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4 节
作者:老山文学      更新:2021-02-19 12:25      字数:4755
  是住在露香院。
  月波斋,前秦老夫人的住处,现在拨给沈艳兰居住,她在巍王后宫中的地位,由此可见一斑。
  沁园就这么大,熟人却那么多,无论我怎么搪塞回避,都无法避免和兰歆夫人她们三个直面相对,尤其是现在,巍王经常回松德堂居住,据说他的官署,已经让给秦建之办公使用,看来秦建之也是太子的候选人之一,巍王在同时考察他们三个。
  从此,我再不敢和秦桓之谈及园里的情况,净挑些婆婆妈妈的日常琐事唠叨个没完,比如今天吐了几次啊,因为不多穿衣服,被林大娘骂了几回啊,宁老夫人给我送来什么大补汤啊,双清苑的梅花开了几朵啊,鸡零狗碎得连我自己都不想看,但是秦桓之却乐此不疲,回信一封接一封,对洛京的事情,一句都没有问起。
  听说秦建之到巍王官署实习锻炼,在伏波堂受罚的任胜煌坐不住了,她买通了伏波堂里的小丫鬟,让她们到园子打听消息,替她通风报信,求她的父亲帮秦建之一把,找机会在巍王跟前说另外两位的坏话。
  她这些招数多半不会奏效,巍王一直在冷眼看着呢!槐冲告诉我以上消息时,不屑地说,他还让我少在园子里露面,没事就多到樱雪山上看风景。
  我知道他说的没错,可是,伊春德的生日宴会我不能不参加吧?人家可是提前邀请了我的。
  我和伊春德同年,她的月份比我小,在她还没有正式成为秦彰之的夫人之前,我随口喊她一声妹子,但是现在,我得尊她一声平原侯夫人,或者是嫂嫂,这角色转换还真是说不准。世事无常,个人轻微如草芥,称谓和名字都是符号而已,我常常安慰自己。
  生日宴会在白天举行,可能是因为寒冬的夜晚来的早,晚了路不好走吧?由于局势动荡,战事繁忙,沁园已经久不举行大型爬梯,这次平原侯夫人过生日,宁老夫人特地拨出很大一笔银子,专门用于宴会的花费,所以我到了露香院,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情景:
  院子装扮一新,气派非凡,仆妇们忙得热火朝天,我在小丫鬟的带领下,慢慢地朝大厅走去,远远地,便听见管弦丝竹之声,夹带着阵阵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芳仪夫人来了,快请坐吧。”大厅中上首一人,貂裘加身,珠翠满头,见了我便眉开眼笑,看似对我的到来殷切期待,实则身子动都没有动一下,更没有站起来。
  这位盛装丽人正是今天的寿星,平原侯夫人伊春德,在她身旁坐着的不是旁人,是我的表姐,巍王的宠姬,兰歆夫人,宁老夫人和武平侯夫人吴氏,没有来。
  我不敢大意,上前一步,认认真真地朝伊春德和沈艳兰行礼,口称称呼:“妾身见过平原侯夫人,兰歆夫人。”
  伊春德格格娇笑:“芳仪夫人多礼了,都是自家人,请落座吧。”
  我口中称谢,正要往角落的空位走去,却听到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问道:“母亲,芳仪夫人的肚子里,怀的是小弟弟吗?将来我能不能和他一起玩儿?”
  说话的是冕儿,伊春德的儿子,今年刚刚四岁,他的相貌十分俊俏,很像一个人,不同的是,他的性格有点像小姑娘,第一次见到我时,还腼腆地躲到殷妈妈的身后。
  :“冕儿,芳仪夫人才刚刚怀孕不久,还不知道肚子里怀的是男是女呢?”伊春德转过身,轻声细语地对儿子说。
  :“如果是男孩,可以给他取名叫皑儿吗?”冕儿天真的问,“我刚刚学到一句词,白雪皑皑,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他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稚气地望着我,满是希望得到肯定的期待。
  伊春德也用同样的目光看着我,我心里一阵苦笑,小春,你就那么信任沈艳兰吗?一个暗恋你丈夫的小妈,也值得你这样言听计从?
  我定了定神,笑道:“取名字是父亲们的事情,妾身孤陋寡闻,分辨不出好坏,让平原侯夫人和小公子见笑了。”
  :“芳仪夫人阅人无数,见多识广,如果还自谦孤陋寡闻的话,那我们在座的,恐怕都不能开口说话了,你说对吗,兰歆夫人?”
