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6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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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山文学 更新:2021-02-19 12:26 字数:4746
秦桓之一点都不惊讶,他像是早就料想太子会有此一问,所以只是祥和微笑:“大司马是否曾求觐见为父?”
太子稍稍迟疑:“大司马每日朝廷事了,均求见父皇,都被儿臣挡回去了。”
秦桓之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又问其他人的情况,太子告诉他说,钟铉病了,被批准在家养病;沁园里的章仲康老先生去探视过他,然后就说要去云游四方,也许是研发新药去吧?其他人,没什么特别的事。
:”你祖母呢?你有没有想过派人到三清山去迎接回来?”太子汇报完毕,秦桓之淡淡地问,“你三叔已经上了战场,府中再无其他亲人,你祖母她老人家一个呆在那里,孤零零地,怪冷清的。”
太子的脸色立刻大变,他从长榻上滑落下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不远处的郭氏也面现怯色,依样跪下去,双手撑地,头埋在手臂上。
:“儿臣考虑不周,罪该万死!父皇息怒。儿臣这就回去立即打点行装,奔赴三清山,迎接祖母凤驾。”太子说完额头碰地,咚咚直响。
我看着秦桓之,后者审视般看着地上太子的后脑勺,脸色阴晴不定,过了半晌,秦桓之才无声地叹气,道:“朕,生下来便痛失生母,体格又不甚强壮,是你祖母抚养朕长大,一直以来,朕早把她当亲生母亲看待,先王在世时,也对宁老夫人的嘉善赞善有加,朕希望你们做晚辈的,对老人多一些关爱,少一些漠视。”
太子的声音夹带着隐隐不安:“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秦桓之的眼睑开始半垂,疲态渐现:“起来吧。朝中还有重大事情需太子处理,迎接老夫人的事情,还是让侍卫去吧。”
太子又磕了几下头,这才起身,我去扶那郭氏起来,见她脸色虽然局促不平,俏生生的粉面却又似流露出欣慰之意,不禁暗暗讶然。
接下里,太子与太子妃继续在病榻前逗留半个时辰的光景,说的也都是些朝政的事情,寻常无波的那些,我见秦桓之再无精力倾听下去,便提醒太子说,议政的时辰快到,太子可以离去了。
太子点头应诺离去,郭氏留下来与我聊了些宫中日常事务,见我兴趣不甚浓,她也乖巧地起身告辞,丰和殿只剩下我们夫妻二人,再度回复清净无涛的状态。
我小心翼翼地观察秦桓之的脸色,没有贸然开口,因为,我知道,他,在生闷气,在生我们唯一的儿子的闷气。
:“陪我到你做事的地方走走吧,整天呆在一个地方不见天日,人都快发霉了。”谢天谢地,他总算把不愉快的事情放到一边,主动提要求了。
端兰台现在是编撰项目的总负责,论学识和资历,他本不能担此重任,可谁叫他是我林贵妃的心腹呢?他的亲生父亲是我手下杀的,我欠他一笔债,就让他名载青史来偿还吧。
编辑组的大大小小编辑们看到天子和贵妃携手进来,只是稍稍愣了几秒钟,然后很淡定很没惊喜非常泰山崩于顶而不变色地行礼问安,末了,乖乖地站在原地,等候大BOSS发话。
不过,大BOSS没兴趣发号施令,他挥挥手,示意大小编们该干嘛干嘛,然后他要了几卷最早编写的和最近编写的资料,慢慢的看了起来。
最早的文卷是我编写的,是关于山河风光方面的内容,好死不死,我把富川江小三峡风光,放在第二篇了第一篇,当然是当今天子的故乡,谯国皖南山水长廊。
其实我不是有意为之,只是写完恬静优美皖南风光后,顺应泉涌的文思,写了一片对比性的文章,关于灵动秀丽的江南风景,编辑组的人当然不会知道我其中的玄机,所以他们自然而然的将两篇文章,放在一起了。
我忽然觉得害怕,不会连累同事们吧?室内的气氛是那么美好,充满了纸香和墨香,偶尔有细微的翻纸声和磨墨声,轻轻敲打被红尘俗事侵蚀的心灵。
自幼便沉迷于书籍列传的秋月公子,似乎也被周围的书卷气给感染了,软化了,他,不但没有发火,而且聚精会神地浏览了数卷,兴致勃勃地提出建议,最后甚至还让我亲自研磨,在散发着木莲馨香的落霞纸上,写下《瀛洲田园赋》。
洋洋洒洒六百余字,将瀛洲岛上的田园风物,人神习俗,还有灵异古怪栩栩如生地叙述描写,不知道内情的人,只道是他灵光乍现,雅兴大发,偶成佳作,只有我这个知情人,明白他是在回忆那回不去的美好时光,悠然诗意的田园生活。
编辑组的人都啧啧称奇,直到现在,他们看秦桓之的目光,才带有那么一点点敬佩和兴奋,像下属面对领导的样子,唉,这些毫无政治头脑和忧患意识的编辑们啊,难道乃们看不出,皇帝今天来俺们幽静的“陋室”,是来寻找存在感的吗?
