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节
作者:
老山文学 更新:2021-02-19 12:23 字数:4741
也就是说,他不会让我进他的“后宫”,那就是金窝藏娇了,我这个阿娇啊,可能比他后宫佳丽中任何一个都要微不足道吧?所以我戏谑般笑道:“也好,不过得等我今年出海回来,反正,公子都等了这么久了。”
心中狠狠地想着,等你的大头鬼,没准我到了海外就做仙人去了,一去不复返,看你还藏什么娇?
他直直地盯着我看了半天,最终挤出一个迷人的微笑:“今年九月之前,不管你出海的目的何在,都必须给我回来,如果你不回来,这里的一切都将陪你下海,到时我会派人保护你的。”
我现在的生活很惬意:佛像的制作进展顺利,所有的订单都可以如期完全;百忙之中两个弟子的功课没有落下,小曹已经会画彩色的人物画了;至于骑马练武方面,在哈森的督促之下,我的进步不小。
衣食住行无虞,教书育人不倦,这样的人生很有价值!
可惜,这些都是暂时的,总有一天会结束。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也曾无数遍想象过见面的情形,可是他真的来了,我还是很惊慌。
吴允节,或者说吴侯,他今天穿了绿色的一身,到了江东以后,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他作这种清澈如水般的儒生打扮,有点家常,有点恍如隔世,总之,在他踏进我的新家大门的时候,我有一刹那的失魂落魄,茫然无措。
他的身后只有若雾,而我的身后,只有曹赋应。
郭琳珺到她兄嫂那里去了,刘婶李婶上街买东西,哈森,在外面骑马。
我的魂魄归位之后,挣扎着对他行了见先生的打礼,他皓腕微抬将我扶起来,笑得如同朗月清风一般:“弟子,这就是你的弟子吗?”
他是看着我身后的曹赋应对我说的。
我嘴角轻勾:“是的,不过他只跟弟子学佛像画,别的,弟子没有教他。”佛像画不是他教我的,所以严格上来说,曹赋应不是他的徒孙,用不着对他毕恭毕敬行大礼。我这样说,是希望他不要为曹赋应刚才没向他跪拜感到不舒服,一个人受惯了别人对他动辄跪拜行礼,如果看到一个例外的,可能会心里不舒服。
他又举目看了一眼曹赋应,这才看向我,似是不胜唏嘘一般:“你这弟子,和你刚做我弟子时一般大呢。”
看样子他是要我报他的恩情了。
曹赋应见我们两个大人站在那里打哑谜,想必也感到奇怪,他往前走了一步,和我并排站在一起,抬眼看着我,眼珠子乌溜溜地转,似是等待我的吩咐。
我对他笑道:“赋应,这是富春的吴公子,是先生的一位故人。”
曹赋应脆生生地朝吴允节问了声好,我看到吴允节的脸上并没有任何不快,提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然后我将他和若雾迎到客厅,正打算泡茶,却听到他不紧不慢地说:“今天我来,有事和你详谈,书房里也许更合适。”
我忙起身将他带到书房,若雾很自然地和曹赋应找别的主题消磨时光。
在他的注视之下,我有点不自然地给他泡了茶,低眉垂目地端给他,这才坐在他对面的一张椅子上。
书房里十分安静,我甚至能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声,心里既盼着他先开口,又怕他一开口,我就无法应答。
还算我幸运,他的第一个问题非常家常:“你这里住得还习惯吗?”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陪笑道:“还习惯,这里离作坊很近。”
我的笑容有几分勉强,所以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现在好像很怕我?为什么?”
我心想,能不怕吗?在这片土地上你拥有生杀大权啊!这个明知故问的人!
