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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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零度 更新:2021-02-19 12:48 字数:4756
可是慕容琴觉得不安,在被韦帅望凝视的几秒钟时间里,他看到韦帅望眼睛里,有一种决定了什么的断然,想到温剑的死,慕容琴对韦帅望的这种断然的神情感到恐惧。
而慕容剑,只是沉默了。
他平生第一次想到,我每天从早到晚的习武,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呢?如果我认为对的都不能坚持,练武是来干什么的呢?
慕容剑第一次觉得习武并不是没有意义的事,习武让他得到一种自由,可能做他认为对的事。多年来,慕容剑一直被教导,你不可以做决定,你不可擅自主张,慕容剑想,是啊,难道我真的只是一把剑后面的那双手?我的用处只是握着剑做别人让我去做的事吗?我的认知呢?我的良心呢?我的愿望呢?
如果手里这把剑,不能对得起我的良心,甚至要违背我的良知去杀人,这把剑,我每天的辛苦,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什么呢?
韩青轻轻揽住帅望的肩:“我们尽力了。”
慕容氏为人不错,我们尽力说服他们了,如果说服不了,试试暗算吧,人不为已虽不至于天诛地灭,可是也没有别的人来为你考虑,更不要提过往神灵,人家外星人没别的事忙吗,天天看顾你这个善良天真的灵魂。
如果不能说服你,如果你一定要我的命,那么,我先动手杀了你。
帅望半晌:“慕容剑已被我说服,可是,我想这件事对他来说太过为难了。”苦笑:“那么单纯,怕是很难做出违抗自己父兄的决定吧?”
韩青笑了:“说人家,那么你呢?”
韦帅望仰起脸来,鼻孔朝天地:“我!我才不一样,如果我认为是对的事,就算全世界反对我,我也会坚持。”
韩青给他的后脑勺一下子:“你个忤逆的小鬼!”
韦帅望笑了:“不包括你,如果你反对,我会前思后想,辗转反侧的。”
韩青点点头,嗯,他的话,韦帅望会重视,但不是听从,虽千万人,吾往矣,小小韦帅望,有独夫的气概。为啥皇帝都自称寡人,他们都是些独夫。
韩青笑:“嗯,至少,你地考虑我的意见,多谢了。”
韦帅望想了想:“你的意见,会比意见更重要。”
韩青再笑:“已经足够了。”
帅望问:“你现在要我给我意见吗?”
韩青沉默一会儿:“我很少使用毒药与暗器。”叹息:“很少需要用到,我也不是很赞成你学那些东西,可是,实际上,我同你师爷都精通此道,唯一对暗器毒药不感兴趣的,是你父亲韦行。”
韩青叹气:“所以,不必担心,帅望,如果慕容家真的不肯改变决定,我会对付他们。”
九十四,
韦帅望抬起头来,深深地看了一眼韩青,你不要我动手,你自己动手?不,我却不想失去你,独自活下去,会让我觉得寒冷。
韩青的话,只让韦帅望的决心更加坚定,不,绝不能给韩青动手的机会,如果慕容家的决定,不能达到韩青可以接受的底线的话,与其韩青动手,不如他自己动手,沉默一会儿,帅望抬头:“师父,如果只是废掉内功,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是吗?”
韩青沉默,过了一会儿,点点头。不,不能接受,韩青绝不接受那样的结果,可是告诉那个孩子这是可以接受的,可以让他不轻易动手。韦帅望只是个孩子,不论如何,他只是个孩子。
帅望过去,轻轻揉开韩青紧皱的眉头,轻声:“我没有武功一样可以过得很好,我会在冷家的大树下,成为富甲一方的大商人,或者,大力发展冷家的暗器制造业,不用习武,多出来的时间,可以做很多事,人活着不是只有一条路,师父,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东西,对我来说不过是——什么也算不上,所以,”韦帅望笑了:“别口不对心,我在你眼睛里看到不。”
韩青愣了愣,以他这些年的功力竟不能在一个孩子面前掩饰自己的口是心非?韦帅望,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啊,如果我真的同意的话,应该流露出一点悲哀与无奈来,可是我没有,可是韦帅望只不过是个孩子啊,他竟能知我这样深。
帅望道:“接受这一点点人生的不完美,我还可以活下去,如果你不肯接受,师父,我不可能放弃你,就象你不可能放弃我,那样,可能我们都会死。我可不愿意死啊,我还没玩够呢。”
韩青微微垂下眼睛来,啊,只是告诉韦帅望我会解决还不够,韦帅望会担心我的安危,他甚至会抢先动手,韩青苦笑,为什么帅望不能安心做个孩子呢?连韦行都会安心把策划的事交给他,韦帅望却不肯,这小子生有反骨,非亲手掌控一切不能安心。
韩青沉默,除非他能想出万全之策,否则,否则必须接受次一级别的伤害,让韦帅望活下去。虽然,韩青知道帅望这么说,是怕自己与慕容家动手,可是韦帅望说的也是实情,一腔激奋地大叫:“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有什么用?如果非让人家踏着你尸体过去,人家也不是做不到,估计就连韦帅望的尸体一起踩了。
帅望道:“再说,慕容剑是个挺不错的人——”
暗算,就一定要抢先动手。
等人家把刀指到你喉咙上就晚了,抢先动手?抢先杀掉慕容剑与他的哥哥?现在就下手,然后趁慕容家不备,调派人手,使用毒气炸弹血洗慕容家?
