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3 节
作者:老山文学      更新:2021-02-19 12:24      字数:4743
  次日清晨,我们离开飞凤镇的时候,秦桓之回首望着不停往后退的万丈朱色绝崖,突然缓慢地说道:“秦氏一向待荆州宽仁,荆州却与景王沆瀣一气,终有一天,白鹄马的铁蹄会踏平这里的山阙。”
  眼中杀机腾腾。
  我忽然想起,白衣儒生有时糊涂有时清醒,而且根本不会武功,那林氏分明就是个低等的奴婢,只有大成,才是这次行动中唯一能做主的人,而他是个阉人。
  我恍然问道:“你是说,他们是景王的人?”
  天子迁都洛京以后,阉人虽然已经风光不再,再无参政的机会,但是也绝不会沦落到流落民间的地步,除非是当年侍奉宣王的被驱散的那些宫人,只是那些宫人最年轻的也应该跟殷妈妈差不多了,这个大成,也就三十岁的光景。
  目前能指使太监做事的,除了当今天子离帝,恐怕就只有景王了罢。
  作者有话要说:  端午节停更。
  ☆、第九十三章 弦鸣有杂音
  沁园高大的常青乔木上挂满了晶莹剔透的美丽雾凇花,朵朵洁白如雪,莹白如玉,粉妆素裹将东湖岸边装点得格外妖娆。
  这是我第三次从遥远的地方过来或者是回来:第一次十岁那年,卖身为奴,对一切感到好奇又有点害怕;第二次十九岁那年,病急乱投医,有点故地重游的滋味,第三次,就是现在,是跟着夫君回婆家过年。
  都说事不过三,前两次到沁园,我多多少少有点心不甘情不愿,但愿这一回,是否极泰来。
  林大娘在飞凤镇打探茅房时,猝不及防,被冒牌的林氏偷袭得手,重重击了几下,后颈处受了重伤,身子不利索,无法再像以前一样照顾我的日常起居,武平侯夫人吴氏得知消息后,早早选好了合适的人选,将她院里一个中年的管事妈妈王氏拨到双清苑中,专门服侍我将来的月子生活。
  我们一行人回到沁园后,秦老夫人又派来一个小丫鬟,名叫莲香的,到我们苑子里来,说是给清心做个帮手。
  令我感到奇怪的是,秦老夫人她们为什么只给我安排了丫鬟,却没给秦桓之准备一个屋里人呢?
  秦桓之对我的疑问不置可否,只是笑笑而过,可我分明看到他眉宇间的忧虑,像寒霜一样一时化不开。
  我们回来后的第二天,就被武平侯召到松德堂。
  听到召令,我愣住了。
  如果武平侯只是把秦桓之叫过去,我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秦桓之到荆州城,名义上是迎接独孤云容的灵柩,是私事,而实际上,他做的却是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公事,那些夜晚到住所登门拜访的,没有一个是吟风弄月的闲人…因为在荆州的几个月,秦桓之根本没有风花雪月的诗作问世。
  武平侯把我也喊过去,很有可能和飞凤镇的事情有关。
  一想起朱色绝崖下漫山遍野的毒蛇,在火光的映照下,五颜六色的鳞片泛着可怕的光芒,吐信嘶叫的丑恶样子,还有那些可怜的人丧命前悲惨的叫声,我就头皮发麻,背濡冷汗,也不知道这些可怕的生物最后都葬身火海了没有?
  正在思忖间,武平侯朝我投来严厉的一瞥,他的眼睛和那个白衣儒生的眼睛真的很相像,如果说他们俩人没有一丁点血缘关系,我是怎么都不会相信的,更何况,白衣儒生对秦桓之说的那些话,大有深意,完全就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打口水仗时惯用的言辞。
  因为心中有了这个坚定的认知,我更觉得武平侯慈父般亲切的笑容背后,是深不可见底的无情窥探。
  :“听默存在信中说,你在荆州城内开了第二间问章馆?”武平侯好像是随口问问,丝毫没有长辈的架子。
  我却吃了一惊,在荆州城数月,秦桓之从来没有跟我说过写信的事情,更没有问起过我在外面都做了些什么,看来人家父子俩才是无话不谈,知无不言,媳妇到底只是个外人,我暗中自嘲。
  我凝了凝神,认真回答道:“让公公见笑了,媳妇还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在没有夫君鼎力帮助的情况下,迅速开出一家书行,不过是在空闲之余,搜集了一些街头巷尾流传的民间故事,编成几本册子。”
  说完我偷偷用眼角余光瞄了眼秦桓之,发现他神情放松,似是满意我的谦虚。
  武平侯的眉毛往上扬了扬,兴趣勃勃地说道:“默存自小也喜欢听些杂七杂八的故事,倒是与你的兴趣不谋而合。听中则说,孕妇多跟腹中胎儿讲些有趣的事情,孩子会更加聪明伶俐些,不知你是否同意这个说法?”