  伊春德笑容可掬,落在我眼里,刺目异常。
  沈艳兰微微欠身,瞥了我一眼,淡淡的道:“芳仪夫人向来不喜欢把话说绝,性格使然,没什么奇怪的,小春你言重了。”
  伊春德对我愧疚地笑了笑,这才命人扶我到座位上,如果没有记错,我站在大厅中间快一刻钟了吧?众目睽睽之下,像个受审的犯人一样。
  我暗中握紧拳头,脸上却保持淡淡的笑容,朝不远处的渝儿看了一眼,他的长相很奇怪,不像他的父亲也不像他的母亲,那双眼睛,让我想起他的表舅,吴侯。
  我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不想渝儿觉察到我的目光,他抬起头,冷冷地朝我一瞥,满是厌恶和鄙夷。
  我的心,不可抑制地痛了起来。
  宴会很热闹,娱乐节目很丰富,有歌舞还有杂耍表演,精彩程度虽不能和后世可比,但在这个艺术形态还不算成熟的时代,算难得可贵的了。
  可惜歌舞生平的好景总是维系不长,就在厅中的众人酒足饭饱之际,有人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语无伦次的说道:“夫人,事情不好了,平原侯,平原侯在巢湖被困,至今下落不明。”
  “砰砰”数声,杯盏倾倒,碗碟跌碎,伊春德机械地站了起来,面无血色,一张俏脸写满了无助和哀恸,她死死地盯着沈艳兰,就像盯着从天而降的救世主。
  有人悄悄护到了我的身边,是乔装打扮的虚冲吧?我心头大定,细声问道:“是真的吗?”
  虚冲小声道:“是的,是爱尼。”
  爱尼,我默念着这个可恶的名字,忍不住用目光寻找殷妈妈,她没在大厅,刚才还在的,现在去哪里了?
  :“别管她们,我们走吧?”虚冲在我身后点了几下,我软软地跌坐在座位上,身子被凌空架起来之前,听到林大娘焦灼地说:“芳仪夫人可能不好,奴婢先扶夫人回去歇息,回头再听从平原侯夫人的吩咐。”
  没有人回答她,估计沈艳兰也心慌意乱了吧?哪里还顾得上管我的闲事?我们轻轻松松地回到双清苑,不过我“情况不太妙”的消息,还是传了出去。
  到了下半夜,才有准确的消息传上来,平原侯已经被证实在巢湖遇难了,他的遗体将会在几天内运回洛京,南征的秦兵折损大半,此次巍王的趁虚而入战略,宣告失败。
  巍王深为自责,大病一场,一个月后,他将秦桓之召回洛京,恢复其副丞相职位,十天后,他又结束了对秦建之的政治考察,宣布立秦桓之为太子。
  秦桓之得知消息,到松德堂跪了几个时辰,恳求巍王收回成命,巍王不允,父子两人长谈一宿,最后抱头痛哭,至今无人得知,两人谈话的内容究竟是什么?能哭成那个样子?
  无论如何,秦桓之暂时取胜,当上了秦氏集团的接班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五十七章 重 托
  平原侯的丧事还没有彻底了结,向来稳健如山的巍王,颓然病倒了,这一病有如泰山崩顶,朔风横扫落叶,难有回春之迹象,或许是平原侯的死让他过度自责,或许是觉得秦氏基业已经后继有人,他的历史任务已经完成,可以撒手而去了,秦桓之难过地对我说,除了祖传的五灵丹,巍王拒绝服用任何新研制出来的稀奇古怪的药剂和药丸。
  任何苦口婆心的劝告都无济于事,任何深明大义的进谏也都于事无补,就在我以为巍王已经静静等死的时候,突然接到传令,说巍王让我去一趟松德堂。
  此时距离我临产已经没几天,托孩子的洪福,之前我不用到病榻前侍奉汤药,也不用晨昏定省,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尴尬和麻烦,关于巍王的一切,都是秦桓之告诉我的。
  所以接到传令,我惴惴不安,秦桓之不在身边,巍王这个时候叫我过去,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是关于尚书令玉郎的事吗?还是关于我义兄阿明的事?难道他想让我劝说父亲和义兄不要和秦氏作对?
