那儿去,没有男子一道怎行!你二人今后如再去,还是由我陪你们一道前去的好。”
  蔡幺妹:“你陪着又怎么样!你陪着就准能保得春姑娘金驾平安无事啦!”
  刘泰保不无自得地:“在那儿提起我一朵莲花刘泰保这名字来,知道的人还是不少的。有我在,至少不必要的误会总可避免。就是出了点什么事儿,也还能找得到几位朋友出来打打圆场,事情也不会弄僵。”
  蔡幺妹嘴一撇,说道:“知道你又怎么样!昨天春姑娘刚到店里来时,跟在她后面的那些蜂蜂蝶蝶,竟一直跟到店门前来了。那些人谁不认识你,谁又不知道这是你一朵莲花刘泰保开的店!可他们还是在门前胡闹了一通,要不是我这位刘老板娘出去镇了他们一下,还不知他们要闹出个什么花样来呢!”
  刘泰保回过脸来望着春雪瓶抱歉地笑了笑,又说道:“这事我已经查问过了,那些人原不知春姑娘是我家的客人,后来他们听你说出她是你的侄女时,不都吓跑了!听说有人还向你赔了不是呢。”他看了看蔡幺妹,见她虽然不再吭声了,可脸上忿忿之色却仍未全消。刘泰保一转念间,忽又说道,“说心里话,我为这事,心里又是生气,又是为你高兴。”
  蔡幺妹十分诧异而又不解地:“你为我高兴什么?这事还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刘泰保堆起满脸的笑意,说道:“你要不是有这么俊秀的侄女,怎会招得那么多人来!这点难道不值得你高兴吗!”
  蔡幺妹不由回过头来看看春雪瓶,不想她的目光竟被春雪瓶那娇润如花、彩霞耀眼的脸蛋留住了。她看着看着,不觉已化忿为喜,竟至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自语般地说道:“说得也是。我有这么秀丽的一位侄女,哪能不高兴呢!值得高兴!”
  房里略显得有些紧张的气氛,突又融洽起来,春雪瓶腼腆地一笑,她那_颗微微感到不安的心,也才又平静下去。晚饭时,大家又谈叙了一些天桥的所见所闻,当刘泰保听蔡幺妹谈起那外邦汉子前去闯场的情况时,他也感到这事有些蹊跷,说他准备去找王府的执事,向他打听一下。春雪瓶想起蔡幺妹在看那姓杨的姑娘踩绳时流露出那种特别激动的情景,不禁说道:“蔡姑的心肠真好,竟对那踩绳姑娘那般疼怜起来。”
  蔡幺妹:“我怜她同时也是在怜我。这兴许就是人们所说的触景生情吧!”
  春雪瓶:“我怎就生不起蔡姑那种情来?”
  蔡幺妹:“你没有踩过绳,更没有在街头卖过艺,自然就生不起我这样的情来。”春雪瓶不由惊讶万分,忙又问道:“蔡姑莫非也会踩绳?!也曾卖过艺来?!”
  蔡幺妹点点头:“是的,我会踩绳,也在江湖上卖过艺的。带着我走南闯北四处卖艺的,也和杨盼盼一样,是自己的爹爹。只是我父女扯场卖艺不是为了糊口,而是为了掩人耳目,以便捉拿要犯。但我父女二人当时因扯场卖艺而所领尝到的冷暖炎凉与苦辣辛酸,和那杨家父女也是差不多的。因此,我今天在天桥一看到他父女二人那般情景,就不禁想起自己十九年前经历过的那些事情,心里也不由难受起来。”
  春雪瓶这才想起蔡幺妹早晨曾提起过她早年到西疆捉拿一名女贼一事来,心里也明白了她乔装卖艺定是那时所为。于是她便趁此问道:“蔡姑捉拿的要犯可就是你早上说过的那名女贼?”
  蔡幺妹:“就是那女贼。”
  春雪瓶:“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蔡幺妹:“耿六娘,绰号碧眼狐。她曾多次谋财害命,在江湖上作恶多端。”
  春雪瓶:“蔡姑将她捉拿到了没有?”
  蔡幺妹:“虽未将她捉拿归案,但她也无好的下场,终于还是被俞秀莲将她除掉了。”
  春雪瓶忽又想起在巨鹿客店里,她也曾隔房听到蔡幺妹对刘泰保谈起过,俞秀莲仗义除害,亲手杀了她的仇人。那么,俞秀莲当时亲手所杀的那人,是不是就是碧眼狐呢?春雪瓶心里充满了疑奇。她急于想探出原委弄清究竟,便又问道:“怎么蔡姑竞未将她拿着,却又被俞秀莲除掉了呢?请蔡姑将事情始末讲来听听!”
  蔡幺妹犹豫片刻,又在春雪瓶的催恳下,才语慢心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