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2 节
作者:老山文学      更新:2021-02-19 12:25      字数:4757
  攀车的一只手腕被牢牢扣住,另一只手虽然闲着,却也不敢推开洁尘,他恶狠狠地盯着我,喘着粗气:“是你这个妖女,带来的恶魔,把我们的人都抓走了。要不是你,我阿爸怎么会死?我阿妈怎么会生病?水莎怎么会被送走?你这个妖女,不得好死。”
  啪啪两声,闻声赶过来的僧人给了他几记耳光,下手颇重,攀车清秀的脸上指印清晰。
  :“告诉那个吴侯,老子总有一天要杀了他。”攀车被拖走时,怒吼着:“还有你这个妖女,总有一天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他怨毒的咒骂声渐渐消失,天井中空无一人,只有地上零散的佛珠,在无声地提醒着刚才发生的一幕。
  我过了半天才问出一声:“微澜都杀了些什么?”总不会是杀人吧?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若是再任他射箭,林中的飞鸟走兽都要灭绝了。”
  原来他一直在练习射箭,攀车的弹弓射杀技术一流,在檀洲岛时,他曾无数次展示过他的本领,就连神射手秦桓之也惊叹不已。
  却不料一朝家园变故,昔日天真无虑的儿童变成暴戾的少年犯。只是西海禅师为什么非要他出家呢?难道是吴侯过意不已,不忍心将他关在黑暗的监狱里?
  :“这个贫僧不知。”洁尘叹了一口气:“只是心魔不去,纵是体罚不断,又能如何呢?”
  我默默不语,告辞了洁尘,心神不定地上了马车,原来檀洲岛上的居民并不像吴侯说的那样,都安居乐业都各得其所了,曼卡人本就过惯了无拘无束的田园生活,怎么可能一下子适应大陆地上的各种明规则潜规则?
  虽然是季夏,可一想起攀车眼里刻骨的仇恨,年轻的脸上浓烈的恨意,我禁不住打了几个寒噤,手脚冰冰冷。
  紫竹巷,是一条低矮的旧巷子,房屋拥挤破旧,街道上到处都是垃圾,还有动物的便溺,环境肮脏,就连空气都是黏黏糊糊的,令人作呕,灵犀以袖掩鼻:“夫人,不若选个洁净处等候,我去找那小妮子出来。”
  我望着脏兮兮的路面,闻着臭哄哄的气味,肠胃微微不适,于是点头:“也好。”
  遂转身寻了个干净的茶铺,和雅美坐下等候,过了片刻,只见一片红云飞来,轻盈的身影伴随清脆的笑声:“芳菲,你来了!”
  茶铺里的人目光刷刷地朝我们这边望,我忙掉头,雅美站了起来,巧妙地挡住我的脸。
  :“美霞,我们汉家女子成了亲,便不能让人叫闺名,否则对叫的人不吉利。”等美霞坐下后,我低声地恐吓她。
  美霞砸了砸舌,望着我笑:“你怎么才来?再不来,我可要满大街的打听你了。”
  我呵呵一笑:“你找不到我的,我是神仙,只有我找人,人们找不到我。”彻底打消她想登门做客的念头。
  :“是你的婆婆还是夫郎不喜欢客人上门?”美霞也不傻,听出我弦外之意。
  我望望着灵犀,然后将视线投向别处:“别问了!我是偷偷出来见你的,再问,连下次见面的机会都没有了,走吧,我们去成衣铺。”
  在成衣铺,给她选了不少颜色跳跃的料子,让裁缝按照她喜欢的样式,做了十来套衣裳,有日常穿着的也有适合登台表演的。
  :“芳菲,嘘,姐姐,你真好,我很喜欢这些漂亮的布料。”美霞将彩色的布料披在身上比划着,年轻的脸上容光焕发,美好的东西令人沉醉,栖霞寺的阴影,被美霞的兴高采烈冲淡了不少。
  :“姐姐,你若是能陪我回家乡就好了,我阿妈一定会很喜欢你的。”坐在河边的石阶上,美霞紧紧抓住我的手臂,舍不得松开。
  我一怔:“你们要回去了?”
  美霞嘟着嘴,把秀气的双脚伸进河水里,舒服地叹息一声:“真凉快!”然后苦恼地说:“是呀,我们要回去了。领班早就想走了的,如果不是我说你要来,他早就让我们回去了。”
  我问道:“领班家里有事?”
  美霞道:“不知道。他什么也没说。”
  我望着缓缓流动的河水,离愁开始萌芽:“什么时候再来?”
  美霞惋惜地说:“听领班的意思,可能要好久再来了,到那时,不知道我还能出来吗?”