  可我哪有那样的能力?我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又没有用来谈交易的稀缺资源。
  前面带路的是巍王身边的侍卫秦鹞,此人喜怒不形于色,武功深不可测,就连紫衣龙士也对他忌惮三分,我这个小小的婢妾又怎敢放肆?一路上我话不敢多说,大气不敢出,更不敢仗着身怀有孕而少了礼数。
  秦鹞带我走进松德堂的后室,从室内的气味来判断,这里是巍王休憩的地方。
  我低下头,艰难地伏在地上行叩拜大礼,听到低沉的唱免声后才缓慢地抬起头,往前方看去,这一看不打紧,一看差点吓了我一跳,巍王正端端正正地坐在病榻上,目光幽深威严,身姿笔直挺拔,哪里像是病入膏肓的样子?难道之前的消息都是假的?
  :“父王传妾身前来,有何吩咐?”我镇定地问。
  :“赫章公主。”巍王出其不意地说道:“就是你吧?”
  我暗暗吃了一惊,可转念一想,没觉得赫章公主罪不可赦,于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回禀父王,妾身在前些年,曾假冒赫章公主之名,下嫁吴侯。”
  :“你和吴侯还育有一子,对吗?”巍王又问道。
  我的心跳顿时加快,额头开始冒汗,这是唱的哪一出,难道天书玉У绞至耍粑艺飧龆嘤嗟摹肮Τ肌绷寺穑颗鹿榕拢晌蘼廴绾危抑溃攵悦媲暗娜怂祷眩负跏遣豢赡艿模共蝗缣钩弦坏悖蛔蓟褂幸幌呱?br />
  我满腹苦楚,微微点了点头:“父王说的没错,我的确曾在江东育有一子,可是孩子一生下来,就不在我身边,时至今日,妾身依然不知道孩子到底长什么样?过得好不好。”
  说完,我发现巍王朝身后挥了挥手,示意秦鹞退出去,秦鹞隐身后,室内只剩下巍王和我两人,安静得有点恕?br />
  :“孩子的事,默存知不知道?”巍王的语气多了几分和善,不再声色俱厉。
  我羞愧地轻轻摇头:“夫君从未问起此事,妾身也觉得难于启齿。”
  巍王直视我片刻,然后幽然叹息一声,道:“世事无常,福祸难料,孤身为七尺男子,尚有无奈喟叹之时,何况你一介女流之辈呢,又如何能来去自由?”
  他的话,恐怕是我这一世,听到的最有人性的抚慰了,孕妇一般都敏感脆弱,我听完后很没出息地哽噎:“多谢父王的教诲。”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敢确定,巍王并不是打算清理门户的。
  :“你的父亲和我有袍泽之谊,三十多年前一别之后,再没见过面,如今虽然不是仇人,却再也不能聚在一起,煮酒论道。若是当年能够预知,将来能做儿女亲家,你的父亲也许不会和我分道扬镳。这就是命,谁也无法更改。”
  拥有半壁江山,操纵朝政数十年的武平侯巍王,居然相信命理一说,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孤从不将天下的豪强视为敌人,皇甫氏也好,景王也好,甚至你父亲,都不配做孤的敌人,孤的敌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孤自己,是流逝的岁月,是回不去的时光。”
  :“你能明白吗?”巍王像卖弄深沉的少年一样,郁闷地问。
  我惘然地回答:“妾身不大明白。”
  :“哈哈哈,你当然不明白,因为你还年轻,还在为男女之情烦恼,为你不能大大方方地和亲生儿子相认而烦恼,为不能做默存的正室夫人而烦恼。”
  他幸灾乐祸地看着我,那神情,就像逗弄老鼠的老猫。
  我的脸抽搐了几下,充满敬畏地说:“是的,父王,妾身有时候想,这样的牺牲到底值不值得?女人一辈子想要的,难道不是丈夫的宠爱和子女的孝顺吗?如果这些东西通通都舍弃,这一辈子到底还有没有意义?最后得到的,到底是不是我想要的?”
  巍王似是十分满意我的反应,他轻轻击掌,有人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看清楚来人,我差点又吓了一跳,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的人是我的夫君,秦桓之,巍王太子。
  他无声地凝望着我,表情很复杂,似喜似悲。
  :“默存,你是否能明白为父的一片苦心?”巍王殷殷期待。
  :“父王的用心,儿子感激不尽。”秦桓之朝巍王参拜大礼,我不知道他们父子在打什么哑谜,茫然无措。
  :“林氏,不,应该称你为姜氏才对,孤希望你以后能尽心辅助默存,大局为重,绝对不能手足相残。”
  我忙盈盈下拜,郑重应诺道:“妾身谨遵教诲。”
  巍王道:“好了,你们回去吧。”
  我正要称谢告退,却听到身旁的秦桓之恳求道:“父亲,三弟和儿子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可母亲至今不知内情,是不是太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