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节
作者:
冬儿 更新:2021-02-19 13:01 字数:4793
我…”
赵维几乎不敢低头看林以墨的脸,林以墨就坐在面前,半仰着精致绝伦的脸,嘴唇微微张开,眼神安静而绝望,像是用早春最晚的一场雪堆成的雪人,洁净、美丽而脆弱——只要有一丝阳光透过云层照在他身上,便马上会消融于这世界上。
他倾听着赵维的诉说,却一直都没说话,就那么安静地坐着,似乎已经不再想与任何人交谈。
时间好象突然凝固了,每一分钟每一秒都变成了煎熬,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医生走出来神情疲惫:“谁是病人家属?”
cindy看了面无表情的林以墨一眼:“请说。”
“情况不是很好 ,病人的胸部受到猛烈撞击造成内伤,有两条肋骨插进了肺里,而且因为当时的掩救条件不够,缺氧和失血让她一直昏迷。”
“那现在呢?”
“如果48小时内可以清醒的话,或许能恢复正常;但是你们最好有最好心里准备,她不再醒来的可能性更大。”医生看了看面前守候的人:“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奇迹!”
赵维呻吟一声靠着墙角慢慢蹲下去,拿手环住头轻轻啜泣起来。
过了很久,他终于抽泣道:“其实当时天气本来不错,身边景色也很美,我们的状态都非常好,甚至不需要吸氧,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下雨,天色突变,山路一下变得很滑。简直像是老天一定要我们的命。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真的,我解释不了为什么会这样…可是她一直都很乐观,她笑着跟我说,没关系,不用怕,一切都会好。”
林以墨茫然地看着他,身体不可抑制地开始颤抖。
“我们刚把她救起来的时候她还能说话…她说…”
cindy一下挡在林以墨面前打断赵维:“够了!不要再说下去了,chihka—— 我弟弟身体很糟糕,他受不住这个,赵先生你如果还有一点点慈悲就停止吧,他会垮的!”
她感觉到身后被人轻轻推了一下,林以墨的声音极为轻微地从后面传出来“她…说了什么?”
赵堆迟疑半晌:“她说…告诉小墨,我很爱他。”
林以墨用手死死按住胸口,慢慢把腰弯了下去,然后开始翻江倒海般的呕吐,他痛苦地把身体蜷成了一团,好象有人在用刀剜出他的心脏。
cindy一把扶住他的肩膀:“chihka,chihka!我马上叫医生来,你忍一忍。”
林以墨强忍着痛楚,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勉强说到:“不用。”他靠在椅子上狠狠喘息了一阵,摇摇晃晃站起来,像一片快要在深秋日子里调零的村叶:“你们不要跟着我。”
他慢慢走出医院大门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发了会呆,然后沿着墙角蹒跚前行,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或者能去哪里,只知道自己一刻也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在那个地方呆上48个钟头,或许不必等到笑笑是否醒来,他就已经先于她心碎而死。
cindy破天荒地没有听从林以墨的命令,而是保缥驾着车缓缓跟在他的身后,她从十多岁开始已经遵从自己的承诺把林以墨看成自己的全部,这一刻他的剧烈痛苦让她的心也跟着绞痛。她看着他跌趺撞撞地走了一段,然后脚步开始发软,重重栽倒在马路上,再也忍不住冲下了车,把他单薄的身子拥到怀里:“你要去哪?”
林以墨低头看着自己被蹭破的手掌,上面满是血痕,他想了想低声道:“想去教堂。”
他的皮肤晶莹细腻如雪,纵横交错的血痕交织在上面,让人觉得触目惊心,cindy一把按住他手上的伤口:“好!我们去教堂。”
这是林以墨第一次正正经经地来到教堂,这种地方对他来说是空想家的乐园,但是这次他抬头望着彩色琉璃墙后的基督像,虔诚地跪了下去。他没有看过圣经,也不熟悉祷文,只能对着神明用自己的语句开始绝望和热烈的祈求。
cindy没有打扰他,静静伫立一会以后,也伴着他跪了下去。
林以墨把头埋进手掌里沉默良久,忽然说道“我知道你和林万山的合约。”
cindy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他继续问道 “你刚刚叫我弟弟?你… 真把我当作弟弟么?”
