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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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山文学 更新:2021-02-19 12:23 字数:4733
西海禅师说完后,中年儒生噤了声,退至一旁。
接着是一个年约三十余岁的男子问道:“如果像禅师所说,只要人人都行善,都可以上西天极乐,那还要地狱干什么呢?”
禅师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在沙漠之中,远离绿洲之地,世人久等的甘露从天而降,这就是佛祖的圣迹,双目明亮的人看到了甘露的晶莹透明,有感觉的人都体会到了甘露的清甜滋润,可是那些双目失明的人是见不到甘露的,躲在帐篷里,不肯伸出双手迎接福气的人,是感觉不到雨水的滋润的。好比耳聋的人,听不见春天的响雷,所以责怪春天来得太晚,其实春雷,曾经在他耳边轰鸣过。不是佛理不能教化世人,是世人不肯去理解佛理的含义啊。”
这三个儒生是当地最有名望的知识分子,通过几番辩论,他们对西海禅师的修为都甚为敬服,所以他们不但没有再来挑战,反倒主动地跟当地的乡绅,百姓宣传佛法的博大精深。
百姓的胆子毕竟是小的,谁不怕下地狱,谁不想来世能投更好的胎呢,所以,又过了些日子,张理思家的屋子重建的时候,很多人主动来帮忙,只是从井中请出佛像的时候,发生了一点意外。
原来将佛像扔进井里的人是当地一个无赖,游手好闲,本来是想趁乱把佛像拿去卖掉换钱的,但是当时不少人将佛教已经看成时邪教异端,根本不敢接触任何佛教物品,这无赖转了整个白兔镇也没能将佛像脱手换钱,一气之下将佛像扔进了水井,觉得晦气,又推土将水井填了起来。
这无赖明明是将佛像扔进了水井里,可无论是张理思请来的匠人,还是跟随而来的僧人,清理完井里的污泥,又抽干了水,那尊佛像还是没有影子,想找那无赖来仔细询问,却苦于无人得知那无赖跑到哪里去了。
一时间,佛像的踪迹成了一个谜。
张理思想请禅师再送一尊佛像,但是禅师只是意味深长地笑道:“不出五日,佛祖自会显灵,到时我们就能知道佛像去了哪里。”
张理思将信将疑,但是还是按照禅师说的,给佛像留出了同样大小的安放地方。我在旁边听了也半信不信。
当地的儒生被禅师的佛理妙义打动,被认为是异端的张理思一家不但平安无事,还受到官府和当地读书人一致的慰问,这些事迹鼓励了更多的人信奉佛教,我这个佛门再来人也没闲着,在茅庐中已经抄了十多天经书,又给方孝廉画了一幅红衣佛像画。方孝廉看了我的书法和丹青,赞赏不已,对我们一行人更加尊重,甚至还请禅师到他家中做了一场法事。
模范的带头作用是很明显的,我在感到庆幸的时候,不免思忖,如果我们这行人介入无效呢,小吴会不会派兵来镇压?他现在好像动用武力上了瘾,清洗了陆氏之后,又把矛头指向了远在鄂州的不服气群体,阿明的来信告诉我,他现在已经是水军的小统领,在那条船上,像他那个级别的不过是十人,而那天小吴告诉我,那种船上可以坐300多人。
我抄经的速度慢了下来,脑子转得飞快: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无论是军事,还是他暗中的政治手腕,我都有意无意地介入了,如果我再想去别的地方,他会放行吗?那天在观海楼时,秦桓之就很肯定的对我说过,我在异想天开,妄想利用小吴的资源过上自由的生活,殊不知,自己早就成了他的一颗棋子,比如,现在?
我看了一眼远处的哈森,他现在有点憔悴,到底是年纪大了,这里又那么湿热,比吴兴的气候差多了,现在我觉得好笑,这样的老头子,会是那宝刀不老都的肖恩康纳利?开玩笑吧。
摇摇头,正想收回心神,专心抄经,有人抬着担架过来,真是夸张,难道还要西海禅师做外科手术不成?
来人将担架小心地放在茅庐的前面,问我:“禅师安在?”
