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节
作者:
保时捷 更新:2021-02-19 12:00 字数:5528
“没什么。”我挂断电话,“做好了啊,那我要开动了。”
但是,看到他无比自豪的端过来的食物,我顿时无力。面烂了,菜
没了,蛋飞了。能煮出这样的方便面,也是需要一定功力的吧。
再一尝味道,真是人间“没”味啊。
“何谋,我煮的面真的那么好吃么?”他兴奋得满脸红光。
什么?好吃?我差点喷出来,这也能叫好吃?
难道是——我把脸扭向镜子,果然!我一脸陶醉嘛,谁能在品尝这
样的东西的同时摆出这样的表情?这恐怕也是需要一定功力的吧。
原来,我的一世英明就毁在这个男人手里了。连自己总是在不知不
觉中给他好脸色都不知道!
“好吃,好吃。”我嬉笑着把一大碗烂面条吞掉。
“是啊?我就知道,所以我特意煮了三包!你等着啊,我再给你乘
一碗。”他蹦跳着进了厨房。
天啊。什么叫做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第二天,孟教授把我叫了过去。问我关于出国的事情。暑假期间,
学校作出决定,派我代表心理学系的学生,在年底出国交流。但是
我当场拒绝了。我没理由去那个国家,那里没有爹爹没有老爸,甚
至连财藏都没有。
看来,我盯着孟教授微笑,现在学校终于派老将出马了。
他为我到了杯水,既而开始语重心长。
“何谋,我知道你从来都是自己决定一切事情,固执得很,但是出
国这件事毕竟不是小事,我认为你还是应该找家人商量一下。”
“我家人也不同意。”我低头镇静自如的啜饮。龙井果然很苦,我
还是比较喜欢乌龙茶。
“何谋,你以为我是谁?”
我在他的话里听出寒意,抬头迎上的却是一双笑眼。是,我撒谎
了。可是——
“孟教授以为你又是谁呢?”
气氛瞬间冰冷,我和孟教授陷入挑衅对视的僵局。
平日里笑容满面,赢得可爱称号的年轻教授,也可以在没有别人的
时候,这样翻脸不认人。由此可见,他和爹爹,是同一类人。
但是我不能抵抗的,只有老爸的辛苦,爹爹的装可怜,和金副教授
的真可怜而已。你?抱歉,本大爷不在乎。
片刻后,他还是竖起了白旗。毕竟现在是他想说服我,拍马屁必须
要在马心情好的时候。
“你知道,金副教授为你,放弃了几年才换来的出国机会。”
金副教授?呦呵,小浪,你开始会瞒我了。
“我想你也应该明白,教授称号对于金副教授有多重要。从本科,
硕士,到这所学校教书,再攻读博士,他的每一步都走得不比别人
容易。但是,这个年头,闹人的孩子有奶吃,以他的个性,能得到
这次机会已经是奇迹了。以后不会再有了。”
“我以后会帮他。”我才不会为了他决定自己的人生。我要用我自
己的手,一步步创造他和我今后的人生。
“别幼稚了。”孟教授摇头,“他毕竟比你大十多岁,很快你有了
自己的事业,你们就不能像现在这样了。他该是老人了,你却在壮
年。你们注定要分手。”
我盯着他的眼睛,我知道孟教授的为人,我知道他担心金副教授,
我更知道,他现在的眼神是在向我透露什么。
“我明白了。我会回去考虑。”这已经是我所做的最大的让步。
他终于满意点头。
我想事情就这样告一段落,至少我该回去睡上一觉。今天发生的事
情太多——我从老爸那里逃出来,我被再次逼着选择出国,我联络
到了消失二十年的母亲。
太过戏剧化的一天,但是发生的事情没有一件是令我开心的。我并
不痛苦,但是好烦,好累。
是说小说的结局总是会落入俗套,虎头蛇尾的圆满大结局么?那么
我的结局呢?
为什么我必须不能伤害任何人,为什么我必须担负那么多的责任?
为什么我明明不想去见母亲,脚却自动走向那个可怕的地点?
昏暗的灯光,连菜单上的字都恐怕难以辨认吧?也许选择这个地方
是对的,我看不到她的眼泪,也许我就可以狠心。
但是,我想,我更有可能,就跟着这个二十年未曾谋面的母亲,离
开。
未尝不好。
我一边恐惧着自己的这个念头,一边难以遏制的想要去尝试。
也许,就这样离开了,跟着我所不爱的母亲,没有任何忧虑,没有
任何包袱,我可以没有痛苦没有烦恼的生活。我可以每天看看书,
晒晒太阳,吃点巧克力,一个人享受湖光山色……过着从来没有的
懒惰的日子。
刚开始可能会不习惯,刚开始可能会想家。
但是没关系,一切都会过去的。
就像时间久了,老爸会忘记我,眼中只有爹爹。
我会被忘记,忘记。
不如就这样,没有顾忌的活着,然后没有眷恋的死掉。
真的不如。
真的。
“何谋,你怎么在这?”
我回头,又是他,金副教授。上次我要跌入深渊的时候,也是他这个白痴的声音把我拉回来。
“你发烧还没好,本来我就不同意你去上学,你竟然放了学还到处乱跑!”他似乎有些怒了,竖起眉毛
。
“Ptofessor Jin,may I ……”
“啊,”他顿时想起身后的老外,转身解释道,“I’m sorry。This is my friend,he is ill,so I
must send him to the hospital。”
得到了老外的谅解,金副教授转身推我走。
我摇头道:“我不去医院。”
“我没要你去医院,只是让你跟我回家。”
“那你骗那个老外?”