  胎教啊!你老人家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我有点讶然。
  抬头准备敷衍几句,却看见武平侯的眸中隐隐有期待之意,怎么回事?难道是他想听我讲故事不成?我求助般看着秦桓之,发现他嘴角微抬,眼中似笑非笑:“我曾看过你编写的册子,大力天神的故事最跌宕起伏,不如你也给父亲和我讲一讲。”
  我的心一沉,原来秦氏父子,是在旁敲侧击,想让我主动开口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否则一个不相干的人,怎么会对楚王的事迹那么感兴趣呢?
  我举目看去,发现他们父子两人的表情是何其相似,眼中雾气氤氲,眸子却亮晶晶的,朦胧和光亮相辉映,如同无垠的夜空与飘忽的萤火,令人无法捉摸。
  我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像个讲故事的样子,越说到后面,心中越是黯然:“天帝和大力天神本是同乡,他们一起平定四海的动乱后,得道受封。在封神台前,同样得到与天地同寿的功德。只是天帝睿智,大力天神却放荡不羁,上了天庭后,常常在天河肆意策马驰骋,惊动了天河的生灵不说,更喜欢到各路仙人的宫中要酒喝,常常喝得酩酊大醉。时间一长,得罪的人便多了,被弹劾的次数也增加了,天帝也动了怒。”
  大力天神的故事,正是我那位跋扈的先祖,楚王一生经历的神话版本,所以我把它写在册子的最后面,做为压轴篇章。
  武平侯的脸上依然和煦一片,我的心不断往下沉,还要继续说下去吗?
  那是自然地,人家并没有叫我停下来。
  :“天帝和大力天神打赌,说如果天神能一拳把一只正在爬行的蚂蚁给打死,那么天帝便会既往不咎,饶过大力天神这一回,如果大力天神做不到,那么他只好按照天庭的规则办事,对大力天神进行严厉的惩罚。”
  :“大力天神本就是武将出身,气力过人,怎么可能连一只蚂蚁都打不死呢?到天帝面前告状的仙人们都暗暗叫苦,心想天帝和大力天神毕竟是出生入死的交情,怎么可能因为一两句外人的弹劾,就会真的惩罚他?”
  :“大力天神见天帝烦恼,心想自己往日的行为是过分了些,得罪了其他仙人,让天帝为难了。可天帝给他出的是这么一个小小的难题,明显是在偏袒他,于是他被天帝的情谊感动了,头脑一发热,当着其他仙人的面,和天帝立起了军令状。”
  其实我当初听这个故事的时候,也觉得匪夷所思,心想那大力天神既然用兵如神,脑子怎么那么简单呢?傻乎乎的立什么军令状!
  :“如果大力天神不能一下子把蚂蚁打死,那么他甘愿就地正法,绝无怨言。”
  秦桓之的眼睛直直地望着我,似是不忍让我继续说下去,因为我此时,因心有戚戚然而表情伤感,为那个传说中的大力天神,为楚王,也为我自己,为那不可预知的命运。
  :“天帝很吃惊,却是覆水难收,太白金星是这个赌约的见证人,他写好了字据,让大力天神在字据上签了字。”
  :“然后。”我咽了口唾沫,有些艰难地说:“天帝命仙童捉来一只蚂蚁,放在一个高高的沙堆上,任其自由爬行。大力天神哈哈大笑,他走到沙堆跟前,握起拳头,狠狠一拳朝沙堆上的蚂蚁打去,只见沙子飞扬,蚂蚁依然慢悠悠地爬行着,丝毫未损。大力天神的心中一怔,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宝座上的天帝,后者正在闭目,好像不敢看那蚂蚁被打死一般。到了此刻,大力天神方才明白,原来天帝,才是那个想让他就地正法的人。可是双方立了军令状,又立有字据,更有那么多的见证人,想要反悔,怕是不能够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秦氏父子听得很认真,他们相视一瞥,各自心领神会,我却心中苦涩晦暝。
  :“凌霄殿上鸦雀无声,仙人们都在看热闹,想看天帝和大力天神之间的游戏如何收场,天帝沉默了良久,方问大力天神,还有什么心愿?大力天神只求天帝能善待其家人。在伏法前,大力天神突然走到金殿一隅,将金冠上的红色宝石和手中的玉圭扔出了殿外,在一阵电闪雷鸣中,安详伏法,他流下的鲜血,染红了九州大地上的一片土地,那土地变成了万丈悬崖,拔地参天,血红夺目,直通天庭,据说,天帝曾几番命令雷霆震击,也没能将悬崖击碎击倒。”
  后来,当地人便将朱色的悬崖命名为洒血崖,以此记念大力天神的离奇遭遇,大力天神金冠上的红色宝石,便是我苦苦寻觅而不得结果的玉В劣谀瞧窆纾Ω镁褪潜榈睦蠢恕?br />
  也就说,楚王死前,这两件东西并没有落在高祖的手中,那么落在谁的手里呢?秦氏?皇甫氏还是被毁掉了?
