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节
作者:不落的滑翔翼      更新:2021-02-19 12:39      字数:5035
  “哪里?”世纷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去了你就知道。”说完,他伸出大大的手掌,放在她面前。
  她迟疑着,终于还是伸出手,握住,像是再也不愿意分开。
  他带她来到一座山头,俯视着山脚下的城市,那里是一片五彩缤纷,每一种颜色都有说不尽的幸福。她看着他的侧脸,那是一种少年人特有的笑脸,仿佛一切的快乐才刚开始。
  “世纷!”
  她背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她知道,那是世纭。
  世纭看着她,没有表情,眼神里有一种让人抓狂的表情,她知道,那是忧伤和麻木。
  “我走了。”世纭说。
  “不!”她大叫着,想要伸手去抓住她,却只看到妹妹从身边消失。
  无影无踪。
  世纷猛地睁开眼睛,出现在她眼前的,并不是幸福的山头和五彩的城市,而是一片黑暗,寂静的黑暗。
  漆黑的天花板上只有一层淡淡的,几乎看不到的光晕,她伸手按下床头灯的开关,一抹在黑暗中显得有些刺眼的光亮忽然照射过来,让她不得不重新闭上眼睛,直到慢慢适应过来。
  她终于知道,那是一个梦。然而,她分不清楚,究竟那个消失在她眼前的女孩,是世纭,还是……成为了“世纭”的自己?
  如果是她自己的话,为什么她从来没有注意到,那种忧伤而麻木的眼神呢?
  床头等旁边的闹钟上,用数字显示着现在的时间——03:25
  她起床去厨房倒了一杯冷水,喝了一口,觉得凉意从头顶直穿脚底。
  写字台上的笔记本还开着,她走过随便按了个按钮,过了几秒钟,屏幕就亮了。
  她坐在屏幕前,却怔怔地,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过了很久,她移动鼠标,打开网页,找到自己的电子邮箱,写起信来。
  亲爱的 曹书璐小姐:
  你好吗?希望你一切都好。
  我是一个女孩,同时也是一位听众,从很久之前,就在电波中爱上了你的声音以及你的节目。记得学生时代还偶尔写信给你,吐露心声,那个时候,如果我的信能够被你或者小曼姐在节目中读到的话,真的是一件比考试得了好成绩还要高兴的事呢。随着岁月的流逝,我们这些曾热衷于电台节目的人渐渐长大,已经很少有时间、有心情去做一个忠实的听众,跟随你们沉浸于电波的快乐之中。我们置身于各种各样的电视剧、电影、话剧、演唱会,所有能够给我们带来视觉冲击的东西,像是生活的一部分,再也难以割舍。但是每当一个人安静地坐在窗前,心里却觉得失落,一种没来由的失落,于是,我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我想,是因为我们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吐露心声了吧。
  所以,今天我鼓起勇气,给你写这样一封信,是想要告诉你,在内心深处,我并没有忘记电波带给我的快乐与美好,也没有忘记你曾那么认真地倾听我说的每一句话,所有的这一切,都被我好好地收藏在一个小盒子里——尽管,那也许是一个潘多拉魔盒——但我还是想要对你说,谢谢,谢谢你曾陪伴我,走过许多个人生的十字路口。
  最后,想请你回答一个问题,按照你的直觉来回答就好:如果有一天,你的所喜爱的某个人对你说,他(她)并不是你所认为的这个人,而是这个人的兄弟姐妹,并且你一直喜爱的人,早就离开了这个世界……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会作何感想?
  请你直觉地回答,好吗?谢谢。
  寂寞星球
  她按下“发送邮件”的按钮,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知道书璐,还记不记得曾经有一个叫作“袁世纷”的女孩?也许忘了吧,因为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久到……连她自己也快要遗忘了。
  她手里依旧拿着盛满了冷水的玻璃杯,却一口也没喝,她站在窗前,看着远处霓虹灯所在的位置,那里现在是一片黑暗,可是每当华灯初上的时候,却又五彩斑斓。她忽然觉得陌生,眼前的这座笼罩在黑暗中的城市在她看来是如此陌生,她心底有一个奇怪的声音说:究竟,在我离开的这八年里,都发生了什么?改变了什么?
