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节
作者:老山文学      更新:2021-02-19 12:23      字数:4771
  我假装羞涩地笑笑,没有吱声。
  一连三天,我都躲在阿明家了,大门不出,其实我还是担心姓陆那伙人会找过来,直到有一天晚饭时拐弯抹角地打听到搁浅的船早就走了的消息,我才放下心来,决定明天就去村里转转。
  这个村真的很小,而且都是些老幼妇孺在家里,青壮年呢?阿明妈告诉我:他们要么跟阿明一起当兵去了,要么到别处讨活计去了,看来和现代的农村情况差不多。
  第四天傍晚,阿明家来了不速之客:在白马镇遇到的那几个“鄂州贼人”。
  当时我正在拍打“阿明”的被子,听到一声“咦”,就有一个人飞快地冲到了我面前,激动地嚷嚷:“大哥,你看,是这小子。”
  我住了手,看到站在面前的正是那个“粗人”,灰衣汉子。
  被叫大哥的就是那邓当了,他喝了一声:“阿虎,不得无礼。”
  一番动静惊动了在厨房里做饭的阿明妈,她走出来,看到了邓当等人,面露惊讶,马上又很激动,连连问道:“有没有阿明的消息?”
  邓当摇了摇头,阿明妈的脸上难掩失望之情,她甚至忘了叫客人进屋喝水。
  我捉摸不定地看着这些人,不吭声地抱了被子,打算进屋,那个叫阿虎的汉子挡在我面前:“你倒是说说,怎么到我大哥家里来了?”
  阿明妈很奇怪地看着我们。
  我大约能猜到这邓当的身份,便也不瞒他们:“我被同行的丢下了。大妈,对不住,前几天跟你说了谎,其实我是被赶下下船的,不是自己走丢的。”
  那阿虎哈哈大笑起来:“像你这种娘们似的,只会添麻烦,换了谁都不愿意捎带。”
  真是一语中的。
  我苦着脸,语不惊人誓不休:“说得没错,我就是一个娘们。”不如自己先说了吧,否则今晚就要跟这些人同住一个房间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不可置信。我对阿明妈笑了笑:“大妈,真对不住,又让你吃惊了。”
  阿明妈老半天从惊讶中醒悟了过来:“我就说嘛,哪有男人长这么好看的。还有,性子这么安静。”
  接着她又列举了很多她早就怀疑我的地方,我怀疑她再说下去,就要把自己夸成是火眼金睛能识破妖魔鬼怪的齐天大圣了。
  邓当一直没有打断我们的说话,而是在一个非常适当的时机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请问姑娘为何被同行抛下来呢?”
  我大概地将姓陆的原话告诉了他,他很认真地听完后,想了一会,看着我,迟疑地说:“他们当真这样说的?”
  我抬起头,坚定地说:“绝不敢欺骗邓大哥。”
  他微微一笑:“那你有何打算?”
  我将计划如实相告,邓当又想了一会:“在下有个建议,不知姑娘是否有兴趣。”
  我点了点头。
  :“听说新罗镇上有一西域来的和尚在讲法,已经讲完一个月,正要往东去。他的后面跟了很多听经的修行人,有男有女,姑娘不妨去打听打听这僧人的来历,没准可以跟随他们一起往东,如果姑娘信得过我们,过几天可以跟我们一起到新罗镇。”
  如同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点光亮,蓦然间,我看到了前进的方向,我赶紧朝邓当拱手道:“邓大哥,真是太感谢你了。太好了,过几天,我便跟你们到新罗镇。”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四章 结 庐
  邓当所说的西域僧人果然是西海,与几个月前相比,他明显清瘦了许多,身上百衲衣显得晃荡荡的,但是他灰绿色的双眸中依然蕴含着无边的活力。
  他的跟随者们有西域来的僧人,有承天寺的和尚,还有一众善男信女,上次在洛京表演的南越国民间表演团的演员们也赫然在列!