我放下笔:“禅师正在河边沐浴。”那是西海禅师的习惯,他可能把这里的河当成恒河了。
我见担架上那人好像病得挺严重的,便随口问了句:“病得这么重,怎么不送医馆呢?那里的物事更齐全些。”
抬担架中的一个摇了摇头:“公子有所不知,这位病人已经送去各家医馆看过了,吃了药也不见效,现在他话也不能说,水火无效,四肢不力,但是隐隐还有气,我们是听了禅师的名声,才送他过来的。”
听了我们的说话,担架上的人努力地睁开眼睛,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说出声来,浑浊的眼中滴下了点点泪珠。
我忙示意旁边的僧人给这病人水喝,僧人依言而行,可是那病人又是摇头又是张嘴的,好像这碗清水是毒药一般,死死抿紧了嘴。
我也没了主意,只好静等禅师回来。
禅师终于回来了,他静静地看了一眼那病人,露出了理所当然般的微笑,但没说话,示意将张理思请过来。
张理思过来后,禅师轻声道:“张檀越要请的佛祖将要回来了。”
张理思和我们面面相觑,不明就里。
西海禅师对那担架上的人说:“可是你将佛像扔进了井里?”他一说完,我们齐刷刷地将目光看向那个垂危的病人,神了,没有人说过这就是那个无赖啊!只见那担架上的人喉咙里嗬嗬着,拼命点头。
禅师又说:“你现在可是口不能言,下身隐痛肿烂,水火无能?”
那病人又拼命点头,热泪盈眶,好像是说:是呀,您老人家怎么知道的?很像《甲方乙方》里那个没事讨苦吃的大亨在村头见到来接他的大奔时激动得无以复加的表情。
我们呢,则屏气凝神,又将惊讶的目光一致对准了西海禅师,真不知禅师是否忍受得了这么高度数的电力?
禅师微笑道:“其实那天,你一气之下,不但将佛像扔进了井里,推土填埋,还朝井里吐了口水,同时往井里撒尿,贫僧说的可是事实?”
那病人的泪水流干了,眼睛呆滞了,最后竟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那声音是嘶哑的,含糊的,很是难听。
禅师念了声:“阿弥陀佛。”才又缓缓道:“你亵渎佛像之后,不到几天,便感到浑身不舒服,连日做噩梦,所以你趁四下无人,又偷偷地将佛像挖了出去,扔进了粪池里。现在佛像还在那污秽之地。至于你,则看遍了这镇上的先生,也药石无效,反倒病情加重。这才想起了来这里。”
病人和我们都被禅师说的给震住了,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不知是该佩服禅师的推理呢还是鄙视那无赖的无聊和大不敬呢?
病人拼命想起来,可惜气力全无,禅师喃喃地念了一阵子经文,又命人煎熬药汤,给那病人灌了进去,到了大半夜,那病人果然能动了,只是还不能说话。
病人让人将他扶了起来,来到禅师跟前,他趴在地上,久久不起,禅师微笑不语,只是继续闭目念经。
接下来,那病人又服了一天药,竟然能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能行走后要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把佛像捞出来,在这个过程中没有任何人阻止他,我没有去粪池边观看热闹。
最后,那人连爬带走的将佛像捧在手里,送了过来,他扑通跪在地上,请求禅师指点迷津,禅师手捏佛珠:“你且打来干净的井水,连续清洗佛像十天,在这十天里,每天沐浴更衣,净手焚香,跪拜佛像,同时诵念这册经文七七四十九遍,十天之后,你的病自然会痊愈。”
我见那尊佛像高约四十公分,通体鎏金,方脸,高鼻深目,头发卷曲,双目紧闭,两耳垂肩,结痂跌坐,施降魔印,着轻薄贴身的袈裟,露出右肩,造型十分优美,一看就是禅师从西域带来之物。
那佛像洗干净后,在阳光底下,闪闪发光,来观看的人情不自禁的跪拜起来,口中喃喃有词。
我们动身离开白兔镇的时候,镇上乡绅已经在商量怎样写请表求官府下令修塔建寺,百姓们则八卦,捡来会有什么样的人来做住持,会不会是一个绿眼睛的“鬼怪”。
现在已经十月份,我们这里竟然呆了两个多月,我还好,反正生意上的事有丁家夫人撑着,家里的事有刘婶李婶以及两个小丫鬟,只是我的两位弟子呢?会不会荒废了人家的功课?如果有,那我的罪过就大了。
罪过更大的是,可怜的哈森爷爷在回吴兴的路上,病倒了,他相当不情不愿地坐到了马车里,他说自己自小子草原驰骋,什么时候想娘儿们一样坐在车里,真没想到这世上有那么多鄙视女性的人。
我们在流沙县的城门外,看到了邓当带领的一支军队,从那架势来看,邓当果然官衔不小,他应该是在这里听命行事的,估计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就会领兵打将进去,把那里的“刁民”杀个片甲不留,我木木地看着旌旗上的某个大字,眼睛发酸,明明是吹着深秋的冷风,后背的衣衫却湿透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秦二 为什么赠剑与送马?