所以他这笑容还有问出来的话,都让我有点心惊肉跳,忙定了定神:“严师出高徒,弟子见了严师,总归会害怕的。”
他稍稍凝滞了一下,轻声问道:“我是你的严师吗?”是个标准的反问句。
我的喉咙顿时有点干涩,望着他那张看似幽潭深井般的脸:“那是自然,因为我是高徒。”现代人骨子里的调侃本能让我不假思索。
他怔了怔,又感到好笑般,目中渐渐有了暖意:“芳菲,有时候你说出来的话令人发笑,就像你以前判断说榴川不深,是因为人工挖成。”说完,他停了一下,如同回首往事一般:“以前,你会爽快地答应陪我划船,全无现在的拘谨。”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如果你还是以前的你,我犯得着拘谨吗?我心酸地想道。
我看着他身上的绿衣裳,想起那些个阳光清新的上午:豆蔻年华的我是多么渴望见到他,愿意陪他做很多事情,那时候的他,是我前世今生最喜欢的那一款:一个话不是很多的理科男,既没有文人的自负和自怜,也没有武人的狂放不羁,静静地站在绿色交织的树林里,仿佛在深情地等着我的到来,他既是温文尔雅的君子,又是邻家随和的同龄男生,不像秦建之那样被捧得如同天上的寒星,遥不可及,也不像秦彰之那样,把个好端端的房间弄成了山大王的山寨。
在同龄异性很少见的沁园里,他活香生色地活在我的无限烂漫想象里,当仁不让地成为我这一世最完美的初恋情人。
所以我鼻头发酸,双目渐红:“因为那时,我很喜欢你。”说这句话的我,是真实的我,不是那个披着林芳菲外衣的古人。
我的直白让他很吃惊,他一副想站起来,又犹豫的样子。我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吗?当时,你正在石头后面看书,而我正在唱歌跳舞,心情很好,你的出现,让我感到很不自在。”
其实,那会子我还感到晦气,只是身份低微的我不知道,黑色,在这个年代,是十分尊贵的颜色。我当时向他行礼是出于职业的本能,不是因为他穿着黑色的衣服。可在他眼里,却是我这个小丫鬟很会察言观色,在不知道他是何方神圣的情况下,光看人的衣服就乱行礼,是个标准的奴婢,所以当时他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其实那是阴差阳错。
而现在,我对面的人脸上的惊讶之色慢慢褪去,他没有打断我。
想起往事,我的感受颇多:“那片林子是我经常蹦蹦跳跳的地方,因为抄书抄得太久了,需要活动活动筋骨,可有人在,不能不讲仪态,所以后来我就不大去那里了。”
:“接着,我无意中得到你找来的碑文拓本,那种字体正是我喜爱的。出家人最讲缘分,所以,我觉得和你的缘分不浅。”
我很平静地看着他,没有羞涩,没有不安,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再后来,在二公子的书房,给你找了一本书,算是帮了你一个忙,我很高兴,因为觉得自己不欠你的了,我们之间扯平了,所以觉得和你是平等的。”
他的嘴唇嗫嚅了一下,料是在想“平等”的含义,可我知道,他理解的平等和我理解的是不一样的,所以我的喉咙有点发苦。
:“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请我划船,我当然是高兴地接受,不会有任何拘束。”这些话在我肚子里憋了那么久,终于可以说道说道,有种一吐为快的感觉。
:“可惜,那时,先生,不,公子,对我,却是完全无意的啊。”我自嘲般感叹道,正眼直视,泛起酸楚。
对面的他有点瞪目结舌:“你,为何这么说?”
我心中的酸楚更甚:“你送给我兰草,并无特别的深意,只是因为可怜我手上不佩戴饰物而已。”
那时我先是满腔欢喜,可他后来不无揶揄地说出原因,我顿时失望之极。
他有点古怪地看着我:“你相信我说的话?”
我苦笑说:“回到百花洲之后我失望极了,也很难过。”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老是认为他对沈艳兰也有情意,他们曾经很有默契地相望,所以他对我无意也是很正常。
直到现在,我还是弄不清楚,这艳兰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我曾经喜欢的两个人,她都有意无意地接近过?甚至意味不明地挑唆过什么?到底是希望我离开还是留下?
正在暗自神伤,眼前有一片绿色在移动,他站了起来,在房中先是走了几步,略带紧张地看了看我,犹豫了一下下,却又坐回到椅子上,依然和我相对而视。
他的嗓音有点嘶哑:“过去的事情,如果让你难过,就不必再提起了,怪我以前没有跟你明说。但是后来你我相处甚好,你为何又怀疑我的心意?所以历尽艰难,来了吴兴也没去富春找我?”