帅望苦笑:“下决心暗杀慕容剑,同下决心自杀一样难。”
韩青轻轻拍拍韦帅望,帅望还象从前一样善良,不管他制造过什么样的修罗场,他还从前那个不愿意伤害任何朋友的韦帅望。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行为符合道德标准,可是中国圣人的标准太高了,韩青与韦帅望不过是希望通过一些技巧避免两大世家的冲突,避免流血与战争,救自己也救他人,可是在圣人的道德标准下,他们不得不给自己戴上机心与权谋的帽子,从而有一些自伤了。
韩青并不愿解释,可他不得不解释:“帅望,你到慕容家后,如果遇到有人生了怪病,这里有一剂药,治好他。”
帅望接过一个白瓷小瓶,打开来看,不过是些白色粉末,帅望问:“什么病?怎么得的?如果说不出,人家还是会生疑的。”
韩青叹口气:“冷家长期资助慕容与温家附近的农户,让他们种一些——种一些有毒的植物,不会致命,反倒会让人心情愉快,但是——每年到了冬天,植物枯死时,他们的家人都会生一场无名大病,这里面的粉末,可以缓解这种病,直接服用,放到薰香里都可以,每天只要米粒大的一点,就够了,你只管开点开胃药给他们,再加上这个。”
帅望再一次打开瓷瓶,指尖沾上一点粉末,捻了捻,轻声问:“这是师父你的决定吗?”
韩青道:“这件事已经持续很久了,久到慕容家与温家都以为这是他们的家族病。家里女眷,不太出门的还好一点,别的人,在冬天或是出门久了,都会生病,当然,除了内力比较高深的那一个。”
帅望松了口气:“我觉得也不会是你的主意。”
韩青苦笑:“我亦未做出任何改变,这样,慕容与温家,非必要时,就不会出门,他们以为,他们的体质,不适合别的地方的水土,而且,会有严重的精神沮丧,他们以为是思乡情重,所以江湖中事,他们不太插手,我不能做出改变,不能把冷家的江湖送慕容家或是温家,你能理解吗?这个世界,比你想的复杂。”
帅望沉默一会儿:“当然。”
难怪慕容家的两个孩子日渐暴燥,韩青道:“起身前,我已吩咐今年的收割期提前了,所以,他们家里,应该已经有人发病了,你救他一次,如果还不行的话——”韩青道:“把那种植物指给他们看,告诉他们是因为对那种植物中毒才导致这个毛病,如果还不可以的话——,”韩青有一点悲哀:“发信号给我,无论如何,你要让我知道,明白吗?”
帅望点点头,过了一会儿:“这药,其实就是那种毒吧?”
韩青沉默。
就象慕容琴说的,两条狗争骨头,没有对错。慕容家的疑心固然重,冷家的手段亦肮脏卑鄙。
帅望低下头,有一点沮丧,忽然间过去的道德框架全部倒榻,原来,不过如此,世间争斗,不过同森林法则一样,只需张口撕咬,哪有是非对错,亦不需顾忌姿势手段是否漂亮。不过是胜者为王,而为王的那个胜者,得到的,也不过是块肉骨头,如此而已。
半晌韩青道:“我没有做出改变,但是,你可以。”
帅望声音微微黯哑:“为了我自己,改变冷家上百年的战略,是否正确?”
韩青缓缓道:“人类的战争,毕竟不是一盘棋,不但要看棋局,也看到对手是谁,你不是也说,慕容剑是个好人。”
帅望微微振作一点:“是,慕容剑是个好人,不能这样对待他。我相信他会——”半晌道:“会做出正确判断。”
九十五,
远远看到湖光山色,天大地大,秋高气爽,天空中的云又高又大又远,空气清冽。韩青深吸一口气:“好地方!”