  我的心突然跳了一下,烦躁地将脚边的小石头踢进水里,“噗”的一声溅出一朵小水花,水珠飞到脸上,凉凉的。
  :“姐姐你别难过。”美霞环顾四周,低声问道:“你听说过双面神吗?”
  :“双面神?”我有点反应不过来。
  “就是神使。”美霞小声的道:“他能占卜算命,很灵的,孔雀王就是跟他走了。”
  我似乎想起什么:“你见过双面神?”
  美霞踢起无数朵洁白的水花:“见过!还让他算过命。”她吃吃地笑:“他说我会唱一辈子。”
  我默然不语。
  :“他说孔雀王是做君长的命,不应该留在坝上,说他只要往东走,肯定能做真正的孔雀王。”美霞笑语盈盈:“大家本来不信的,可是双面神一口气说出孔雀王所有的事迹,所以后来大家都信了。”
  我失笑:“孔雀王的名气很响,坝上随便哪个都知道他的事迹。”
  美霞强烈的摇头,贴近我耳边,悄悄的道:“双面神还知道舍利显灵的事。”我的心一沉,她后面说的果然让我骇然:“他说孔雀王能让舍利显灵,为什么不相信自己能做君长呢?”
  这个千重月果然很会蛊惑人心啊,而且知道的内幕也挺多的,当年西海禅师在吴兴请降舍利一事,震慑了许多不明真相的人,其实那不过是他借助幻术和民间舞蹈表演造成的一个假象罢了,说白了,就是古代的大卫科波菲尔的魔术表演。
  那次高难度的表演让西海禅师最终取得以吴侯为首的江东集团的鼎力支持,从此佛教推广工作顺风顺水。
  如果孔雀王把舍利显灵的真相抖露出去,结果会怎么样?想起几年前在庐江郡因宗教信仰不同而发生的骚乱,我不禁心有余悸。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二十三章 珠胎结
  我在惴惴不安中度过了半个月,没有听说山越境内有什么异常动静,便稍稍放下心,可接下来,有关吴侯在战场上的消息纷纭沓至,有好有坏,我的心又高高地悬到半空。
  美霞拿到成衣铺的新衣后,当天下午便启程回家乡,栖霞寺则送来一个坏消息:僧人微澜也就是小攀车,逃走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阿堵和沈氏为了我的安全起见,不许我迈出顾府大门一步,我越发的寝食难安,既担心小攀车会铤而走险,又对他的遭遇内疚不已。
  八月十五中秋节,因吴侯还在战场上打仗,所以顾府的中秋晚宴和拜月活动都十分简陋,我早早回了房,在入睡前收到潘文若的飞鸽传书:说吴侯目前率领水军驻扎在巢湖水域内,日日派人到皖城城门前叫阵,但是皖城的秦军充耳不闻闭门不出,拒不应战。
  八月下旬,有消息说,突然有数以万计的居民涌入长江沿岸各地,正当人们惶恐不安以为秦兵来袭时,官府贴出布告澄清:原来是巍公下令让江岸居民往中原地区迁徙,不料大部分居民认为中原地区比江东更加危险,于是纷纷渡江东来,导致短短数日内,长江西岸的十几个县,人去城空,而江东沿江城镇,则人满为患。
  九月上旬,吴侯身先士卒,亲自带领水军上岸,攻打皖城。
  十月中旬,若雾一身星月赶回顾府,禀报说吴侯在退兵途中受了重伤,让我速速赶至秣陵,照顾吴侯养伤。
  若雾回府时,我正和皇甫氏闲聊,听到呈报,不禁骇然:“吴侯,伤着何处?”
  若雾急然道:“公子后背中了两箭,又被受惊战马掀翻在地,左腿腿骨和左手的手骨,都断裂了。”
  我差点跳起来:“是否请了大夫接骨?”
  若雾满头大汗,不敢正视我的眼睛:“治伤的大夫是请到了,可是寻遍整个吴郡也没找到会接骨的大夫,所以属下这才赶回来请夫人前往。”
  我醒悟过来,原来吴侯知道我有一个医术高超的老爹,可问题是,玉郎肯来给他做手术吗?
  思忖片刻,我让阿堵给玉郎捎去书信,把吴侯的伤势情况悉数告之,然后我让雅美给我简单收拾,匆匆告别沈氏,跟着若雾,连夜纵马疾驰,往秣陵方向赶去。
  出发前,我让阿堵和雅美等人带上我列明的物品,次日坐马车过去。
  一路上,秋雨霏霏,天色阴沉,我心急如焚,不断挥鞭催促着骏马,终于在第二天夜里赶到秣陵城内。
  吴侯休养的住所十分简陋,院落的围墙居然是篱笆围成的,不算扎实,仅可掩人耳目,居住环境不佳,足见退兵时是多么仓促和狼狈!
