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6 节
作者:老山文学      更新:2021-02-19 12:25      字数:4736
  “我入伍前是蛙人啊!”
  。。。。。。
  一时间,下水打捞成了热门的职业。
  我暗中偷着乐,面上却露出为难之色:“义兄,恐怕不好吧?他们是士兵,不是蛙人啊。”
  所谓蛙人,乃是民间职业的打捞人员,按时按件收费的那种,而阿明的属下是现役军人。
  我的顾虑绝对是真心的,矫情也得有个度。
  阿明双手扶住我的肩膀,就像多年前在巷子里初遇的那次,沉重的掌力让我疼得龇牙咧齿:“无妨!你要捞的是个什么宝贝?把那宝贝的样子告诉愚兄,愚兄就是把湖里翻个底朝天,也要给你捞出来。”
  他的话让我心头暖暖的,千般感动只凝聚成简短的言语:“是一枚拳头大小的金印,那印也许放在匣子里,也许卡在尸骸上,其实我也不甚清楚,不如,我和他们一起下去,也好在一旁指明方向?”
  阿明松开手,朝我上下打量了一番,连连摇头:“那不行,妹子你终究是个女人,总是要生娃娃的。”
  他说得很坦然,就像在说极平常的话题一样,可不知为什么我的脸在发热。
  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他的父母都是渔民,对于女性在冬天下水劳作导致的各种疾病,恐怕比我知道的还要多。在前世,十来岁的我看过一篇关于特殊年代的报道,说有个巾帼英雄,某次为了完成一项伟大的革命任务,在生理周期时下水作业,结果任务是完成了,巾帼英雄却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
  当时我似懂非懂,现在看来,应该是严寒导致巾帼英雄的生育系统损伤了吧?
  可我现在不是在生理周期呀!再说湖里的水并不冷!我不以为然地笑笑:“义兄忘了么,你妹子我曾到仙岛去过的呀?”
  他现在很得吴侯的赏识,现在又被派来迎亲,两人私底下的关系一定不错,所以他应该知道我在檀州岛上的事。果然,阿明轻轻地哦的一声,算是同意了。
  水中是一个澄净的世界,周围的一切清晰可见,我用心地搜索着,专心之至,每一次冒出水面换气都很轻松,轻松得就像孙悟空在龙宫里念了避水咒,也许现在的我不过是一缕游魂,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不前。
  蓦然间,游弋在身边的士兵通通不见了,我的眼前浮现出一张久违的面孔…是那个屡次在我幻想中出现的白衣女子,她离我那么近,我终于把她的长相看得清楚,原来她并不是那棵应春树,她端庄娴静,温柔慈祥,眼中盛满了深切的悲悯,她伸出手朝湖底一处青石板指了指,我睁大眼睛望去,咦,石板的下面,难道就是墓穴?
  我想游过去看个究竟,陡然间,发现自己的头发好像被什么东西勾住了,让我一动也不能动,不对啊,下水之前明明把头发都拢起来的,怎么就散掉了呢?我有点慌乱起来,张口要喊白衣女子过来帮忙,却不料一口水呛到喉咙,胸腹生痛,难受极了。
  我伸手扯动腰上的绳子,示意岸上的人拉我上去,可是我的头发,却怎么也弄不出来,头皮扯得生痛,我只好摁住了绳索,放弃向岸上求救,可是不行啊,我不是鱼,要换气的,眼前变得模糊,感觉要窒息了,我伸手胡乱地划着。
  有人游过来,搂住我的腰,然后我的头皮骤然一紧又迅速松开,再然后我被人拖出水面,水中压力顿消,我大口大口地喘气,好不容易睁开眼,看到又气又急的阿明,知道是他救了我,暗叫侥幸,却又欢喜的道:“找到了,就在湖中间的大石板下。”
  那块石板不小,徒手肯定搬不动,得找杠杆,把石板撬开。
  众人拾柴火焰高,一个时辰后,结实的木棍,坚韧的绳子,还有顺手的挖土工具,悉数准备妥当,我抬头望望天,已近黄昏时分,水里的光线不如中午,可是今天不打捞,还等明天吗?