  太有趣了!这支队伍还真是中外嘉宾云集,人才济济。
  英武帅气的孔雀王,身材匀称完美,气质独特;古灵精怪的年轻魔术师,眼珠转的那个灵活销魂,而且他的衣袖那个宽大的啊,表演歌舞的异族女子,腰肢纤细袅娜,令人叹为观止。
  这支队伍的确很引人注目,难怪这一带的人都不陌生。
  西海见到我很高兴,连说我与佛家有缘。面对我的疑问,他微笑着解释:
  他虽然出生在宛月国,但是二十多岁以后就开始游心禅览,在南越,交州一带生活了很长时间,所以这些南越国民间艺人对他并不陌生,从洛京得知他到东吴传教,都纷纷表示愿意跟随。
  南越国人笃信佛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他们这种虔诚还是令我颇为动容。
  这支浩大的队伍靠什么谋生呢?到新罗镇的当天,我就找到了答案:僧人托钵乞食,其他人各显神通。
  不是所有的人对他们都是友善的,魔术师指着一个脖子有伤的人告诉我:就是在乞食时被打的。
  西海等僧人日中一食,过午不食,温饱不保,难怪他老人家瘦得这么厉害。
  新罗是个两江交汇的大镇,过往的行人客商很多,按理说不同的文化交流比较频繁,弘扬佛法应该不是很艰难的事。
  可是西海的讲法活动听众寥寥,他讲的是一些最简单的佛理,比如善恶报应,因果循环。我坐在偌大的场地上,发现周围坐了几个掉了牙的老奶奶,正听得津津有味,甚至有一个还小声咕嘟起来:恶有恶报,就是让那恶婆娘被大郎狠狠揍一顿,看她还敢给我喝稀饭洗冷水!
  听得我忍俊不禁,但是为了表示自己是来捧场子的,于是很严肃地制止了老阿奶的发牢骚行为,大义凛然地维护了宗教活动的庄严肃穆。
  可是我很快就正经不起来了,因为森冷的寒气不时从地上窜进了盘起的双腿,真令人吃不消,西海怎么就那么泰然自若呢?
  更要命的是晚上,这帮人是睡在树林里过夜的!名副其实的苦行僧啊!我哀嚎连连,除了一身阿明妈送的换洗衣服(是阿明妈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改的阿明的旧衣裳),我身边再无其他可以御寒的衣物。整个晚上我都躺在火堆旁的干草上,面朝苍穹,痴痴地看着天上的明月,竟然想起了张九龄的诗:
  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不是我太多愁善感,都是这皎洁的月亮惹的祸!
  听西海说有当地人捐助船资,我们可以免费坐船直到吴兴城。
  吴兴城?就是下渚湖的所在地,那里是我无意闯入这个时代的地方,如果找到那片水域,我是不是可以回到现代?
  看到我突然雀跃不已,西海禅师念了几声善哉善哉。
  第三天一大早,我们就上了船,这船是客船,有住的地方,我和那些南越国女演员们住在一起,是底舱的大通铺。
  船在途中停靠码头的时候,西海他们上岸托钵乞食,为了省出点银子,我也有样跟样,还真别说,居然成功了三次,第一个给我滋饭团的是一位胖胖的大婶;第二位行善的人是一个卖红豆粽子的爷叔,他递给我粽子的时候明显想吃我豆腐;第三个给我米饭的是一个腼腆的小萝莉,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长得一副好皮囊果然很占便宜,要知道那位魔术师从来就没有讨到吃的,即使他卖力地露了两手。
  孔雀王也不是每战必胜,你说我能不自信爆棚?
  可是就讨了三次饭,我就失去了兴趣,不管怎么说,一帮四肢发达的健康人扯着传法的大旗,心安理得地乞讨,非人类正常行为。
  于是我忍不住找西海,很直接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西海眼睛半眯,耐心地听完我的理论,沉吟不语,良久他灰绿色的眼瞳闪烁明亮,朝我双手合十,只说:“女檀越所言极是,贫僧自有主张。”
  嘿,还板起脸来送客了!还真是大牌啊!
  一个多月后我们到达吴兴城,一下了船,我就拦住一个当地的苦力问下渚湖的方向,那人连说没听说过,又问了一个路边买小吃的,她也说不知道,难道在这个时代,下渚湖还没演化出来?
  看看这里的风貌,哪里有一点我熟悉的地方?
  我绝望了!
  更令人绝望的是,我们这一行人晚上住在城里的街道上,露天的!