我怏怏地说:“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以前已经说过了。”上次我是怎么解释来着?没钱?对,说的是没路费,他肯定是不信的。
他果然微微摇头:“不是这个理,你那是在瞎扯。如果说你是因为境况窘迫,出于自尊,不肯去见我,用样是说不通的,莫非,你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
他说到最后一句,语气中隐隐有股不容抗拒的威严。
我暗呼不妙,忙小心应对:“并没有,我是去年秋天才知道的。”去年秋天,也就是他带我去见章郡守的时候。
他目光闪了闪:“那两个龌龊的婆子是怎么到你身边来的?”
咳,这个人还真是不留口德,竟然如此诽谤勤劳善良的劳动妇女,当下我轻咳一声:“她们并不龌龊,对我也挺好,是在半路上跟随我到这里的。”
他感到好笑一般,轻笑一声:“一个装瘸,一个装傻,如果光明磊落,何须如此?”
什么?刘婶同志是装残废?这个连我都不知道呢,他怎么看出来了?见我呆若木鸡,他奇怪地问道:“怎么,连你也不知道吗?我还以为你有意欺瞒于我。”
他敛住笑意,字字珠玑:“上次在吴兴,我一见到那两个婆子,便知她们身份有诈,似在保护于你,还以为你作了秦氏的奸细,要到江东来摸清底细。可后来我得知,你在这里三年,从没有任何异常举动,更不喜欢与他人亲密交往,认识的最有势力的人,不过是蛟川郑氏。郑氏自称是郑桓公之后,在此定居已有两百多年,他们只是商贾之流,一向安守本分,从不出仕,毫无势力,并没有值得秦氏利用之处。”
发现我听得认真,他又微微晒笑:“更何况,如果你是秦氏派来的,应该想方设法接近我才对,而不是躲我躲得远远的。”
原来我曾与死神擦肩而过!居然差点被他当成特务!听他这么说,我不禁失笑,本来么,我就不是卧底,露馅的卧底下场会有多惨,看BBC的《军情五处》就知道了,不是人人都像我那么仁慈地,至多也就让人家去感受一下一夫多妻的婚姻折磨而已。
他见我脸色由忧转喜,居然跟我开起了玩笑:“难道你是因为阿明那种傻小子?所以不想去见我?”
我的下巴差点要掉,可一想又不对:“义兄他执意进军营,是因为你。。。。。。。。”
他打断我的问话,正色说:“我曾在水军兵营里见过你义兄一面,他爱憎分明,喜欢路见不平,平生最崇拜英雄,正是奔赴沙场杀敌打仗的好男儿,再说,他并无其他才华,要想光宗耀祖,带兵打仗是唯一的出路。”
他说得多么冠冕堂皇,明明是他派人来蛊惑我的义兄上战场去送死,却说成了帮别人完成光宗耀祖的心愿,真真是政客的惯用思维,理科男变成政客还真是光荣的传统,我看着面前的绿衣人,一时间,无法言语。
他以为说中了我的心事,像个长辈一样开导起我来:“那种傻小子,和你并不般配,他全无风花雪月的心肠,更不会怜香惜玉,你虽然曾做婢女,心气却很高,所以,你们不合适。”
看着他迷糊不清的笑容,我喃喃地问道:“那什么样才叫合适?”
他的一只玉手轻抚了一下腰间的玉佩,仿佛在轻抚情人柔滑的肌肤一样,恋恋不舍,眼睑低垂,复又轻抬,势要将我的魂魄勾走一般,笑靥如花:“自然是我。”
我三魂七魄果然被勾走了一半,嗓子眼冒烟,脸颊发热:“我出身寒微,如何能配得上?”
他依然眉眼含笑:“无妨,我可保你周全。”
奇怪,他为什么说的是保我周全?而不是保我荣华富贵?这是哪门子的理论?
我的诧异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替我解开谜团:“如果我的妻妾中任何一人打听到你的存在,她们或者是她们家族中的任何一个,都可以让你粉身碎骨,你到这里三年,能平安无事,足见我的一片诚意。”
他说得如同春风化雨一般温柔,体贴,我如同掉进冰窖一样,全身发冷,如果不是书房里有炉子,我怀疑我会很丢脸地牙齿打架,腿脚发麻。
但是我还是挺过来了,鼓起勇气问道:“吴。。。。公子,我只是微不足道的民间女子,一生所求不过是能过平静的小日子,没有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