  我们分批下水,第一批将石板撬开,第二批将石板挪开,然后第三批,就是我和阿明,负责从墓穴中挖开泥土和腐朽的棺椁。
  我换了大约十次气,终于把墓穴里的淤泥都挖开了,在墓穴的顶端摸到一个铜绿斑斑的鼓状铜釜,这是夜郎国宗教崇拜中使用的圣物,教徒们死后都会在头上套一个铜制的铜釜,不知有什么寓意,铜釜有点像现代人用的不锈钢汤锅…釜本来就是锅的意思么。
  在湖水中,暗黄色的尸骸格外触目惊心,我默诵大悲咒,用挖土的小铲子,轻轻地移开尸骸交错在胸腹处的手臂骨,从肋骨下的空间,拿到一个依然完好的漆木盒子。
  浮出水面前,我对那具尸骸默默说道:不管金印是真是假,我一定会重新埋葬你的。
  回到岸上,我拿出短剑,不费事地撬开盒子,盒子里果然有一枚印章,清洗干净后,但见金光闪闪,几乎晃花了我的双眼,印章上“夜郎王印”四个隶体字格外清楚,我用短剑在手指上轻轻一划,滴出几滴血落在金印上,等待良久,发现字体没有变化。
  我几乎欣喜若狂,印章居然是真的!没有费很大劲啊!
  我的RP也太好了!
  我不敢忘记对无名逝者的诺言,于是复跳下水,亲手将尸骸的每一根骨头都捞到岸上,摆在岩石上晾干,最后用一块干布裹起来。
  阿明似乎比我还要兴奋,他反复端详着手中的印章,像个好学生一样问个不停:“妹子,这真的是夜郎王金印吗?吴侯和我提起过,当年高祖授予蛮夷君长的金印不止一枚呢?你要把这个印章当做嫁妆么?”
  我心头一震,吴侯还和你说这个?你们两人的亲密程度超出我的想象啊!万一以后我和吴侯吵架翻脸,你会帮谁?
  我坐在火边,望着平静的湖水,仿佛自言自语地说:“自然不是,不过得用它去换,如果换不来,还请义兄帮忙。”
  阿明诧异地问:“为何?”
  为何?
  我默然道:“如果这枚金印是真的,那么有一个人手上金印的就成了假的,你说人家会承认吗?”
  我说的人家,不是千重月,而是景王。
  按照当今朝廷的律令,任何官员死后想以官印陪葬,必须取得朝廷的特批,否则就算再想把生前的荣耀带到阴间,也只能造一个假的放在棺椁里,真的得上交给朝廷。
  当年,夜郎王被王肃歼灭,王子一家逃出都城,夜郎金印被人趁乱拿走或是偷走了。携带金印的人死后,把金印带进棺材里,有可能是出于贪婪,也有可能是迫不得已,毕竟他后来也没有找到夜郎王子一家。
  至于千重月,小凌爸告诉我的故事是这样的:他的祖先曾是夜郎王子身边的侍卫,在逃亡途中抛弃了王子,另谋出路。却不料,在他的后代中,出现了千重月这样的奇胎,本来是胎死腹中,一尸三命的,可是母子三人,遇到了刚从海上学成回来的玉郎同志,是他救下了母子三人。
  玉郎明明知道千重月不会是夜郎王的后人,却给他们披上一层神秘的外衣,让他们充当神使的角色,利用他们身体的奇异之处在西南夷招揽了不少教徒,公平地说千重月是实用价值极高的功臣,他对天英教甚至景王,都有功而无过。
  所以我想让景王下旨批准将夜郎王金印陪葬,意味着千重月这颗棋子将要作废,所以玉郎发怒。
  我知道我的行为可能矫枉过正,可是言而无信,非人也,楚王当年不就是因为失信,才导致我们今天的悲剧吗?
  玉郎见我居然找到真的夜郎王金印,脸色十分难看,不过他没有责备我什么,拿着我递上来印章出了门,第二天晚上归来时,脸色还是那么难看,淡淡的对我说道:“都依你了,安心待嫁吧。”
  我忙跪拜道谢,我知道,他很看重千重月这颗棋子,那么他是如何处置他们的呢?我很想知道,想想算了,他还在暴怒阶段,还是不要招惹他为好。
  父女两人就这么默然相对,他好像忘了叫我起来。
  景王的旨意下得很快,特批了夜郎王金印陪葬的请求,阿弥陀佛,真是皆大欢喜,我和阿明匆匆忙忙地赶去夜郎王子的坟茕地。
  那里是一片荒凉的沙地,沙砾粗大,风化严重,坟茕的一角已经坍塌,一个黑色的陶罐露出半个身子。
  按照当地的埋葬风俗,肉身腐烂后,需将骨骸从棺椁中移出来,放在陶罐里另挖坑掩埋。
  多亏玉郎有先见之明,他指派当地的一支殡葬队伍跟随我们过来,负责安葬尸骸的事情,否则我将束手无措,奇怪的是殡葬队伍的人都做道人打扮。
  我和阿明静静地坐在沙地旁边的树干上,看领队的道人拿出一个摇铃,叮叮当当的摇晃几下,清脆的铃声随风而去,传出老远老远,在山谷中久久回荡,好像是招魂,又像是恭送灵魂,一名随从模样的道人打开一把黑色的大伞,遮住坟茕的上方,另一名道人用铲子挖土,我看到坟里共有三个黑色陶罐,呈品字状摆放,摇铃的道人小心地揭开每一个陶罐的盖子,往里面细看着,口中似是喃喃有词。
  随后他在远处重新选了一块坟地,命人在指定的地方挖了一个深坑,把那三个黑色陶罐移到新坟地里,又是一番喃喃有词,做足了功夫,才让我在新坟封盖之前,将放置金印的漆木盒子放在骨坛前,我大气不敢出,一一照做,什么也没敢多问,因为我心里害怕得要命。
  给小凌一家三口落成新坟后,我又请道人给那具水里捞出来的尸骸做了同样庄重的法事,水里的无名氏,葬在不远处,像是守门人的位置,也算回归大本营?