慕容家的两个孩子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可是脸上的表情变得柔和,肩头也松下来,韩青一笑,点头:“我在这儿等,两位,帅望交付给你们——”韩青看看慕容家的两位大侠,再一次点点头,半晌才道:“两位,帅望只是个孩子。”
慕容剑轻声道:“放心。”
声音轻不可闻,却令三人同时瞠目,什么?韩青想,我是得到一个保证吗?帅望笑,天使小剑的正义感。慕容琴大怒,什么?放心?你竟敢做此承诺?
帅望向韩青笑笑,看,慕容剑真的是天使,所以,请放心。
韩青微微点头,虽然不知慕容剑在家族里有多大的发言权,可是,这个小孩儿既然说放心,又有撒旦般的强大武功做后盾,应该有一点保障,那么,帅望,好好做个乖孩子,千万别搞怪。
慕容琴气得,他明知道慕容剑是个看起来温和却很犟的人,又笨得坚持一言九鼎,他竟然许诺让人家放心,那就是下定决心要放那个孩子走了,可是——,慕容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这臭小子说话了!就算这小子要说,他也说不明白,也没人会听他的,可是——
慕容剑一张英俊的小脸依旧正义凛然地没有表情,大家如七彩灯泡般为他闪烁,他却浑然不觉。韩青忍不住含笑,心里实在是有点疼爱这个憨直的孩子,可是,韦帅望的命全靠这位大侠呢,只得抱拳:“慕容,多谢!”
慕容剑点点头,慕容琴吐血,点头,居然还点头,人家分明是把你绕在圈子里了,还点头!慕容家非败在你这个白痴手里不可!
慕容家在半山坡上,绿树环廓青草如茵,野花斑斓地开遍山野。帅望俯身自草地上拨下一颗肥硕的蒲公英,轻轻一弹,蒲公英种子纷纷扬扬。
帅望微笑,看着蒲公英越飞越高远,触目所及,蓝天绿草,可以看到好远好远,韦帅望不禁叹道:“天高地远,多么好。”转过头笑道:“你家多好,视野开阔。”
慕容琴冷冷地:“君子坦荡荡。”
韦帅望不禁喷笑,妈的,所以种上那种毒草,草香才宁静致远呢。
不过,在冷家走起路来,确实很迷惑,寻常人进来,不下大道还好,一旦拐到草地上树林里,哪怕是平地上,那就只得富贵在天生死由命了。
帅望笑问:“这么大片地方,乱跑没事吧?”
慕容琴奇怪地问:“会有什么事?”看看韦帅望:“你是指——难道谁还会在自己家门前挖陷马坑?”
帅望咧嘴笑:“对,这么开阔,也不会迷路。”从山上可以直望到山下,韦帅望欢叫一声,扑到花丛中,施展轻功追蜂逐蝶,所过之处花草扑地蝶蝇乱飞,慕容两兄弟瞠目对望,一大片开阔地很有趣吗?犯得上似条疯狗吗?
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开阔地的有趣了,因为韦帅望冲进羊群中,羊群哄散,片刻一只山羊惨叫着一路冲下山坡,背上站着哈哈大笑的韦帅望,后面跟着破口大骂的牧羊人。
慕容两兄弟当场喷血,怎么他们这么长时间没想过这种玩法?顽童真是天生的。当然了,以慕容家的家教,他们就算想到了,也不敢这么玩,
远处的慕容卓惊讶地看着两个淡青淡黄的身影立在半山腰,然后一个白影子扑来扑去,第一个反应是,咦,他们居然带回一条狗来?然后惭愧地发现,那是个小孩儿。
真是顽童啊,顽劣得不象话,咦,太疯了,怎么?这孩子——
慕容卓呆了一会儿,终于发现,这个孩子能站在狂奔的山羊背上,其轻身功夫与内力都让人注目,当然他的儿子也有此能力,可是他儿子是他的儿子,别人家居然也有这样出众的小子?
难道,他们把温家小子带回来了?可是这个白衣的孩子,好象看起来年纪很小的样子。
然后慕容卓终于发现,那个顽童身上展露出来的轻功,乃是冷家功夫!
他先是大吃一惊,然后是大怒!
所以,当慕容兄弟强拖着韦帅望到自家门前时,迎接他们的是愤怒的父亲:“这是谁?”
不理两兄弟的问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