“我……”金副教授脸红道,“我只是突然忘了‘送你回家’该用哪个动词。”
“哼哼,原来,你去国外是要进修英语吧?”我逗逗他。
“你……都知道了?”他小心抬眼问我。
“是。我都知道了。”看他像小兽一样缩起脖子,我顺手捏捏他,“走啦,回家。”
“哦……啊,对了,你为什么到这里来啊?”
我瞥了一眼餐厅深处,不知那里是否已经坐着那个女人了。
“何谋?”
我再次回头,凝视眼前傻傻的、呆呆的“老男人”,突然弄乱他的头。
“干嘛啊——”他不满的瞪我,随即发现我隐约的微笑,也跟着笑起来。
“我喜欢你露出虎牙的样子。”
“咦?”他捧起自己的双颊,“能看到么?”
我贴近他的耳朵:“从前看不到,刚刚的笑容是第一次露出来。不过……我早就知道了。在……我温你
的时候。”然后轻吹一口气,他立刻捂着耳朵跳开。
“这里……这是外面……”他慌慌张张。
我笑,拎起他要走。
突然手机响起,电话号码正是家里。
“同同?”
“老爸?你怎么回家了?有事么?”一如既往的低低的声音,而我喜欢这个声音二十年了。
“你昨天发烧,我有些不放心,所以回了趟家,给你煲了些粥放在炉灶上,还有烤了点鱼肉松,就在微
波炉里,还给你包了盒三明治,放在……干什么?”电话那头好象是爹爹在给老爸捣乱。譬如拉拉老爸
的衣脚,来个飞吻,或是装能猫一类的。
“什么?你把三明治吃掉了?”老爸爆怒的声音。完……我一拍额头,爹爹又惹祸了。
“你什么时候吃掉的?什么,就在我烤鱼肉松的时候?难不成……”老爸已经完全忘记电话这头的我,
只顾得和爹爹发脾气了。
“难不成你把鱼肉松也吃掉了?……果然!那一定是在我褒粥的时候了?你……你……”老爸深呼吸,
“还好,还好,同同,”老爸又重新和我说话,“至少你还有得粥喝。”
“啊!”老爸又大叫一声,“阿青,你在喝什么?”
……
……
“老爸?”我在电话这端轻轻呼唤。
“同同……”
“恩?”
“今晚爸再来……给你做饭吃。”
“好耶!”电话那头爹爹的欢呼声比我还快,“同同,爹爹想死你啦。”
得了吧,才一天不见哪,就想我想得把我的食物全吃了。恨不得现在就抓过爹爹,狠狠咬一口。
我放下电话,身边的小脸凑过来,一脸的喜色:“你两个爸今晚都来?”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
“是啊。”他们来了,我的心情一定会大好,金副教授一定是这么想的。
“啊,你和别人在这里有约么?”金副教授又回头看了看,小心问道。
“没有啊。”我拍拍他的脸颊,拉他走出饭店。
唉,我怎么可能跟别人走呢?毕竟,这几个男人,哪个离得开我?
离不开,却终究要离开。
离开这个家,离开最爱最爱的人,离开过去。
也许,离别就是为了下次的相逢。我的心境,竟如同刚刚降生般轻松,那泛黄纸页中记载的真实,就像
这飘落的书页,随是过去却也预兆着未来。
那里有痛苦,有悲哀,有无奈。
但是更多的,是那个人的心理历程,告诉我,他,和他,一路是怎样走来。
飞机还没有起飞,我想象着,此刻趴在候机厅里的那几个人。我鬼机灵的死党,我嘴谗的爹爹,以及此
生最爱的男人——我的老爸。
他们是抱着怎样的心态,送我离开?
“你愿意听我讲个故事么?”我问身旁的金阿呆。他虽然不是第一次坐飞机,却仍然有些紧张。
金阿呆赶快点头,眼神里充满了崇拜。
很久很久以前——多久呢?恩……应该是1983年——
1983年11月1日,我和媛如终于离婚了,她义无返顾的回头,去找她的情人。事实上,我才是第三者。迟
钝的爱上她,迟钝的以为她也爱我,迟钝的利用自己的可怜,而让她不得不嫁给我。何黎是对的,我和
媛如太相象了,不知世事险恶,却总以为自己能过得安全无忧。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只能护舔伤口而
已,她和何黎才是一对,何黎可以爱她保护她,他是个坚强的男人。
但是我呢?我该如何自处?我可以寻找到属于我的另一个何黎吗?我不能,是男人,就只能自己承担。
希望他们幸福,请一定要幸福。请把因为我的迟钝所耽误你们的时光,满满的用幸福填充。
11月25日,媛如回来了。她变了,因为她的肚子里有了我们的宝宝。我亲眼看见何黎载她回来,小心翼
翼扶她从自行车的后坐下来,就像骑士。我说不要因为一个还未出生的孩子就跑回来,何黎怎么办?
她说何黎是足够坚强的,她说她不能怀着别人的孩子和何黎过一辈子,那不是他们所追求的完美的爱情
。
我看着何黎微笑着向我说再见,然后慢慢转身离开。他的背影明明像个没有母亲的孩子般孤独,为什么
我曾经认为他是坚强的?
我太迟钝了。
1984年8月13日
媛如媛如媛如媛如媛如媛如媛如媛如媛如……
无论我喊多少遍,她都不会再回来了。
当我和何黎煲好鸡汤到达医院的时候,只看见一张空空的床,和床上的字条,我还没来得及打开,就被
背后一双手夺去了。
字条上究竟写着什么,为什么何黎的眼睛一闪而过了震惊和愤怒?给我看……我伸手去拿,却被何黎抱
了个满怀。
“她死了,她死了,从今天起,我代替她在你身边。”
“你代替不了……”我挣扎着,我讨厌这个男人,他是我爱的女人唯一爱过的男人,我恨他。
我的声音嘶哑,像是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