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当初谁第一个决定在西湖边上召开武林大会的绝对是个聪明人。
  你想啊，这样好几千人的大会，人多必定口杂，口一杂就容易心烦气躁，心一烦气一躁就往往会坏事，但是在这西湖边上就不同了，风光如画，烟波袅袅，如此人杰地灵的仙镜，就是脾气再暴躁的人，抬头被眼前美景一熏陶，必定什么火气都能平下去。
  西湖边上武盟总部灵性台。
  此时，我正站在江植水的身后，兴奋地东张西望，这可是我下山之后，见过人最多的场合了。可是我望来望去，眼神却老是管不住的往坐在我前面的江植水身上瞟去。他今日里穿了一身比较正式的衣裳，淡蓝丝质长袍，腰间束着一条蓝玉腰带，我发现他真的很适合穿蓝的，整个人说不出的英挺潇洒，贵气十足，害的我今早在庄里遇见他时，看的一阵呆楞，后来还是给兰冰那家伙嘲笑了一番，才缓过神来。
  我现在虽然是在东张西望，其实心下却是在找场里那些比较能入眼的公子哥儿，每找到一个，就悄悄将他和江植水比一比，结果我一共找了九个，却没有一个比的上他的。
  “你一个人站在这里都能傻笑个半天，……离我远点，我可不想也得了你这疯病。”我还在那里得意呢，兰冰又开始他的“每日三嘲”了。所谓“每日三嘲”是我总结出来的，就是说他每天不嘲讽我三次以上是绝对不会放过我的。
  摸摸脸，我有在傻笑哦？自己怎么不知道？
  “我兴奋不行啊？”把脸皮重新向下一拉，感觉端正些了，这才瞪了兰冰一眼，收回心思，不过想想自己是有点傻，幸亏江植水坐在前面没有看到。
  “这样就兴奋拉？小土包子就是小土包子。”兰冰坐在江植水旁边，唉，他是侠义帮帮主嘛，当然也是要来参加这大会的。
  “嘿嘿……”我只好傻笑，土包子？那我就土包子给你看。
  “那几个是什么派的，怎么衣服穿的那么奇怪？”我一指刚刚走过去的三个壮汉。
  “是滇门的人。”
  “这个这个呢……哇，美女啊……”在我们斜对面坐了个漂亮的姐姐。
  “她是水路总瓢把子的妹妹，郭小英。喂喂……注意点形象……你口水要流下来了啦……”
  瞎说，哪里有？到现在能让我看的流口水的只有一个……
  其实说真的，我小仙不管对方是男是女，只要是美人的我大都没什么抗拒力，因为看的实在是赏心悦目嘛，这就叫惺惺相惜知不知道——就是我自己长的太好所以天下所有长的好的人我都喜欢。
  不过也有例外的，比如说现在坐在旁边的这个兰冰，虽然这里所有的“美人”加起来都不及他来得桃花，可是小爷我就是对他没兴趣，我又不是自虐狂，老是被他这个调侃，那个讽刺的，我看到他逃还来不及。
  “要看美人，你面前这个还不够？居然还想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也不怕我会伤心啊……”兰冰眼波一转，一朵招牌桃花就这么向我飘来。配上他那哀怨的语气……
  呃，我吐……
  “兰冰，你知道为什么西湖的水有那么多吗？”
  “为什么？”
  “因为有的人脸皮厚的天人共愤，所以每人吐一口，西湖的水就那么多了。”
  “是吗，原来如此啊！哎？你才刚到杭州不超过十天，居然就让人吐得填满了西湖，真是佩服佩服啊！”
  “……”控制，控制，再控制。
  我慕容小仙是有水平的人，不和他一般见识。
  场里陆陆续续进来不少人，除了那些暂住洛河山庄的武当，少林，恒山，崆峒，峨眉，华山等派掌门以外，其他的我就不怎么认识了。不过丐帮的人马我还是知道的，因为这个也太好认了嘛——穿的最烂，生的最臭的那伙就是了。
  那丐帮帮主一进场，却不先找位子坐，到反而向我们这里走过来。
  江植水和兰冰立即站起来，与那掌门拱手为礼。这丐帮掌门也不过五十来岁，身上挂了九个小沙袋，右腰上则别了一根碧玉长棒。
  哇，打狗棍啊！百闻不如一见！
  “江弟，兰弟，近来可好？”那大汉声如洪钟，讲起话来就看他的嘴巴在一片浓密胡子里一开一合，害的我担心他说着说着不会就这样咬到自己的胡子吧。
  “大哥，好久不见，听说你最近又率帮里弟兄在蜀中干了几件大事，江湖上已经都传遍了。小弟自然也为大哥高兴。”江植水笑着一拍他肩膀。看来他们交情还挺不错。
