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2 节
作者:
花旗 更新:2021-02-19 12:31 字数:4995
门刚关上,吴老板忙走到后面。屋里他曾经当过民办教师的妻子,正在跟个声音刻薄地中年妇女说话。背对着他看不出来,但却能听到她尖细声音中“王曼”二字。
“春娟,这事我真管不了。要我说你何苦跟那一家置气,处好了他们随便帮点忙,就够让你们家过上好日子。”
“人活一口气,我怎么忍住去给他们陪笑脸。”
周春娟也知道她说得对,可那不是别人,是头十年一直被她踩在脚底下,每年赚得钱乖乖交给她一半,还得下地给他们家扛活的大哥。
梁子结那么大,即便她能过心底那道坎,人家凭什么原谅她。以己度人,要她换在大哥的位置,那一定狠狠笑话她一顿,把她像狗一样赶出来。
“这事我们管不了,时候不早,你是留在这吃饭?”
吴老板直接送客,几乎是半送半推地将周春娟赶出去,回院里他顾不上做法,而是跟媳妇好生解释。他媳妇听后大吃一惊,赶紧拨电话给相熟的几个当民办教师时的姐妹,通知他们一级戒备。
所以接下来几天,周春娟碰了一鼻子灰。而她去银行查过存款单,果然已经冻结交医药费。她质问过,银行工作人员很耐心地解释给她:他们也是依法办事。法条清清楚楚,夫妻共同财产可以优先用来给家人治病。
束手无策之际,她没办法,只能单枪匹马闹上了市教育局。
而出门后的吴宇,三两下部署了周密计划。首先通知在看守所的兄弟,教王继民如何做人。大伯是派出所一把手,传个话对他还说很简单。
小A、小C都在看守所,他特意留个心眼,让人把一手消息传给小A。小A本性并不坏,小小年纪辍学,跟着种地打工,之所以偷鸡摸狗是为给妹妹凑高昂的医药费和营养费。长期高压生活下,他对于亲情的重视程度已近扭曲。
果然不出所料,落到小A手里的王继民,开启了他看守所为时一周的水深火热。
小A诡异地了解了王继民脑回路,因为他也曾动过这念头。他自己多卖点血,换完钱撞死在贪官车底下。到时候贪官肯定会赔他很多钱,妹妹病有救,父母日子也会轻松些。
“你是不是想着,你娘撞死还掉钱给你花?”
一脚踹肚子上,王继民吐出一口血。顾不得疼痛,他眼中全是惊恐。被看出来了,他怎么会知道?
肉体加精神双重折磨,让他无时无刻不处在崩溃边缘。所以王继全找来后,他简直觉得二哥是浑身上下都发光的观世音菩萨。
“我一定好好伺候娘,我保证。”
王继全拿出纸笔,在看守所民警的见证下,在小A的高压下,王继民一笔一划写下保证书,最后签字摁红手印。
“你再在里面呆几天,大哥正在想办法。”
大哥想办法?王继民哭都哭不出来,大哥会尽心捞他?再回到牢房,那臭小子还会打他。他从不打脸还有其他露着的地方,拳锤在骨头上,脚踢在肚子上,一下下疼得他晚上都睡不着觉。
“好自为之。”
王继全转身离开,三弟真是无药可救,这时候他还在怀疑大哥。
虽然他跟三弟是同父同母,血缘上比大哥要近一层。“三害”那几年吃不饱的时候,是大哥把自己吃的匀给他;从小到大大哥一直对他照顾有加,尤其是这几年,他跟着大哥日子一点点好起来。
就连秀芳都说,要不是有大哥,他们还跟村里其他人一样,一年到头看老天爷爷脸色,指着地里打粮食紧巴巴过日子。三弟就是悟不透这点,大哥多心善一人,不用他服软,只要他不再整天想着“我的是我的,你的还是我的”,亲兄弟他一定会帮。
可惜他非得钻牛角尖,现在娘瘫了,再也没有转圜的机会。
不管了,三十多年的人生经验告诉他,跟着大哥有肉吃。曼曼跟他商量过,他决定趁着孩子们还没开学,先去趟北京。
夹着手提包,王继全转身走进派出所办公室。三弟这事还没送交检察机关,老太太那头一口咬定是自己摔倒,依法来的话量刑很有难度。
“吴局,我跟大哥都商量好了,我们不起诉。”
