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节
作者:匆匆      更新:2021-02-19 12:12      字数:4949
  商量好,婚礼当晚领着两个幼子到凯瑟琳家做客。
  卡特。你要加油哦。
  时光悠悠,仿佛唐娜婆婆的纺织机,循环往复地哼唱着令人沉迷的咿咿呀呀的童谣。忽然人们霍然醒转,却发现一匹精致的亚麻布已触手可及。
  这些天只要有时间,凯瑟琳就往唐娜婆婆家跑。父母因为凯瑟琳跟苏珊的关系,还有唐娜跟他们自身的关系并不询问她的目的,倒给她节省了许多用来编理由的脑细胞。
  绷冬!
  “呃……抱歉婆婆,我又……弄断了。”
  “看见啦。来,再吃点儿饼干。”
  “呃?给我的?谢谢您。”凯瑟琳在饼干洒出来前接过盘子。却不动里头的饼干。唐娜婆婆见状催她快吃,凯瑟琳只得不好意思地回答,“算了吧。我每天来您这儿什么活也不干,净赚着骗吃骗喝了。”
  “怕啥?不就是点儿饼干么。”唐娜婆婆忽然拍了下苏珊偷偷伸过来的手,“你别拿手抓!小心弄脏了线。”
  苏珊如同一只被抛弃的小狗。可怜地呜呜。从醒来到现在她都没吃一口正经饭。照这么看,她的婆婆似乎正在虐待她。不过鉴于她今天已经第三十次弄断或弄乱纱线,而且还吃饼干吃到咽不下中午饭,事实又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中国人在秦汉时期便已发明的单综织机在公元六世纪传入欧洲,直到公元十三世纪才在欧洲得到广泛使用,苏珊正在她婆婆的教导下努力学习的正是这种机器。虽然十分原始,但对零基础的人来说还是太难。所以当苏珊在接受“爱与鞭”的教育时,凯瑟琳就乐得在一旁看眼儿了。
  凯瑟琳往苏珊嘴里喂了块饼干。这些唐娜婆婆亲手做的饼干大小正好够凯瑟琳跟苏珊一口一个的。
  “你怎么又叹气了。”旁边在指导苏珊的唐娜婆婆突然说。
  苏珊满嘴都是饼干。于是凯瑟琳于是又一次傻呵呵地指着自己:“我吗?”然后再傻呵呵地抓抓头,“没有啊。”
  唐娜婆婆笑而不语,仿佛一切了然于胸。凯瑟琳也不想解释,在婆婆再度专注于指导儿媳妇的时候望向屋外,又一次不自觉地叹息。
  空气爽朗,阳光明媚,可不知何时就会飘来一片雨云,把整个世界搞得又冷又湿。
  三天前凯尔又跑来一次,告诉凯瑟琳卡特琳娜小姐的婚事可能会稍微延迟。可还没等凯瑟琳松口气,凯尔又告诉她领主夫人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如果因为婚事等烦了,就算女儿一时半会嫁不出去她也照样会跟领地上的百姓收钱的。
  满打满算还有一个月。可凯瑟琳需要的还什么都没到手。
  首先,染料。凯瑟琳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将唐娜婆婆送的头巾浸入水中,果不其然。掉色了。掉色到不一定是染料的问题,但当凯瑟琳咨询过唐娜婆婆之后,她震惊地得知这玩意儿真的是拿葡萄皮染的?!可怜的裁缝妻子,为你掬一把泪。
  其次,媒染剂。明矾不仅作为媒染剂,在食品和药用方面都有很大的作用,在中国从古代开始便一直使用它来预防疫病。从这也能看出这玩意儿在中世纪的欧洲得有多难弄。至于什么铝盐钙盐的凯瑟琳根本不奢望了。
  最后,最为凯瑟琳忽略的,结果却发现是最重要的东西:用来染的布!
  唐娜婆婆家虽然还剩点儿纱线,但也只够用来给苏珊上课。凯瑟琳没有购入坯布的资金。就算有也没有进货的渠道。凯瑟琳也想过从其他的村民那儿赊一些坯布。但这意味着她必须要告诉她的父母。无论中国的古代还是外国的古代。做买卖都属于旁门左道。苏珊第一次听说她要做买卖都一脸的不理解,作为统治阶级的狗腿子,她父亲的反应可想而知。
  没有染料,她可以采花割草榨取汁液。没有媒染剂。顶多是颜色丑点儿比较容易掉色。可没有坯布,她染什么?!开她心吗?!
  屋外晴空万里,可凯瑟琳宁可希望现在马上下一场大雨,发泄她心中的愤懑。她不想放弃。任凭领主一点一点把包括自己在内的纽芬人吃干抹净,任那些贵族老爷们凭一时兴致把自己揉圆捏扁?不,她做不到。
  可她又能做到什么?