  “哪有什么大事，我这不是赶回来了吗，还是咱们杭州好啊，让老叫化子想念的紧。”
  “哈哈，我看刘帮主是想念我帮里的那几箱波丝美酒吧。”兰冰眼一眨，调皮的说。
  “啊呀呀，怎么一眼就给你看穿了，还剩几瓶来着？”他凑过来问兰冰。
  恩，这人看起来蛮豪爽的，不会惺惺作态，我喜欢。
  三人还想站着继续讲下去，他身边一名弟子上来低低提醒，“帮主，大会快要开始了，是不是先入坐？”
  “好，好，那我们呆会儿再聊。”说了和江兰二人一抱拳，便越过我们，和身后两名弟子一起向前走去，一路走到离主台最近的那个位子才坐下。
  看来丐帮在江湖中的地位可不低啊。
  正午时一到，原本沸反盈天的人声渐渐小了下去，我奇异地看着众人都开始闭口不语，大家齐齐将眼光集中到主台上，脸上神情也越见严肃，我心里开始彭彭乱跳，就要开始了，我这辈子参加的第一个武林大会。
  这时从内里走出一小童，青衫双髻，眉清目秀，往台上一站，居然气势十足。哇，连身边的人都那么有仙气，不知这正主儿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想来应该是像偶家老爹那种仙风道骨的慈祥老者吧。
  “恭迎盟主。”小童朗声宣布。
  我瞪大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死盯着台上，能够亲眼看一眼武林盟主长什么样，也不旺我到江湖来走一遭，回去总算有东西和师兄们吹一吹了。
  正想着呢，只见内里出现一个白色身影，步履从容，漫步走到台中间，台下所有的人立时站起，向他抱拳：“恭迎盟主。”声音又响亮又整齐。
  江植水在落坐的时候回头看了我一眼，“仙仙，你怎么拉？脸色那么白？”
  兰冰闻言也回头，低低笑道：“小土包子没见过这个场面，被吓傻拉？”
  对，我是被吓傻了，我死瞪着此刻坐在台上那个白衣飘飘，一脸严肃的男人。真是一阵天旋地转，他……他……他，居然敢这样耍我……
  忽然想起，当日他好像亲口说过自己是武林盟主的，是我自己当他在开玩笑。好了，今天他居然就在我面前大刺刺地坐在这个盟主宝座上，接受下面几千人的拜见，……老天，这个玩笑实在是开的太大了吧！
  唉，那台上坐着的不是白尘还有谁。
  我勉强对着江植水笑了一下：“我没事。”
  他给了我探究的一眼，便不再说什么转回头去。
  我知道现在自己一定笑地很难看，可是要我笑得好看也实在是强人所难。不是冤家不聚头，真的再次看到白尘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能感叹天地真是小，可也不用小到这种程度吧！
  我再抬眼去看他，只见他一面扫视下方众人，一面开口说到：“各位武林同道，不远万里来参加武林大会，白某甚是感激，只是此时正值武林多事之秋，今日就请在座各位……”
  话说到这里忽然突兀的一顿，虽然隔了很远，可我就是觉得此时他那双利眼正穿过那么多人最后定在我身上。让我头皮一阵发麻，下意识的就想往江植水身后躲，可是身子才移了移，一想，自己这是在干吗啊？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上次是他把我气走的，我躲什么躲？
  这么一想便抬头挺胸仍是回到刚才的位置上，对着他一吐舌头，哼，稀罕见到你啊！
  我怎么看到他嘴角好像对着我微微一笑，不对不对，一定看错了，隔得那么远唉。
  只听他又继续道“……能尽心尽力，共同维护武林秩序……”
  后面就是一大堆废话，听了就忘，我也懒地听了。
  不行不行，既然今天知道了他的狐狸尾巴，我要把我们相遇至今的事再重新想想。
  啊，天哪！我忽然想起当初他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如果我说不知道，自然就是没有人知道。”那时我在问他落霞宫的所在，而这就是他的答案。
  我现在总算知道他这话有多少分量了。我忽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沮丧。天，连武林盟主都说不知道，那我要怎么办啊……！