  第二天早上醒来,我是无精打采的,可是西海禅师却很兴奋,不知道他和当地的城管说了些什么,回来时号令我们寻找建筑材料,在热闹的市区搭起了一间茅屋,严格上来说是一个草棚,比落英城当年的避难草棚还要简陋的稻草棚子。
  西域来的僧人和南越国的男演员们很给力,他们黄昏时分结束了“茅屋”的建筑工程。
  我这个有着5年出家史的前沙门中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西海禅师他们接下来的一举一动:
  他们取出紫金钵,汲来纯净的河水,安静的净手洁面,西海禅师还很不怕冷地在街上当众沐浴更衣当然是有人拉着布幔给他遮挡的,然后换上洁净的僧衣,这才恭恭敬敬地从随身的包裹中请出佛像,供奉在“茅屋”的中间,最后他们所有的僧人都在屋子里坐了下来,一丝不苟的进行念经,礼拜,坐禅等活动。
  僧人们一坐下来的时候,跟随人员中就有人跟着坐了下去,眼睛半闭,口中喃喃有词,我看了看身边的孔雀王,发现他也慢慢地坐了下来,双手合十。
  围观的群众非常多,他们看戏的心情我很能理解。
  我真的很抓狂,难道要跟着他们这样修行不成?不跟着他们,我又能到哪里去呢?这里离富春可不近,再说我口袋里的钱未必够坐船或坐马车到那里,再说人家吴先生也未必能帮上什么忙,即使能帮忙,我也未必会接受,某人的自尊心是很强的。
  西海禅师还是不错的,第二天他让男丁们继续建造“茅屋”,虽然面积不算大,可是足够我们所有人过夜的了。
  话说我们这些“茅屋”伫立在市区里是非常突兀的,每天来打扰僧人们念经打禅的大有人在,他们对僧人们的衣着,行事指指点点,甚至出言讥笑,我听到一位承天寺出来的和尚念了声阿弥陀佛,那个说话最恶毒的围观者突然口吐白沫,倒地不起,周围的人一片惊呼。
  却见西海禅师慢慢睁开眼睛,走了过去,把那个倒地的人扶起半坐,然后对其拍拍打打,没一会,口吐白沫的围观者眼睛张开,气色渐好了起来。
  :“施主有癫痫之症,适才又造口业,所以才有此一劫。”西海禅师缓缓地说。
  旁边有人“切”一声,连说这僧人是蒙的,西海禅师也不恼,他只是慢声说:“这位施主咽喉处有不足之症,一到寒冬,不免呼吸困难,若是不小心,睡梦中就会醒不过来。”
  那个被点评的人噤了声,讪讪地走了。
  接着又有人主动地请西海禅师指出他们的建康问题,西海禅师都一一加以指点,终于,来围观的人都服了。
  从那天开始,有人来找西海禅师看病,这倒是个好办法,省得他们过那种原始的小乘佛教徒的生活…自己不生产,就等人给饭吃。
  问题是西海禅师没有药可以卖啊!难道靠开药方赚钱吗?中药铺的坐堂医生们不来扁他才怪。
  说来也怪,竟然真有人给西海禅师送来诊断报酬…斋饭是也。
  我闲得没事,跟着南越国的艺术团出入大大小小的表演场地,做不了孔雀王,所以就做孔雀王的小助理。
  吴兴是个富庶的城市,而且这里有不少从中原地区迁徙过来的人家,我相信自己能在这里找到事情来做,可是西海禅师竟然反对。
  他说:“女檀越曾说过要开辟佛像画的新领域,此时正是最好时机,女檀越莫要因小失大。”
  我狐疑地看着他,心道,大师,您确定?
  西海禅师露出超凡脱俗的一笑:“出家人不打诳语。善哉善哉。”
  姑且信他!
  我买来纸墨笔砚,凭着记忆,用工笔的画法,绘了一幅真人大小的佛像画,用卷轴装裱起来,挂在“茅屋”的墙上以供礼拜。
  西海禅师的一番举动终于吸引了那些从北方迁徙过来的佛教信徒,他们来“茅屋”和禅师讨论佛理,然后请西海禅师到家中给他们讲佛道,做法事,最后有人请供我老人家创作的佛像画。
  甚至有一天,我听到有人提议,要给西海禅师捐出一个修行的住所。
  至此,西海禅师自下而上的弘扬佛法行动取得了小小的胜利。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五章  舍  利
  寒冬腊月到来之前,西海禅师带领的僧众住进了吴兴佛教信徒曹远道提供的房舍,房舍地处偏远,本是曹远道家的田庄,各种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征得曹远道的同意后,西海禅师将田庄改名佛初禅院。
  搬进了佛初禅院,僧人们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