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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辩论 更新:2021-02-19 12:32 字数:4844
我对他的评价是有点急躁,好大喜功。虽然那时说这话还早,不过,看到他在先皇面前急于表现自己,抢先回答问题的时候,我都会不由自主微笑。真是个不懂事的毛孩子呢。
可是太子不同。虽然不适于学武,虽然有人说他禀性柔弱,可是从小跟随他的我知道,剑未出鞘,毫光不显,这才是真正的帝王韬略。因为毕竟,那时候除了没有生育的刘皇后,太子没有其他后台,而皇后又是个非常刚强自负的女人,喜欢揽权,所以锋芒毕露绝对不会让皇后喜欢,说不准废了也不一定。
有谁知道,太子很小就知道生母惨死的经过?李宫娥蒙宠生下太子后,很快就被打入冷宫郁郁而终,甚至连一个封号都没有,没有人告诉她她的儿子怎样了,更没有人告诉太子他的生母是谁?
太子一直以为刘皇后是他的生母。直至有一天他把我召见东宫,脸上很不是颜色。
“你是不是我的好朋友?”太子抓住我的衣袖,紧紧盯着我。
“是。”虽然知道下头的话可能十分危险,我还是毫不犹豫的这样回答。
“那好。”太子脸色发青,牙关咬得“格格”地响,“我有件事要你做。有个李宫娥,你去给我查,什么时候入宫的,什么时候死的,中间发生过什么事?一字不漏的查出来,告诉我。这件事谁也不许告诉,知道么?”
宫闱里的事?我立刻意识到所有可能的后果,意识到太子最后这句“知道么”包含的威胁意味。
“是。”我绷紧脸,扑地跪下行个礼。
“你去吧。”太子没有制止我,负手受了礼,这才抬手说道,俨然已是九五之尊。
这一刻开始,我才真正成了太子的心腹,属下。
李宫娥正是太子的生母,因为微不足道的罪名被皇后贬至冷宫。当我把费尽心机查来的情况告诉太子时,太子抱着我哭得肝肠寸断,连我的衣服都湿透了。
“殿下,殿下,”我陪着他流泪,一边低声抚慰:“将来一定要报仇。可是现在,不能让人看出来呀,殿下。忍忍,不能让皇后知道。”
“我知道。”太子呜呜哭着说道,“可是你让我好好哭一场再说,不然我会忍不住杀了那女人。”
“好吧,好吧,殿下。哭出来心里就舒服了。”我轻轻拍他的背,象哄着三弟一样。
那一年,我11岁,太子10岁,东宫里没有别人,只有两个少年抱头痛哭。
从此,我再没见太子哭过。太子仍然笑,笑得比以前更多,对刘皇后也更加恭敬,“母后”长“母后”短,连皇后也觉察出不一样,不过谁又想得到其中缘由呢,刘皇后更加宠爱太子,冷落汾王。
汾王的母亲杨妃也很早死去,听说是得了急病,不过真正的原因谁知道呢,至少汾王从没有想过。
“你来了,坐吧。”太子微微笑着说道。
自从那件事后,即使私下里太子也不再和我嬉笑,神情虽然和煦,却有了种不能侵犯的尊贵。自然,我也再不敢说些冒犯的话,比方说“天要下雨,蚂蚁搬家,很常见的事耶,殿下,连我小弟弟都早知道了。”
好像童年就那么突然的结束了。
然后我惊奇的发现殿下在逗一只画眉,画眉虽然叫声好听,可是并不是什么名贵鸟儿,而且这一只更算不得上等,殿下平时也决不玩赏鸟儿,他说太吵。
可是现在太子的表情兴致盎然,一边逗弄,嘴里还一边发出“嘘嘘”的声音,十足一个孩子。这可是自从那天后再没有的举动啊。
“这画眉是宫里的?”我笑着问道,十分奇怪谁敢送这种画眉给太子。
“不是。”太子又逗了几下,才转过头,“你猜不到吧。是你弟弟送给我的。”
“子声?”我吃惊得张大嘴巴,他怎么会给太子送东西,而且送的是这种货色?