  娘啊，你知不知道你儿子现在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为什么我老爹是这样不管不问的个性，现在连亲娘都那么难找。真是欲哭无泪……
  我还在那里一个人自怨自艾，也不知道台上的人说了些什么。反正我是被台下的一阵叫嚣声给拉回神智的，“不除落霞宫，不为江湖人，不除落霞宫，不为江湖人……”群豪并起，个个都愤慨满面，喊声不绝于耳，声如震天。
  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没听到？忙俯身问前面的江植水：“发生了什么事？”
  江植水回过头，向我解释：“十五天前落霞宫灭了长生帮上下三百口人，盟主正在下令声讨。”
  我听了一呆：“为什么？”
  “落霞宫这般心狠手辣，白道中人自然要为长生帮讨回公道的。”
  我急地一跺脚：“我是问他们为什么要灭了长生帮？”
  “落霞宫做事一向都没有理由，他们看谁不顺眼就灭谁。”
  “怎么可能没有理由，没有理由怎么可能这样草菅人命……？”我更急了，我娘她怎么可能……一定搞错了！
  “仙仙，你在急什么？”江植水疑惑地看我。
  ……对……不能急，不能先自乱阵脚。我呼出两口气，镇定下来。“我没在急，我们……先听听盟主怎么说？”
  说完，把视线掉开，重新看着台上。可是江植水深浓如水的眸子却仍不放过我，让我有种快要无所遁形的感觉，只得憋着硬是看向前方，心里却嘭嘭乱跳，就怕他真瞧出什么来。
  好在他看了我片刻，便也将目光调了回去，我才松口气。重新专注场面上的事。
  此时刚才那丐帮帮主正站在场中，和白尘两人一问一答，我便竖起耳朵仔细去听。
  “……如果没有半月多前，盟主与落霞宫玄客的一番周旋，我们丐帮根本就不可能及时赶到蜀中，盟主睿智，用了这调虎离山之计，我们赶到时，那里冲突刚起，幸亏去的及时，才保全了千风楼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命……”
  “落霞宫的人可有留下活口？”
  “捉到七人，全都立时饮毒自尽，无一活口。”
  下面群豪一阵喧哗。
  白尘再问：“可搜过他们身上有无印信之类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搜过……”说到这个，那刘帮主脸上顿时一片愤恨之色，声音越发洪钟了：“这群狗娘样的，我让帮里弟子上去搜身……是我害了他们……现在这两个弟子就躺在那千风楼后面的墓地里。”说到这里声音都因为痛心和激愤开始颤抖。
  下面的人又开始议论纷纷。
  “到底怎么会事？刘帮主？”
  “那些玄客身上衣衫竟不知上了什么剧烈的毒，我那两个弟子一碰到他们身上，双手就开始皮翻肉烂，我……无法……为救他们，只好当场砍了他们双手。……没想到，一天后，他们还是全身僵紫而亡……”
  整个灵性台没有一个人说话，人人都对这种狠烈的手法震惊不已。
  可是我想他们所有人的震惊加起来都比不上我一个。这些匪夷所思的事，完全都是我闻所未闻的。震惊，怀疑，心痛，犹豫，顿时一起向我袭来，让我彻底傻掉。
  玄客……原来当日我和白尘在江边遇上的就是落霞宫的人。我……居然就这样让机会溜走了。
  一个半月前，我在昆仑山禁地闯了大祸，但也因祸得福，从老爹口里得知关于亲娘的事，从那时一直到刚才，我虽然口口声声说着要找娘，可是说真的……其实心底仍是留了份嬉戏的态度，只当是出来玩儿。
  可是一路之上，每个我碰到的人都不齿落霞宫所为，刚开始我觉得这不过是江湖上以讹传讹罢了，就像我们昆仑派，不也同样给武林同道排挤，说我们行事乖张，但我在昆仑派那么多年，堡里上下除了偶尔欺负欺负我外，其实都是心地特别善良的人。哪里有像江湖传言这般不堪的。所以觉得落霞宫应该和我们是同种情况——都是给人冤枉的！
  可是现下……在亲耳听了这些落霞宫的所作所为后……我心下忽然多出一份不确定，现在我人虽然站在这里，心却飘的好远，我好想立刻找到娘，让她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