  “凯瑟琳,你还好吧?”耳边响起苏珊担忧的声音,“你脸色好难看。”
  凯瑟琳回过神来,笑答她没事。
  唐娜婆婆从屋子深处返回到在门口的凯瑟琳跟苏珊身旁。交给凯瑟琳个小布袋:“时候不早你该回去了,顺道帮我把这个带给伊娃。就是咱们村的产婆,你认识吧?”
  凯瑟琳当然认识了。伊娃丈夫死了十几年,不止是产婆更是整个纽芬唯一的医护人员。堪称现实版汤婆婆的长相、老寡妇的身份、摆弄草药跟药膏的职业,再加上时不时地来个嘿嘿嘿的冷笑的诡谲性格。所有这些女巫的典型特征集于一身她却依然活的好好的。只要有她在,凯瑟琳就有无穷无尽的安全感。
  凯瑟琳接过看上去像个大号香囊的袋子,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唐娜婆婆口中蹦出一大堆听不懂的音节。
  “呃……”凯瑟琳还是决定不让唐娜婆婆解释了。
  伊娃婆婆的家距离唐娜婆婆的房子稍微有些距离。待凯瑟琳赶到,伊娃婆婆正好在家。凯瑟琳礼貌地说明来意,将袋子交给伊娃后就要离开。
  “嘿嘿嘿。”伊娃式招牌笑声,“我的孩子,你不想知道里头是什么?”
  即使老人家嘴角都快咧到脑后跟,凯瑟琳仍然紧张地吞了口唾沫。
  不等她回答,伊娃扯开了袋口:“来吧。我知道你好奇。”
  凯瑟琳小心地抻头望去,不敢离得太近。明明知道出自唐娜婆婆之手的东西不会有危险,凯瑟琳仍然下意识地怀疑这玩意儿是不是闻闻气味就能把人迷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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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五章 刚摸到门
  “这东西,你认识。”伊娃婆婆确认。
  “干的茜草?”凯瑟琳问。
  伊娃婆婆笑而不语。
  往事涌入凯瑟琳的脑海。凯瑟琳的姥姥在北方长大,祖籍却在南方。牡丹她会绣,褡裢她能缝,平日里细声细语温柔谦和,危难临头之时却立即摇身一变,泼辣果敢独当一面。由她带大的凯瑟琳从小吃遍了天南海北的美食。记得有一年清明,姥姥煮了一锅五色米饭。红黄紫白黑五种颜色的糯米饭整整齐齐地码放在锅中,姹紫嫣红。她还记得年幼的她惊奇地趴在锅沿,听着姥姥一样一样地解释它们的颜色从哪里来:白的是纯糯米,黑色来自枫叶,黄色来自黄栀子。
  “紫色跟红色本来应该用红蓝草来染,咱们这儿没有。所以姥姥用紫薯染紫色,红色就用的茜草。”
  这是凯瑟琳第一次听说茜草,也是她第一次对染色着迷。时光冲淡了她的兴趣,直到在认识崔浩以后,凯瑟琳又一次迷上了这美丽而又灵秀的植物。为了更好地利用价格并不便宜的茜草,凯瑟琳搜索了很多相关的资料。现在她想起来唐娜婆婆说的那个词好像跟茜草的拉丁学名挺像的。当然,她有一半是猜的,因为这具欧洲人种的身体对拉丁文也只是一知半解。
  茜草除了做染料以外,也有药用价值,所以唐娜婆婆才会给伊娃婆婆茜草吧。
  “婆婆,请问在哪儿能买到茜草么?”凯瑟琳问道。
  “买?这不是买的。”伊娃缓缓地摇摇头,“唉,我的妹妹啊。二十年了,她总算肯拿出来点给我了。”
  说着,伊娃慢慢地转身回屋,好似忘记了凯瑟琳的存在。也多亏了她这捉摸不透的性格。凯瑟琳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砸中脚面的下巴捡起来,然后装成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赶紧走赶紧走!
  家里还跟往常一样。凯瑟琳干着跟往常一样的杂活。脑子里则翻来覆去地想着自己的赚钱大计。开始她以为能得到一个好消息跟一个坏消息。前者是唐娜婆婆有茜草,数量未知。估计有不少。后者则是就算有不少估计也不够她祸祸的,而且用完拉到没地方补充。
  其实也不一定没办法补充。小贩在来谢瓦利埃之前用的染料,在留尼城都有卖的吧?一直没听说谁丢钱,凯瑟琳就做回不道德的事情把在苏珊婚礼上捡到的前钱留下了。凭借这枚银币,她应该能买到一些便宜的菘蓝。茜草则等到第一桶金挖到手,扩大规模的时候再买。难办的是她怎么去买。从纽芬到留尼城需要走一个白天,到那儿后至少要住上一晚。趁第二天白天赶回来。她连谢瓦利埃都不能随便去,要让父母同意她去留尼城谈何容易。
  但无论如何,取得染料跟媒染剂的方法已经有了。那么坯布呢?