  父母和亲人渐渐从阴霾中走出来,已经离了婚的父母之间的关系不再那么紧张,舅舅和舅妈慢慢解脱了自责的情绪,这些亲人们看着她的眼神不再是充满了痛苦与悲伤,而是一种坚定,因为他们从生活中得到了力量与勇气。
  子默和项屿还是老样子,可是她总觉得子默眼里的木讷有时候也可以变得很睿智,她一定也在试图改变自己。宝淑终于有了一个好归宿,见飞尽管经历了婚姻失败,却还微笑着面对每一个人。
  而石树辰……他一定也想要改变什么吧,不然不会远走他乡,或者至少,他有勇气开始新的生活,那样的他——才是世纭所喜欢的石树辰吧。
  至于袁祖耘,他改变着,变得她几乎要人不出来。他成为了一个优秀的男人,一个八年前的她绝对想象不到的人。可是,在她的内心深处,她却觉得他并没有改变……就像蒋柏烈说的,从那一天起,时间对他们来说,是停止的。
  那么,八年的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什么吗?
  她有没有,也改变了她自己?
  手机在床垫与枕头之间震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凌晨时分,显得尤其响亮。她不禁被吓了一跳,拉回思绪,走过去拿起手机,讶异地发现屏幕上正跳动着一串数字。
  “喂?……”犹豫了一下,她终于接起来。
  “睡不着吗?”袁祖耘的声音听上去低沉而沙哑,让人不由地心疼。
  “我在睡……”
  “那灯为什么还亮着?”
  “……”她伸手拉开窗帘,想去看楼下的马路,却发现高高在上的三十一层是怎么也看不清。
  “我是卖火柴的小女孩。”他不无幽默地说。
  “……冷吗?”她抿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冷的话,你会请我上去坐吗?”
  他的声音,仿佛敲打在午夜的钟声,霎那间穿透了她的心脏。
  她沉默着,他们沉默着,像是有许多话想要说,却又说不出口。
  最后,她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说:“上来吧,生病就麻烦了。”
  于是五分钟以后,他双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一脸淡定地站在她面前。
  “这么快……水马上就好了。”她背对着他,在炉子上烧水。尽管有饮水机,她却还是习惯用小小的银色不锈钢水壶接满水,等待蓝色的火焰使它们沸腾。
  “睡不着?”他站在她身后,没有移动脚步,“还是睡到一半又醒了?”
  “醒了。”她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的水壶。
  “做恶梦?”
  她耸了耸了肩,不置可否,反而问他:“你在楼下干吗?”
  他轻咳了一声,才说,“握在项屿那里,临走的时候, 在电梯厅的窗户看到你房间的灯还亮着。”
  啊……原来她脑海里勾勒的那个如卖火柴的小女孩一般,孤单地立在冷风里的画面,根本就不存在。这是他的……另一个恶作剧吗?
  “哦……”她有点受不了自己,受不了这个对他所说的一切都信以为真的自己。
  他走了两步,站在她身后,他的黑皮鞋几乎要碰到她的脚跟:“生气了?”
  “没有……”她不自在地挪了挪位置,全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
  他在她头顶低笑,伸出手指,划过她的耳垂,说:“世纷,你知道吗,你生气的时候,耳朵总是红的……”
  她像触电般地缩着身子躲到冰箱前,生气却茫然地看着他,他就像她的克星,让她无处躲藏。
  “我让你很害怕吗?”他看上去有点不高兴。
  她睁大眼睛,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皱起眉,问道:“喂,你老实告诉我,这几年你有男人吗?”