“今天我去冷宫那边了。”太子毫不在意的说道,“正站着想事呢,你弟弟跑过来把这鸟塞给我,说了声‘给你玩吧’就跑走了。”
这倒象三弟的作风,可是他也太冒失。
“殿下,”我有点不安的看向太子,虽然他并没有不高兴的意思,“子声年纪小,被家里宠坏了,不懂事,这种画眉是不能进献给太子殿下的。”
“我知道这画眉算不得名贵,”太子截断我,目光悠然投向远方,“可是这是头一次有人送我礼物,送给我自己的,而不是给太子殿下。叶子声很好,天真烂漫,很是难得,我很喜欢。你不要责怪他。不如,你给我讲讲他的事吧。”
“不拘什么,小事也行,我就是想听听他是怎么样的人。”
这还不简单,难得太子今天心情好,于是我再一次出卖子声,把他的糗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遍,果然逗得太子哈哈大笑。
“真是个逗人的小家伙。”太子好容易止住笑,“那他母亲呢,他和你不是一个母亲吧?”
我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实话实说,现在的太子已经不能瞒哄什么了,我不敢也不愿。
“这样啊。”太子默默叹息一声,并没有在大均盟几个字眼上费心,“原来他也……,有母亲等于没母亲。”
我想太子一定想起了自己的伤心事。可是太子并没有沉浸太久。
“你不是说他馋嘴么?这里的点心你都包一点回去,他爱吃什么告诉我,以后天天给他带回些。”太子这么微笑着对我说。
“还有,”太子叫住我,若有所思的吩咐,“不要和他提我,让他这么过下去吧。”
晚上三弟喜滋滋吃着太子的点心时,我忍不住试探他:“今天你见着太子了?”
“嗯,他好像迷路了,一个人站在那里,挺可怜的。”三弟嘴里塞满东西,说话呜呜的有些含混。
他可怜?我无奈的看着三弟往嘴里填东西,不知说他什么好。
“那,你为什么把画眉给他?那画眉不是什么好品种。”
“是啊。”三弟理所当然的回答,“所以我送给他了。我捉到的,又玩够了,看他一人站着可怜,就给他了。”
唉,这就是我的三弟,子声啊子声。
路 休 4
今天公子出去了,没有带我。
每过一段日子,公子就会一个人出去一会儿,我百无聊赖,决定去街上看看。
然后我看到了他们。
一红一白两个身影,并肩而来,美得象画一样。我吃惊的张大眼睛,京城就是不一样,藏龙卧虎,我以为公子和三公子已经是世上再也没有的美丽人物,没想到随便逛逛街竟然又看到两个。在我们那地方,一辈子也见不到一个这样美丽的人啊。
街上的人好像都认得他们,争着和他们打招呼。
“展护卫,你好啊。”
“白护卫也出来了……”
“包大人还好吗?”
“展护卫过来坐坐吧。”
“……”
原来是南侠展昭,和陷空岛锦毛鼠白玉堂。我激动得心都要跳出来,这可是我心目中的偶像啊,学武时就景仰的人物,象皓月一样光彩夺目高不可攀的名字。现在我竟然见到他们本人!!!
“你是谁呀?挡在路上干什么?”我这才发现自己挡在路正中,发话的正是白玉堂。
这种干脆的语调,毫不客气的态度,俊美逼人的仪度,真是白玉堂啊。我紧张得说不出话,傻傻的看他。
“喂,你怎么了?要挑战我们也得先报个字号吧?”
糟糕,我这才听到四周的议论:“又来个挑战的,真是,自不量力的人怎么这么多?”
“我不是……”我的脸都急红了,可是说话却结巴起来。
“这位仁兄,不要着急,你找我们有事吗?”
这人是展昭了,我想。他的话奇迹般的平息了我的焦急。
“对不起,挡住你们了。”我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叫路休,是安信公府的侍卫,以前听说过你们的大名……”
我还没有说完,可是对面两个人都露出了惊动的神情,一齐凝视我。
“原来……是路兄,可以借一步说话吗?我们兄弟有事希望请教。”展昭的微笑消失了,可是神情却变得热切。
谁能对这样一个人,这样一种表情说“不”呢?于是我急忙点头。
“是这样。”在开封府里一个朴素的房间,展昭终于开口询问,“我们想知道叶大人的病况,听说他病得很重,不能见客。”
叶大人?我反应了半天,才迟疑地问:“你们说的是三公子?叶子声?”
“当然是他,”白玉堂不耐烦的开口,“除了他还能有谁呀?怎么你什么也不知道似的?”
我委屈的回答:“我又不认得他。进府这么久也就见了一面……”
“你不知道武安将军是谁?名将之花是谁?你不知道叶三公子是谁?”
我望着白玉堂气炸肺似的面孔,茫然摇头,难道三公子很有名?