她的泪水缓缓从眼角流了出来:“我知道你不愿意。”
他想了想,斟酌着道:“不,挺好的,有个姐姐其实也不错。cindy… 如果,如果我和笑笑都死了的话,LF就给你吧…或者你现在要走也可以,那个合约你可以撕了,当没发生过。”“chihka!”她厉声打断他。
他没有理会她,慢慢抬起头,喃喃道:“你相信世界上有报应么?我以前是不信的,现在知道了果然是有的,我们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人在看,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那件事…是我做的。”他用梦呓似的语气讲下去 “然后我遭到报应了,笑笑会因此而死,我知道。”
“那只是个意外。”
林以墨轻轻笑了笑:“对,意外,我造成的意外。我没有欺骗笑笑。装备,向导上我没有动过丝毫手脚,提供给他们的都是最好的,我唯一做手脚的地方是人心。他们队里有个队员叫什么来着,啊,我已经忘记他的名字了,是姓李么?嗯,就是他,我见过他一次跟他说过几句话,我知道他不喜欢康雷—— 可能比我更不喜欢。你知道么?其实我真讨厌这样,每个人渴望什么、憎恶什么,总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我很容易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那个人…疯狂地嫉妒着他的队长,因为他知道自己永远不会有能力带好一个团队,也永远不可能像康雷那样在人群中受欢迎,只要康雷存在一天,他在这个社团里就只能跑龙套,他心里有个小恶魔在叫嚣。如果康雷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就好了——不过当然,如果没有我的提醒,或许他自己都不会知道原来竟然这么讨厌他。可是啊,事实证明他果真是愚蠢而无能的,我很好奇他怎么会把那场原本该悄然无声进行的谋杀演变成了自杀,太不可思议了。”
cindy用力握住他修长的手:“不对,chihka…,我们都不在现场,谁也不知道发生了,甚至连包括康雷在内的当事人都不知道这到底是意外还是谋杀,我只知道那天气候的确很差,真正唯一能够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你为什么要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呢?”
林以墨似乎觉得很好笑,摇摇头:“我从来不觉得这是我的责任,因为我并没有对他说:‘嗨,去杀了你们的社长吧。’我只是告诉他我知道的几个例子,并且顺口提醒他,如果某个人不在了他可能会得到什么。我一点都不同情他,甚至当我后来知道这件事情的结果后还一个人偷偷笑了很久,因为我觉得他实在是太笨了!”
“可是…现在想起来,那个傻瓜也许真按我的话做了,”他拿手按住额头,趴在椅子上笑得喘不过气来,粉色的唇瓣已经变成了白色:“发生一个显而易见的意外失误,如果他的同伴够善良——比如廉雷和笑笑那样的人,下意识地第一反应就是去舍身救他—— 你知道么?这就是我提起的几个例子之一。对,所以笑笑条件反射地去救了赵维一模一样,真是一模一样!cindy,原来我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真的有人在看!这一切,全部报应在了我自己身上!”
天色暗了下去 ,教堂里的光与影变得诡异甚至连慈悲的圣母和基督像的面容也变得模糊不清,林以墨低声说:“你走吧,让我一个人呆会。”
“这里很黑,我们一起回去好么?医院会第一时间传消息过来,我可以陪你一起等。”
“不!我就在这里等,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呢?黑暗么?可笑,死亡都已经不再能让我恐惧了… 我什么都没有,如果连她都离开的话…”他抬头仰望一阵,似乎想抓住一枝可以救赎的浮木:“要是真的有上帝,我希望他能听到我的声音,临时抱佛教就临时抱佛脚罢,笑笑这次如果平安无事,那么…我在有生之年,会做一个慈悲、宽厚的好人,嗯,我会做一个圣人,帮助这世界上需要帮助的人!”