  她迟疑着要不要回答,最后还是诚实地摇了摇头。
  “那为什么总是一副很抗拒我的样子?”他口气生硬,像是压抑着心中的不悦,“怕我把‘世纭’当作替身?可是我已经告诉过你,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世纷。”
  她说不出话来,只是心底轻轻地反问:那又怎么样……
  “你狠讨厌我吗,现在的我?”他走了一步,一手撑在她背后的冰箱上,像是一个愤怒的男孩。
  “……”她还是沉默着,也许是怕一开口就会说些伤害他或自己的话。
  “你再不说话我就要吻你了。”他双手撑在冰箱上,低下头看着她,脸上的线条有一种说不出的坚定。
  “我……”
  她开口想说什么,却还是被他低头吻住了,她惊慌地想推开他,却被他抱得更紧。
  这不是久别重逢后温柔的吻,也不是真相大白时喜悦的吻,而是,当一个男人的情感在某一时刻被触动后,疯狂的、想要占有她的吻。
  她不知所措、无法呼吸,却又不由自主地忘记了挣扎,忘记了悲伤,忘记了所有的一切,唯一不能忘的,是很多年前的某个夜晚,他慌张而渴望地看着她时,那明亮的眼神。
  忽然,刺耳的电话铃声在客厅响起,两人错愕地停下来看着彼此,袁祖耘不敢相信这个时候还有人会打电话给她,而她不敢相信的是,自己刚才竟然没有推开他。
  她仓惶地挣脱他,去接电话,子默用一贯木讷的声音说:“有……止疼片吗,治痛经的?”
  “有……”
  “太好了……我半夜醒来,肚子很疼,本想下去买,可是看到你房间灯亮着,就想说不定你会有……”
  “我现在就帮你拿上去。”说完,她挂了电话。
  “谁?”袁祖耘板着脸问。
  “子默,”她转身去抽屉里找药片,“她生病了,我上去陪她。”
  如果不说谎,她不知道自己接下去该怎么面对他。
  他看着她,张嘴想说什么,却还是忍住了。
  他们一起出门,在电梯厅等电梯,她看着同事发出亮光却代表不同方向的两个按钮,忽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忧伤。那两个恰恰相反的箭头,就好像很久以前的他们,背对背,从此踏上了不同的路。
  两部电梯同时发出“叮”的一声,他们默默地看着彼此,然后再一次,各自上路。
  十一(下)
  “请坐,”蒋柏烈随意地指了指,从冰箱拿出两罐啤酒,“冰的也可以吗?我个人觉得啤酒如果不冰就失去了它的意义,但你觉得常温比较好的话,箱子里也有。”
  “就……冰的好了。”
  他点点头,把罐子放在茶几上,漫不经心地问:“怎么样,袁世纷,这个星期过得如何?”
  她愣了愣,说:“还……不错吧。”
  他像是对她的迟疑不满,却没再提问,而是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打开笔记本写着什么。
  世纷忐忑地在皮椅上坐下,心里打着鼓,像是比上一次还要紧张——这是为什么呢,明明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他了,却更加不安?
  “那叫‘弗洛伊德椅’。”他一边低头写字一边说。
  “啊?”
  “你身下的那把椅子。”
  “……”她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这张黑色的皮椅,她曾躺在上面说了许多从来没有说给别人——也同样没有说给自己听的事——但她觉得这只是一张普通的、也许比普通的稍微舒服一些的椅子罢了。
  “你没听说过吧?”蒋柏烈抬起头,笑容可掬地问。
  “没有……”难道说,是弗洛伊德设计的椅子吗?
  “其实,那就是一张平凡的椅子而已。”他又说,脸上的笑容一点也没有变。
  “……”
  “很奇怪我们为什么要叫它‘弗洛伊德椅’吗?”
  “嗯……”
  “其实我也觉得很奇怪。”他眨了眨眼,不知道是说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
  “所以说,其实一个人对一件事或物的看法,未必能够得到别人的认同。比如关于这张椅子,我告诉你这个名字,你觉得无法理解,想象不到为什么要给一张椅子取名字。但是在心理医生看来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以‘弗洛伊德’来命名也许会让医生觉得自己很专业很伟大——”
  “——哦真的吗?”她用一种恍然大悟的眼神看着他。
  “……当然,我只是打个比方,我本人也认为‘弗洛伊德椅’这个称呼很俗气,”蒋柏烈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我想说的是,当无法被别人理解的时候,有的人据理力争,有的则选择沉默。如果是你 ,你会怎么做?”
  “我?”她像是还无法一下子从刚才的思维里跳跃出来,“我也不知道……也许会把自己的 想法说出来,可是最后,还是保持沉默。”
  “啊,”他点点头,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