吴金铭坐在办公桌另一侧,脸色有些不好。前几天他去省城开会,几天没在吴宇那臭小子又动手脚。
他简直快为这侄子愁死,考上大学眼见分配工作,一辈子有着落,他非得要折腾这条路。也不知道他随了谁,竟然跟省城的老大搭上线,还颇得器重。他又高兴又生气,这混小子,管不了,真管不了。
“行,那就关满十四天再放出来。”
“有劳吴局。”
三言两语中,王继民的事就这样定下来。回去后收拾东西,第二天王继全上了去京城的大巴,身上带着侄女送那部手机,脑子里还有几个设计方案。
与他同行的还有徐爷爷,老人家绷着脸色什么都没说,只是坚持要去那边。
王曼大概有个猜测,徐爷爷现在身子骨硬朗,就当出去走走。所以她没拦,而是给他收拾了应急的小药箱带上。送走二人她忙着做许愿小天使,坐杜奇车上各种派发礼物。
左邻右舍当然必须有,重头戏还是王记饼铺装修时用过的各技工。发一圈礼物,顺带着她轻易搞定装修之事。
“终于完成了。”
坐在车上王曼长舒一口气,接连好几天她简直要忙死。还好有司机杜奇,不然开学前她绝对跑不完。
“喝口水放松下。”
杜奇递过来一只杯子,接过来王曼刚准备往嘴上凑:“不对阿奇,蓝色水壶是你的。”
“出门时忘带小星星那只。”
“昨天你也忘记带。”
王曼无奈,举起水壶刚好看到杜奇期待的目光,瞬间她明白过来:“你是不是故意忘记带?”
“曼曼,明天我就得走了。”
这么快?王曼掰着手指头,不知不觉已经八天了。时间马上进入九月,她不仅面临开学,还要面对与阿奇的分离,还有……
“糟糕,阿奇,我一直拖着你,你都没空去学开飞机。”
……
曼曼还真够迟钝,杜奇摁着她手里水壶。越野车停在偏僻角落,他盯着那张白净的小脸,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似乎有些紧张。
引擎关闭,四目相对,他缓缓倾身。
☆、第172章
越野车停在偏僻的小径里,两侧都是红砖墙。逼仄的空间内只余两人;风停下;树叶也停止摇动。
王曼瞪大眼;只看着杜奇睫毛越来越近;到最后几乎与她睫毛接在一起,鼻端传来他身上特有的清爽气息。
隔着不足一指距离;她能看到他眼中的痴迷和认真;原本的退却系数化为坚持,当唇上传来温润感觉时,她缓缓闭上眼。
气氛一片正好,杜奇正想再往前点;加深这个吻,王曼闭合的眼睛突然睁开。
“阿奇;有人在偷看。”
哎!
到底是哪个该死的在打扰,统统拉出去枪毙。此时此刻杜奇真有拔枪的冲动,他座位底下就藏着把小手枪,五发子弹足以把人打成筛子。
“什么都没有。”
“不是这边,你往后看。”
王曼眼睛离开内后视镜,杜奇角度当然什么都看不到,但她却看得清清楚楚。站在车后面,那个穿得半土半洋的中年妇女,正是周春娟。
从她惊讶的眼神里,显然已经看清车上一切。
“那……是你三婶?”
王曼点头,杂乱地心快速想着办法。周春娟肯定看到了,寄希望于她自觉地不说出去,压根就是天方夜谭。是把她糊弄过去,还是再想其他什么办法?
没等她想好,周春娟已经为她做出选择,狠狠地瞪两眼车里,她转身急匆匆跑掉。
“曼曼,你别害怕。”
“我没怕。”
“那你手心怎么这么冰。”
再次发动车子,杜奇握住她的手,不仅冰,还出了一层薄汗。曼曼很害怕,她是在为他们恋情的曝光而害怕,这个认知让他心疼又难过。
最重心疼还是压过那点小别扭,他尽量放平声音,手顺着她的背拍打:“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王曼瞪大眼:“一定会有事。”
“有什么事?”
“我不知道,但是自打我三叔被抓起来,到现在也有将近十天,周春娟压根没什么动静,本身就很反常。我总感觉,她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杜奇失笑,曼曼一家又没什么确切把柄,周春娟能干嘛?