站在对面的端兰台,忽然朝我露出一记怪异邪魅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八十七章 若 失
我无暇深思兰台突然笑容如蜜暗藏的意义,因为秦桓之持续悬腕书写,终于累倒了,写文果然是件苦差事!我不动声色地将他引导到我个人的“办公室”,在绝对隐秘的个人空间里,他才如释重负般咳嗽,喘息。
我给他喂了一碗青华露。
:“竟然连书写的雅兴也被剥夺去了,这天子的代价当真不菲。”待气息稍缓,他自嘲的对我微笑。
我轻抚他的后背,试图减轻他的痛苦,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才好,半晌,才迟迟疑疑的说:“要不然,你就退了吧。反正,渝儿也准备好了。”
没想到他强烈地连连摇头:“非是我贪恋王权,而是不敢啊。”我停下手,讶然地凝视着他。
他注视着我,连连苦笑:“你想啊,父王立我当太子的时候,我已经过了而立之年,有子有女,待到父王仙逝,我年近不惑。我的德才业绩远不如父王,可经历的磨难挑战并不少,而渝儿,他生于深宫长在深宫,真正见过的世面才有多少?何尝经历过大风大浪?就算文武百官都无贰心,反复非常之事,他能一一应付得来吗?无后之时即登大统,忧患重重啊。”
原来他在担心接班人的问题。
其实他的话也不无道理,渝儿的确是太年轻了,谁能保证所有的大BOSS都能像康熙乾隆一样长命百岁呢。
接班人问题,从来都是制约利益集团稳健持续发展的关键之一,幼主掌权,风险太大。
:“所以如今,我不能退,更不能死。”秦桓之一字一句:“如果我现在就放弃,是对父王最大的不孝。”
我继续给他轻拍后背,一只手偷偷拭去眼角的泪水,问:“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呢?”
秦桓之示意我停止拍拍打打:“我想好了,我们回沁园休养一年半载。”
我顿时愕然:“沁园酷热异常,恐怕不适合休养吧?”
秦桓之看着我,微笑:“无妨,能住!”见我不信,他敛住笑:“沁园距离皇宫不远,消息可以互通,天子给太子制造历练的机会,也算合情合理。”
我知他主意已定,便不再多说说什么,秦桓之见我不闷闷不乐,反倒开导起我来:“芳卿不要担心,沁园还能住人!妥妥的,相信我。”
他居然使用起“网络”词汇来了!看来心情不错,想必回沁园的主意早就定好了吧?
现在的沁园,怎么说呢,从多年前的四季分明变成现在潮热的亚热带气候,道路两旁的树不知何时唰唰刷地窜高十几米,看树顶的时候,脖子仰得酸痛,这些宛如非洲大陆上的树木,当真成是“高枝可摩天”了。
东湖的水面上,聚集了一群群怡然自得的野鸭灰雁,它们和沁园里的植物一样,充满了旺盛得几近多余的生命力。
自然界生命的力量,果然是锐不可当。
:“宝物已然离去,为何这园里依然是这般光景?”我自言自语的说:“这不科学!”
:“管它科学不科学,反正我们回来了。”秦桓之说这番话的时候,车辇已经到了双清苑的门口,我先跳下车,朝他伸出手。
他搭着我的手,缓慢地走下来,我们两人并肩伫立,举目凝望近在咫尺的日照阁,楼台亭阁仿佛依旧,只是旧梦早已依稀含糊。
林园青夫妇老了,曾经矫健敏捷的身姿变得拘谨缓慢,跪拜行礼之间不复当年的熟练灵活,不过从他们脸上惊喜变幻的表情来判断,他们还是很欢迎我们回来的,我们入住皇宫以后,双清苑一直由林园青夫妇俩管理着。
日照阁的一丝一线恍如我初次到来时的样子,洁净雅致,而且,清凉舒适异常?和沁园的炎热迥然不同,难不成布置有制冷设施?