☆、第四十九章 哈 森
在回吴兴的路上,我转道赶往会稽,凭着邓当转交给我的吴侯手谕,不但一路上畅通无助,就连求见章郡守,也十分顺利。
章郡守与上次见面时的风格完全不同,一副正义凛然,公事公办的样子,他仔细地审阅了我呈上来的所有资料,足足花了三天时间才审核完毕,最后同意了资料上所有的请求。
在这三天的时间里,我也没闲着,在风亭馆的附近,找了一处待租的房舍,细细观看完毕,我当场交了租金,又去办好契约,当天夜里便舒舒服服地住了进去,这都是托了沈氏的福,在吴兴的时候,听她讲过这一带有不少舒适的空房子出租的。
从章郡守那里取了盖戳的文书回来后,我依照原先的计划,将建造作坊,招募匠人等事情交付给当地的牙行,一切谈妥画押,看看再无其他事情,在十一月初,我回到吴兴。
刘婶和李婶听说我要搬家,都感到很意外,但是都没有反对,表示同意继续跟着我,至于听风和赏雨,因为家人在吴兴,和我签的又是活契,所以只能很遗憾地提前结束契约。
至于我的两个弟子,曹远道愿意将曹赋应送到我身边继续学艺;郭琳珺,现在只是暂住在外祖母家里,她的兄长又在会稽居住,所以这次也跟我一起走;哈森,作为我目前的武师傅兼郭琳珺的名义上的护卫人员,在征得沈氏的同意后,也顺理成章跟着我们到会稽。
就这样一行人收拾收拾,雇了两辆马车,笃悠悠地上路了。在路上,我骑的是卞迎雪送给我的大宛良驹闪电,刘婶,李婶陪同郭琳珺坐一辆马车,那曹赋应和身体没有大愈的哈森坐另一辆马车。至于卞迎雪送给我的宝剑,那剑把上的宝石实在是太耀眼,光芒太璀璨夺目,我怕有人惦记,所以把它藏在放书籍的箱笼中。
郭琳珺和曹赋应年纪虽小,又是家境殷实人家的孩子,却没有丝毫娇骄之气,对于一路上吃的,住的,从来没有任何怨言,我颇感奇怪,同时又感到责任重大:千万不能出意外,跟千万不能误人子弟。
这一天傍晚,见到一家新开的名叫枕霞舍的客栈,我十分喜欢这个名字,于是决定今晚在此投宿。
枕霞舍,名副其实,其时正是黄昏,天边的晚霞宛如后世人所作的七彩喷漆画,色彩浓烈,热烈奔放,枕霞舍如同落入画中的建筑,彼此交相辉映,天人合一,不外如此。
在客栈大堂吃晚饭的时候,我眼角的余光注意到邻桌的几个人时而不时地打量我们,于是我侧耳小心倾听,发现他们都是中原一带的口音,从偷听来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他们好像是迷了路,已经在这一带兜了好几天的圈子了,正在想法子怎么才能顺利到达目的地。
我感到奇怪,这里的道路并不复杂,而且周围一带也算不上人烟罕迹,想要找个本地人来问路,应该是不难的,他们怎么就“迷路”了呢?
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打定主意,绝对不做被好奇害死的那只猫,所以继续埋头吃饭。
吃好饭正要回房里休息,邻桌的人见我们放了碗筷,居然也不约而同地放下碗筷,朝我们望过来,其中有两人起身迈步,非常客气地向我行礼问好:“在下周泰,见过公子。”:“在下韩冬,见过公子。”
我只得客气地回礼:“见过周先生,韩先生,在下木青。”
然后示意刘婶和李婶先带曹赋应和郭琳珺回房,只留下哈森一个在身边陪同,他再不济,也是个成年男子,可以在旁边给我壮壮胆子。
那名叫周泰的长得方面宽额,身材高大,他满脸堆笑:“我们兄弟几个都是冀州人,听说江东一带不少行业急需人手,所以我们才南下寻找机会,但因不识路途,在这一带已经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