cindy看着他,不再说什么,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她站在门口把衣领拢起来,那几个保镖也已经下了车,聚在教堂门口抽着烟,烟头一明一灭像情人俏皮闪烁的眼睛。
过了一会,cindy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看了看号码,重重吸了口气,按下键:“我是…好的,我会告诉他。”
林以墨一直跪着,他从生下来起似乎就没跪过,更不消说跪这也久,膝盖早已经麻木得没有了直觉,心里的痛却一分也不曾减弱,像是火烧似的流着鲜血的伤痕,他的思想莫名其妙地回到了第一次与笑笑见面的时候,那是个天湛蓝的秋日干后,他在一所大学里迷了路,他从不知道正常的同龄人过的是什么生活,所以那个叫何婉怡的女孩把他领回去的时候没有拒绝。那间房子在顶楼,门外是环形天井,阳光从琉萧瓦上泻下来,然后有个高挑的女孩打开门,女孩似乎在犯困,大大的眼睛微微眯着,看到他以后抓了抓头发,张开嘴显出一幅傻傻的神情。
他当时看着她便忍不住想这女孩的样子真傻…不过好象要比其他人傻得可爱一点…或许留下来跟她聊一聊会不那么无聊寂寞也说不定…他不知道以后的事情会变成这样,他不知道自己竟然会这样痴恋她。那女孩轻轻的一个微笑,都可以让他失去瑰魄;他也不知道在往后的岁月里,只要伏到她身上听到她的心跳声,他那颗无所依的惶恐之心便能安稳地落下来…是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不在可以预料的范围。
这一辈子都在觉得旁人很蠢,原来最蠢的人其实是自已,他早该相信这世界是有神明的,因为只有神才可以耕释这一切。
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他听到cindy走了进来,寂静的空间里只有她的足音咔嗒咔嗒。
番外
我在纽约一家著名的慈善医院工作。是那里的Inteen。已经实习了三年,成绩不算最好也不算最坏,在这个竞争残酷的地方。中庸并不是一件好事,甚至可以说危险。只有全力以赴的人才能达到自己梦想的目标,这个条例适用于任何人:护士、实习医生、住院医生、主治医生甚至主任。我并不是一个有天赋的人,我很清楚这点。所以我比别人付出了更多的努力。进来的时候二十位实习医生里我排第十八,现在我在第五名绯徊,我相信如果有多一点的时间,我能进前三。
初秋的黄昏,做完一个动脉瘤切除手术后,我揣着一本杂志。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医院后面隐秘的小花园,那个人迹罕至的角落里有一架小小的秋千,像高大密林深处的小小鸟巢。平常在实在太疲倦的时候。我会给自已半个钟头的假期,去那里解决一个三明治外加一杯热咖啡。缓解一下近乎崩溃的情绪,小狗都有自己躲起来疗伤的地方,人当然也应该有秘密避风港。
可是今天,我遗憾的发现。那个寂静隐秘的小天地已经被人占据了。
乳白色秋千上坐着一个很年轻的男生。正百无聊赖地用脚尖点着地面荡来荡去,听到脚步声,他迅速抬了下头。看了我一眼后又明显很失望地把头垂了下去。我在旁边站了一阵,咳嗽了两声,但是他似乎并不打算识趣的打算,我只好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来把手中的杂志反铺着垫在桌子上。然后打开自已的下午茶。
“你是病人么?”我问。
我估计他应该是病人,虽然没有穿住院部的衣服,但在医院里光脚穿拖鞋的人可不多。
他低着头不说话。
我看了看他,又用中文问 “中国人?”
我不是很确定面前的年轻人是不是纯血统的亚裔,他穿一件宽宽松松的雪白衬衣,扣子松开两颗 露出精致的锁骨。外面披着黑色的开司米毛衣,五官轮廓明显比亚洲人深。皮肤也更白,但是头发和眼睛却是出奇的黑。
他还是不回答,但总算把头靠在秋千绳索上斜藐了我一眼,神态像只高做又名贵的猫。我趁这一眼功夫看到他的全貌。迅速在心里激动胡乱猜测,或许是混血儿?不过不管他是哪里人,长得可真美,而且是我喜欢的类型,没有络腮胡子没有强壮的胸大肌也没有奇怪的刺青,非常非常干净秀丽。虽然有些苍白单薄但五官轮廓是无可挑剔的完美。
他自顾自地荡着秋千,骄傲得像个没有经纪人就拒绝回答任何问题的大明星,我终于觉得有此无趣,只好低头咬了口三明治。
“你知道么,这里这几天是禁地,额,我们医院的大股东生病现在就住在后边的二楼。除开专门照顾他的资深护士和医生,我们都不能过来据说他喜欢安静。”我耸了耸肩膀,继续用中文说:“我觉得这现定糟糕透了,你认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