“老夫老妻”的二人世界,由于难得的闲暇而弥足珍贵,为什么说闲暇难得呢?因为没有正式退位的天子还是有很多奏章要审阅要批复啊!况且他的心头还有一桩心事,如同磐石般凝重————那就是宁老夫人的归去来兮问题,出迎的队伍出发有些日子了吧?可至今尚未有捷报,说宁老夫人何时抵京。
难道老太太坚守三清山等秦建之回去?据我收到的可靠消息说,天英教变得安分守己,不再怂恿景王联合东吴在边界闹事,目前九州大地政治形势一派宁静祥和,或者说暗流涌动?
秦桓之的身体在风云莫测的政治氛围中慢慢恢复,一个月过去,他甚至有精力起来晨练了,那天,东边才露出鱼腹白,他的一套剑法已然练好了,晨光的清晖下,他额头上渗透的汗珠晶莹发亮,整个人显得精神焕发,与平日里的文弱孤清大大不同。
正是壮年男子应该焕发的气息。
原来双清苑才是他疗伤健体的福地!难怪他坚持要回来!我又惊又喜,喜悦之余,脚步变得格外轻盈,看四周的景物都顺眼多了,周围略显闷热地空气也清新多了。
:“夫人,敢不敢接为夫几招?”秦桓之明显意识到我的好心情,拉开一个仗剑的姿势,示意我应招。
我笑道:“好!”回头示意侍女递剑过来。
我虽达不到练家子的水平,但是略略应付几招还是没问题的,所以那天的清晨,双清苑的随从们看到我们夫妇两人兴致勃勃地见招拆招,你来我往的,玩耍了大约半个时辰才收手。
接下来一连三天,我们都在练武场上挥斥方遒,兴之所至,直到大汗淋漓,才回到屋内沐浴更衣。
快乐其实就是那么简单,也许我们一直精心钻营的所谓事业所谓宏图,都不过是虚幻的表象而已。
我以为简单快乐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续下去,至少在双清苑的日子可以如此,就在练剑后的第四个夜晚,一位不速之客的夤夜来访,彻底打破我们镜花水月般的岁月静好。
当时我正在沐浴,氤氲的水汽令人昏昏欲睡,秦桓之在灯下看书的吧?等我匆匆忙忙地穿好衣服奔出净房的时候,侍女惊恐地对我说,秦桓之持剑追出屋外去了。
我们回双清苑休养,跟随的侍卫不算多,而且都安置在双清苑的之外,不速之客能避开日照阁里的侍卫,引诱秦桓之跟随而去,足见有备而来,效率奇高。
秦桓之荣登九五,履行诺言,解散了双清苑的紫衣龙士,所以双清苑,已无其他屏障,不速之客登门入室,大可以将秦桓之就地解决,或者两人在室内恶斗一番,但是他没有,他,到底想带他去哪里呢?
林园青夫妇禀报我说,并没有发现不速之客逃离苑外的迹象,那么,只有一个地方可去了?
我怔愣地眺望深蓝如漆的夜空,樱雪山此刻隐藏在黑暗的巨大阴影之下,我回过神后,不假思索的,纵步朝山顶飞奔而去。
情急之下,我无暇顾及吩咐林大娘夫妇些什么,双清苑多年的规矩,只有双清苑的主人才能踏上樱雪山半步。
人在高度集中注意的同时,往往忘却了恐惧,忘却了其他的思考,我的轻功不算好,但也不算太坏,根据后背的流汗程度判断,我没花很长时间,就到了樱雪山的山顶。
古老巨大的应春树下,果然有两条身影在打斗,其中有一个,长发披散,白衣如雪,手中长剑舞出一道道瑰丽的流线,是宝剑上镶嵌的宝石,与微弱的星光相辉映,在夜幕下,呈现一派绝艳凄清的流光溢彩。
不速之客通体黑色,手里的武器也是一柄长剑,不过他的剑,朴实无华到极致,几乎与四周的黑暗溶为一体,如果不是两剑相击时发出令人齿寒的激化之声,我几乎怀疑不速之客是以气御剑,如同臻于化境的风清扬大师了。
渐渐的,秦桓之落在下风,他的动作慢了下来,不速之客似乎并不急于得到胜负的结果,他的动作也变慢了,到了最后,几乎是在配合秦桓之的节奏,比比划划的,好像是极具耐心的老师在教导笨蛋学生机械动作。
这古怪的情形,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