  才两个多月不见,吴侯变得又瘦又黑,若不是一双深陷的眸子清湛明亮如昔,还真不敢相信眼前面容憔悴的人竟是昔日翩翩檀郎。
  他又惊又喜,声音都变了调:“你怎么来了?”挣扎着想站起来,无奈手脚不给力。
  我心头一酸,差点掉出眼泪:“表哥,你别乱动,我已经捎书信给尚书令,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说完坐在榻沿,捏住他的一只手,哽咽道:“表哥,你瘦了很多。”
  吴侯惨淡地一笑,黯然道:“不料皖城用兵竟如此奇诡。”语气里说不出的懊悔和彷徨。
  我不忍看他如此伤感,微笑着安慰他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表哥,你要看开一点。”
  吴侯轻轻摇头,沉痛地道:“怪我不听劝阻,这才造成大败,白白折损了不少将士。”
  我回头瞥了一眼若雾,明白他为什么让我连夜赶来了,原来吴侯的心结,比伤势更令人担心。
  若雾会意,低头行礼告退。
  我伸手抚摸着他的脸:“表哥,你切莫太过自责,既然知错,以后不再犯同样的错误就是了,如果表哥一味消沉,让部将们如何是好呢?”
  吴侯闷声道:“程叔已经指责过我了,我本该等到援军到来再攻城的,更不该亲自上阵杀敌。”
  我用嘴唇在他削瘦的脸颊上印了一下:“程叔说得对,上阵杀敌是将领们的事,表哥你是主公,应该保全自身,坐在后方发号施令才是。”
  吴侯的神情一弛,眉头缓缓舒展,面上渐渐有显出几丝血色:“原来打仗你也懂?我竟然不知夫人也有王霸之计。”他轻轻地笑了起来,那种令人揪心不已的失落情绪,已经减少了几分。
  我乘胜追击:“妾身虽不才,男女间的打仗却懂的,否则怎么能俘获夫君的心呢?”
  这是我对他说过的最肉麻的情话了,效果还不错,吴侯的绿眼睛顿时两泓秋水如蓝,倾满了喜悦,他凝望着我久久不语。
  过了几天,益州果然派了大夫过来,我没想到的是,来的竟然是那个猥琐的黄脸公,果然人不可貌相,只是这面黄枯瘦的宅男既然医术了得,为什么不开张方子给自己调理调理,非要顶着一张病态脸招摇过市呢?
  黄脸公目不斜视,危襟正坐,与在绵都初见他的时候判若两人。
  接骨手术很残忍,先得将已经长歪了的骨头打断,然后重新接上。我躲在帷幔后面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还有吴侯强忍的闷哼声,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双腿抖个不停,只恨自己不能像其他穿越女一样会搞发明,发明出强有效的麻醉药和先进的医疗器械。
  苦苦煎熬了两个多时辰,若雾小声道:“好了。”
  我舒了一口气,从帷幔后面走了出来,只见吴侯衣衫尽湿,脸色苍白,嘴唇咬破,他冲我绽开一个虚弱的微笑:“好了,别害怕。”
  反倒安慰起我来,我慢慢解开他的衣衫。
  不知黄脸公给他敷的什么药,散发出尸体腐烂般的恶臭气味,直往鼻腔里钻,我实在忍不住,来不及退避他处,就在榻前大吐特吐,直吐得黄胆汁都出来了,才勉强止住。
  我是个很小心的人,从来不在别人面前出丑,认识吴侯那么久,我还从来没有这样失仪过,想起他喜好洁净,忙以袖掩口,歉然道:“表哥,对不起。”
  吴侯却双眼炯炯,面色变幻地望着我的脸,迟迟疑疑地道:“芳菲,你莫不是有喜了吧?”
  与其说是猜测,不如说他是在期待。
  只是有喜?在潜意识里,我拒绝接受这样的事情,近亲结婚,能结出几个好果子?已经结了一个好的,还敢奢望更多好的?
  我站在榻前,心绪起伏不定。
  :“若雾,快请大夫回来。”吴侯激动地吩咐道。
  黄脸公又被请了回来,他自始至终不正眼瞧我一下,可请脉的结果是,我真的怀孕了。
  吴侯狠不能下地跳上几圈来庆贺,他只是笑,笑容灿烂恍若朝霞。我虽然有几分顾虑,可也被他强烈的喜悦感染,不禁回望着他,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