  我的故事讲完了。
  武平侯没有就我的故事提任何问题,甚至没有发表任何议论,比如叹息一下大力天神的不得善终,比如感叹一下天帝的威仪无情,他只是给了我一个据说具有神奇的安神作用的玉枕,让我安心养胎,不要过分劳神,多听些喜庆的故事,少看些感伤的传说,一片拳拳之心,溢于言表,让我有点怀疑,我,刚才是不是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的章节。
  ☆、第九十四章 双清谁春主
  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听完我的故事后,武平侯并没有投桃报李,回馈我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对于我们在飞凤镇遇险的经历,他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邪术巫教横行,非雷霆峻法不能灭绝。”言简意赅,不怒,不愤,不悲也不叹。
  今天已是腊月二十八,整个沁园都在忙着过年的事情,我是个孕妇得到特别的照顾,所以有闲功夫到其他院子里串门。
  伊春德果然如同沈艳兰预测的一样,被秦彰之扶了正,如今她是名正言顺的秦家大少夫人,西安守备的妻子,身份地位今非昔比,就连孤独云容的女儿秦道相也由她来进行教养。丈夫前妻的女儿,加上她的亲生女儿秦道升,两个小孩子,小姑娘虽然不如男孩子调皮,却也让她忙得够呛。
  不过,依我看来,她分明是乐在其中,即使是用最挑剔的眼光来看,她这个继母都是最称职的。
  她,还是以前那个善良单纯的女子。
  秦道相回来才不过三个多月,已经完全不是我在荆州城中见到时的样子,她活泼可爱,据说身上穿的,房间里使用的,几乎每一件都是伊春德亲手缝制或者精心挑选,这天我到露香院时,看到道升的管教嬷嬷殷妈妈正在指导道相礼仪举止。
  见我大冷天的过来,殷妈妈白皙的脸上绽开一朵春花般笑容,原来她的眼睛也是极美的,一般女子到了她这个年纪,眼珠子大多浑浊黯淡,要么是写满了对年华逝去的恐慌,要么是充满了对子孙满堂的向往,更糟糕的是盛满了愤愤不平的煞气,总之,缺乏一种吸引异性的动人魅力。
  可殷妈妈不同,她的眸子流光溢彩,如果她穿得稍为光鲜明亮一点,整个人就会光彩夺目,我甚至怀疑她不会输给沁园的中年第一美人宁夫人呢!
  想起宁夫人竟然是我的姨妈,吴允节和我认识就是由她一手策划,我的心里不知是何种滋味,对她既怜又怨,从荆州城回来,我还没有去看望过她。
  见我静静地打量着她,半天没移步,殷妈妈的眼底闪过一丝诧异:“芳仪夫人是否身子不适?可千万别受了寒,你怀着身子,要当心些。”
  我把玩着手中的暖炉,轻轻笑道:“哪有那么娇气!我是看殷妈妈教得好,心里敬佩,正想着该怎样开口,请你将来也教导我肚里的孩子呢。”
  殷妈妈飞快地瞄了一眼我的肚子,坚决地摇了摇头:“奴婢可不敢僭越,小公子们的礼仪规范得由启蒙先生进行指导。”
  嗬,听她话里的意思,是说我怀的是个男孩。
  可她就那么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
  我不由哑然失笑:“现在才四个多月,殷妈妈不觉得下结论太早了吗?”要知道给我请脉的那些资深老中医们都不敢轻下妄言呢!秦桓之好像比我还要好奇,每次请完脉,都问是男是女啊。搞得我啼笑皆非。
  殷妈妈对我的怀疑并不介意,她这样解释道:“我见芳仪夫人满脸喜悦,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