“算了,玉堂。路兄,你既然见过他一面,总该知道他情况如何吧?”
我想了想:“听说很重,连太医也没法子,只能让他一天好一天歹的,太医倒是常来。不过我觉得他精神很好似的,都能掀桌子呢。”
展昭和白玉堂忍不住都笑起来,好像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
“这个家伙,还是那样,看来没什么大病,多半是他家里不想让他见人。跟上次似的。”白玉堂笑嘻嘻的。
展昭也笑起来:“上次他偷偷跑出来要去救你,不知回去挨了多少骂呢。路兄,你知道哪位太医给他看病吗?”
我也轻松起来,笑道:“姓罗,我也不认得。”
“姓罗?”展昭重复一遍,和白玉堂对视一眼,仿佛都忧虑起来,“你没有听错?”
“没错,就是姓罗,听说医术很高明呢。”
“当然高明,”展昭接着我的话继续说,“不过,罗太医一向只给皇上和后宫看病的,连郡王都请不到。”
这么……这么拽?我瞠目看着展昭,确定他没有开玩笑,可是为什么他肯给三公子看病,而且看了这么多次?
“罗太医说治不了,难道真有什么病?”白玉堂喃喃自言自语。
“我们想见他。不会惊扰他的。路兄,你可否帮忙?”展昭紧紧盯住我。
我实在很想答应,可是……
“连我都不能进他的小园。没有二公子的吩咐,任何人不能见他。”我如实回答。
这句话让展昭的脸色阴暗下来。白玉堂的目光也收缩成锐利的箭。
“难道你们把他软禁了?”白玉堂冷冷问道,敌意那么明显。
“没有,三公子有病。”我有些结舌,他们怎么能那么想二公子?
“三公子划伤了自己,流了一地血,二公子比三公子本人还焦急,要不是二公子按住他,还不知要流多少血呢?”
“是么?”白玉堂的口吻象尖刀,“凭你们二公子,能制得了叶子声?就是在病中,只要他没死,就没人能轻易制得了他,更别说你们二公子了。”
“路兄,你没有办法,我们也不会强人所难。你帮我们传个信给子声,就说我们今晚拜访。至于怎么进去,就不必劳烦你了。可以么?”展昭的声音冷静却坚决。
我无法说“不”。
下午我偷偷摸进小园,看守没有我想像的多,本来嘛,公子也不会软禁兄弟的,白玉堂就会瞎说。
三公子好像刚洗过澡,正在梳头,湿漉漉的长发象瀑布一样披在身后,长长的。看见我进来也没有惊奇的表示,自顾自的梳。
“三公子,”在他面前我总忍不住紧张,咽了口唾沫才接着说下去,“刚才在街上我看见展、白二位大人了,他们说今晚来拜访公子。”
三公子的手似乎停了一停,然后继续梳。
“告诉他们,不必来了,二哥把我照顾得很好。”
我迟疑的看他:“我这么说了,可他们不信,他们好像很担心公子。”
“这样,”三公子停下手,从抽屉里拿出一块玉,“把这个给他们,他们就会信了。让他们放心吧,顺便告诉白玉堂,我喜欢上一个姑娘,大概快成婚了。”
“就这样?”我小心翼翼的问。
“就这样。”他笑,笑起来如花怒放,刹时晃花了我的眼,“该怎么做他自己明白。”
“好的。”我收起玉准备要走,想了想又回来:“他们真的很想见你,公子。”
三公子静静望我一会儿,然后满不在乎的笑起来:“可是我现在这个样子,羞见故人哪。”
叶闻风 4
孽缘就是那时种下的吧。
可惜当时我一无所知。我把太子对子声异乎寻常的关心,仅仅当作兄弟般的情感——因为子声曾经送他一只鸟,因为子声和他一样享受不到生母的爱,因为汾王越来越不象个兄弟,所以他把兄弟之情转移到子声身上。
子声什么也不知道,依旧快乐得象鸟儿。即使一个人,他也有法子自得其乐。但他很少和汾王在一起。他告诉我他不喜欢汾王。
“为什么?”我问他。汾王年纪和他相近,人也聪明,又都有一身武功,没有道理谈不到一块。
“就是不喜欢。”子声皱皱鼻子,很看不上似的,“性子太残。我亲眼看他带人剥了张猫皮,还是只小猫呢。”
子声的神情很气愤,我爱宠的揉揉他的头发,这个小弟表面上霸道任性,其实心很软很善,而且不屑于掩饰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