“不要小看任何一个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王曼手指抵唇,粉色唇瓣看得杜奇一阵眼热。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幻想着可以吻曼曼,幻想着她的味道。
或甜、或香,或梦幻、或旖旎,但真正吻过后,没有他原先想得那般复杂,只一种很单纯的甜蜜。
甜味顺着唇瓣,融入他四肢百骸,一直流到心底,反过来渗透到每一个毛孔,浑身上下都舒爽。
幻想已然消失,剩余只有食髓知味。明天就要回北京准备报道,好想把曼曼装进行李箱,打包带走,每时每刻都可以见到、触摸到、亲吻她,体会近距离接触的美好感觉。
“别想太多,天色还不晚,我们去吹吹风?”
王曼点头,她有点不敢回家,就怕看到父亲失望的模样。揣着忐忑地心,她摇下车窗,外面风灌进来,越野车驶出县城后加速,速度与激…情间,烦恼总算消除点。
马路尽头是火红的辣椒田,田地尽头是山峦,越野车停在大松树下,杜奇拉开车门,拉王曼下来。
“我第一次见你,就在这里。”
王曼抬头看着那棵大松树,这是村子里年岁最老的一棵树,连最老的老爷爷,也只记得它粗壮的模样。按照树的宽度,长了最起码五百年。
“在这?明明是在我们村委的办公室,你还吃着肉夹馍,不对,是菜夹馍,后来踢球你不还送我一个。”
“是在那之前几天,大概三四天左右。那会我刚开始跟我爸学开车,开到这就看到你躺树底下,那时候你大概这么高,”杜奇比划个高度:“很小的一团,手上在流血,躺在那不知道有多可怜。”
去村委办公室前三、四天……王曼回忆着,那会她听说父母要离婚,气哭了跑到半山腰,大半夜下雨路滑她摔下去没了知觉。
仰头看着半山腰,山不算高也不算陡,如果要是滚下来,很有可能滚到这棵大松树下。
“是你找的人救我?”
杜奇点头又摇头:“也算不上我找人,有早起锄草的村民,看到这边有车走过来,正好看见你。”
那也跟他有关,毕竟这边地很荒,要不是杜奇车停在这,指不定她什么时候被人发现。
一时间王曼愣在那,不知该说什么好。山边风云变幻,一朵云彩飘过去,阳光重新露出来,透过松树枝桠,透下斑驳地光影。
原来前后两世,在她所知的更早之前,两人一直有交集。冥冥之中有条无形地红线牵引着两人,跨越两世把阿奇送到她身边。
长叹一口气,伸个懒腰,她拉着杜奇随意坐在大树下,抬头看向枝桠间的火烧云。
“阿奇,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杜奇紧张起来,曼曼会不会想跟他分手?刚开车一路他已经想过,学校里老师都视谈恋爱为洪水猛兽,他吻曼曼被人看到,如果俩人的事传出去,肯定有些人固执地觉得她不是好孩子。
但如果两人现在分手,一切问题都不存在。
“如果不是好事,那你最好先别说。”
王曼愣住:“我也说不上是好是不好,但对你的确有点不好。阿奇,我想把我们的事告诉我爸。”
杜奇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却突然听到这句,瞬间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有这么好的事。
啊,蓝天,你是如此地澄澈;啊,白云,你是如此地纯洁。
他简直恨不得讴歌这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事物。
“都是我太任性,一会要你帮我藏着,一会又说要公开,好像每次都让你处于被动。但是阿奇你听我解释,三婶见不得别人好。刚我想了想,她最有可能把这事传得沸沸扬扬,让所有人都鄙视我。我想早点告诉我爸,让他有点心理准备。”
曼曼想得对,他们谈恋爱本来没什么见不得光。藏着掖着让人随意诟病,还不如光明正大。不管她三婶那边出什么幺蛾子,作为家长,知道所有事的王叔叔总能在他不在的时候,保护好曼曼。
“这的确让我很被动。”杜奇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脸色。
“对不起。”
“傻曼曼,我喜欢这样的被动。再让我亲一下,就不生气了。”
眼见他扑上来,王曼灵活地躲到一边:“你都快笑成一朵波斯菊,哪有一点不爽,就知道占我便宜。”
“不占你便宜,我还能占谁的?”杜奇扑过去,他还想再亲一下、一下、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