  昨晚父母在餐桌上聊天,提及对村子土地的规划利用。适逢亚麻播种的季节。虽然来不及解燃眉之急,凯瑟琳还是本着可持续发展的精神试探地询问父母是否可以将亚麻的种植面积稍微扩大。在她的印象里,亚麻的经济作用要比粮食作物高。
  跟中世纪人将经济价值跟可持续发展绝对会踢到铁板,凯瑟琳自然不会傻到送上去。可是如果不提这些,她又没什么理由说服父亲。反倒被父亲训斥一顿。因为如果扩大亚麻的种植面积,势必挤占种植口粮的空间。父亲很奇怪她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意见,情急之下凯瑟琳只想出“想要穿更结实的衣服”来搪塞,这才没被逼问出真正的目的。而随之而来的,自然是全家人对她的鄙视。
  凯瑟琳庆幸之前恳求唐娜婆婆不要把她要染布赚钱的事告诉任何人。更庆幸她信对了人。唐娜婆婆竟真的连一直信赖的管家都没告诉。但凯瑟琳有些开始怀疑她不该隐瞒。没有父母的支持,她简直寸步难行。
  可凯瑟琳却拿不准父母会是什么态度。如果一巴掌把她的想法拍死,还从此监视她的一举一动该怎么办?虽然上一次全家人联手狠狠整治了对她图谋不轨的吉姆,可那是出自对她的爱么?还是仅仅因为吉姆的行为触动了父亲身为管家的权威?
  她可不是他们的亲闺女。这具身体是,她不是。
  工匠们暂时停下工作,稍作休息。一直吵闹不休的噪音总算暂停了。然而刚刚安静下来的房间似乎又被什么搅扰。母亲跟凯瑟琳先后注意到,侧耳倾听。但直到声音更加清晰一些,她们才分辨出有人在摇铃。
  母亲去翻找箱子,找到了父亲的摇铃。
  奇怪,一般只有管家才会在村中摇铃,以便召集村民到广场集会。
  母亲略一沉吟,命令凯瑟琳道:“把你的衣服理整齐了,露出来的头发都掖进头巾里头。跟我来。”
  凯瑟琳赶紧检查一遍自己的衣着是否得体,跟着母亲伫立到家门口。
  母亲不动如山,她则越过母亲的肩膀向外张望。忽近忽远的铃声犹如潜藏在影子里的幽灵,神出鬼没,阴魂不散。白天留守在家中的农妇跟孩童陆续出门,脸上带着困惑,犹疑地向教堂的拖动脚步。而当凯瑟琳顺着门口的主路望向农田的方向,发现农夫们放下手中的农活,集体走向教堂。他们在并不狭窄的主道上汇集成一道污浊的人流,带着最底层人都有的肮脏,还有大事前特有的茫然与缄默。
  就好像有人在后面驱赶他们。他们不知道那些人究竟是谁,但很清楚那些人的命令必须执行。
  然而当人流汇集到机会的地点,也就是教堂前的广场,并尽力挤向两边给中间留出通道,凯瑟琳意识到,那并不是比喻。
  在两排侍从的簇拥下,一辆马车缓缓驶入纽芬的主道,她的父亲则在马车前领路,手里握着另一只摇铃。待驶至教堂前广场的入口,车夫勒住马匹,她的父亲亲自打开车门。
  克吕尼神父,准确地说是克吕尼副司铎,从车上下来。
  克吕尼神父大概有四十来岁,脸长得瘦长,颧骨的地方高耸,但耸起来的不是骨头而是两团松扑扑的肉。自那一下他的脸直泄千里,垂直得可以经得起铅垂线的检验,并在最底端形成一个小小的方形下巴,上面堪堪放得下一张嘴。他今天穿了一套纤尘不染的黑色祭衣,显得他更加瘦高,再加上那张惊世骇俗的脸,整个人好似一张被纵向拉伸的相片。
  而依照神职人员的普遍风尚,他的头顶被剃光,只留下围绕头颅的一圈头发。悲催的是克吕尼神父天生自来卷,卷得还不轻。于是他的头发剃须膏一般厚厚地敷在头皮上,上面下面都是光可见人的皮肤,打眼一看,就好像——凯瑟琳一直找不到更合适的比喻——刚捣完蒜沾了一圈蒜末的杵子。
  幸亏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