  安葬事毕,便是烧纸钱,上供品,小凌爸的墓碑上刻的是景王特批的“夜郎君长兴公凌宇之墓”,也许是我的想象力太丰富了,上完香后,我突然神思恍惚,在迷迷糊糊中看到旌旗飘飘,无数人头攒动,然后阵阵朔风吹过,阴冷恐怖,令人通体生寒,我的耳边好像响起小凌调皮的声音:“芳菲,谢谢你啊!你以后要小心长在一起的怪人。”
  我吓得死死抓住阿明的手腕,不停地安慰自己,是幻觉,一定是幻觉,不可能那么灵验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官印陪葬设定取材于汉代的官印管理;坛葬,是俺老家那里实行火葬之前的土葬风俗。
  ☆、第一百一十六章 贺新郎
  “赫章公主,既美且贤,堪奉箕帚,婚配吴侯,永结秦晋。”我捧着景王颁发的婚书,啼笑皆非,“美”貌我是有的,“贤”淑从何说起啊,婚书里这么写,难道是为了让我全力做一个贤惠的联姻公主?
  在这个朝代,命妇的诰命不是常式,只是偶一为之,吴侯的原配夫人步氏,并没有得到离帝朱批的封赠文书和敕牒,不能享受礼节上的种种待遇,也不能称呼为吴侯夫人,而我有正式的公主封号,文书敕牒一概齐全,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妇,按照礼数,步氏得跟我行礼,而不是我对她屈膝。
  奇怪的是,我的公主敕牒是离帝授予的,而不是景王签发的,我有理由相信这是一桩偷梁换柱的公案,真正的赫章公主,到哪里去了呢?金蝉脱壳了还是真的仙逝了?
  事到如今也由不得我追究封号背后的猫腻,正如阿明所说,待嫁的我最该做的乃是躲在家里清点嫁妆,挑选陪嫁人员。
  嫁妆很丰厚,吃的穿的用的玩的,应有尽有,一部分是玉郎准备的,一部分是景王赏赐下来的,景王赏赐的物品中,一枚佛缘渊源流长的虎威赫然在列,礼单上说这是一枚西域进贡的虎威,虎威的原身死前曾得佛祖的点化,所以这枚虎威极其珍贵。
  故事只是故事,不过东西倒是货真价实,虎威又名虎魄,相传是老虎的魂魄所栖之处,它漆黑如墨,滑胜凝脂,轻轻用绸布拭擦,还会发出迷人的芳香,有安神定性之效,可能因为这个特性,才把它定为辟邪圣物吧?试想在阴森恐怖之地,最需要的不就是心神镇定么?
  五颜六色的嫁妆里头,就属这枚带有宗教色彩的宝石最合我的心意,它不是意外得来的,是小凌爸对我信守诺言的褒奖。
  隆冬腊月,我登上东吴派来的迎亲楼船,一路顺流而下,直到武陵郡,去完全我的政治使命,在那里和吴侯成亲。
  出发的第二天,江面上突然刮起了强劲的寒风,但见洪涛滚雪,巨浪滔天,勇敢的棕色江豚不时跳出水面,追赶着浪花,尾随船队而来。
  我坐在临窗的榻上,望着宽阔的江面,思绪翻腾,该如何与吴侯相处呢?客客气气的相敬如宾,还是调整心态,努力将沙漠改造成绿洲,再爱他一次?身兼舅母和婆婆的沈氏,会不会像紫雾山居那次一样,对我声色俱厉甚至大打出手?还有原配夫人步氏,会不会团结其他妾室孤立我?
  其实这些都不可怕,大不了我搬出去单过,最难应付的还是吴侯,试想想,要对一个已无男女之情的兄长般的老熟人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