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节
作者:绝对零度      更新:2021-02-19 11:40      字数:4771
  “你有病。”夏靖笑了出来。
  “告诉我这个濒死的病人吧!我好想象你的模样,作为我活下去的力量。”
  “喂!你再乱说话我就挂电话哦!”夏靖生气地叫道。
  听见耳边传来他温柔的笑声,夏靖这才红着脸说:“我打着赤膊,穿著短裤,躺在床上,瞪着你送我的怀表跟你讲电话!活过来了吧?”
  奸可爱、好可爱的靖!莫祈生笑出声来。“靖,我们聊天,什么都聊,一直聊到天亮都不要挂电话。”
  “那天亮之后呢?”
  “你睡觉,我上班。”
  夏靖噗哧一笑,“你不怕精神不济医死人哦?”
  “那正好,医院就可以关门,我就有借口带着你隐退山林,避风头去。”
  “哈!你自己干的蠢事别扯我下水。”
  “你不想跟我走吗?”
  “就算你去坐牢我也会跟着去的。”
  亲昵的口吻,透过电话线紧紧缠绵。现实已经逼着他们走到了该下决定的崖边,没有后路可退,只有相拥着彼此往崖底下坠。
  其实已经不必挑明来说个明白了,他们都清楚现实由不得他们任性地爱这一回!
  夏靖已经不想过问他迟打这通电话的理由,不用想也知道一定跟他的婚事有关。他已经允许了祈生跟夏宓的婚事,在不愿妥协、不肯放手的坚决之下,只有强迫自己不理会,催眠自己承担得起这一切。
  他们真的彻夜聊了通宵,真的什么都聊。梦想、理想、幻想,编织着无数美丽的想象,沉浸在虚构的两人世界,贪婪地撷取这自欺欺人的幸福。
  直到天已经蒙蒙地亮了,夏靖已经昏昏欲睡,莫祈生在最后做了结尾的告白——
  “靖,我要你清清楚楚地明白,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事,也不管未来会有什么变量,我爱你的心绝对绝对不会改变!”
  然后挂上电话,莫祈生下定决心,不再拖延逃避!
  “爸、妈,我答应跟宓结婚。”
  餐桌上,莫祈生突如其来一句,当场让桌边三人出现极端的三种表情。夏宓平淡依旧、神色自若,一如平常默默地为他们添早饭。
  莫夫人自然是喜出望外,而莫家主人倒是出乎意外的沉着冷静,但他一闪即逝的眼神,绝对逃不过有心人一眼就探测到的心虚。
  “而且我希望越快越好。”莫祈生依然淡声说道。
  “祈生啊!你总算想通了,我——”莫夫人兴奋得差点就要抱住他亲吻了。语末竟,莫祈生冷淡地打断她的话。
  “不快点,恐怕掩饰不了。”这句话,他说得极轻。
  “你说什么”莫夫人恐怕是唯一没听明白的人。
  “我说婚礼结束后,我要马上离开。”
  这下莫家老爷终于变了脸色,莫夫人更是当场惊慌失色地叫道:“为什么?祈生,你在说什么呀?”
  莫祈生支开了所有的下人之后,正色而凝肃地对双亲说:“爸、妈,从小我不曾违逆过你们,你们对我的期望我也努力去完成。但是今天你们擅自决定了我的婚事,我实在难以接受。但既然你们都已经做好了决定,我不想让你们对外人难以交代,尤其是对宓——”
  他别过头,应该是对着母亲说的话,却是看着严肃冷峻的父亲开口:“妈妈说的没错,像宓这样的好女孩确实不多。这样的好女孩,怎能忍心再伤害她?”
  诡谲的气氛在凝聚,山雨欲来的前兆、暴风雨前的宁静,在餐桌上形成一股压迫窒人的气流。
  “既然这样,你还走啥?”莫夫人心慌地说。
  “父亲还这么年轻,医院根本还不用我继承,何况我的抱负不在这里,镇里已经够繁荣。我打算到东部的偏远地区,为山地同胞开诊所,这才是我回国该做的贡献。”
  “荒唐!”向来默不应声的莫老爷子终于动怒了,一开口就是威凛得教人心惊肉颤。
  “我砸了大笔的钱栽培你出国拿学位,是让你回来之俊到乡下当土大夫的吗?这间医院你不继承谁来继承?”
  莫家两老根本想不到一向温文儒雅的儿子,居然会出现如此强烈的反应!
  “你现在再栽培一个我来继承家业,绝对来得及。”莫祈生语气虽然平缓,但却是字句锋利,眼神不惧不畏。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伴着莫夫人仓皇的尖叫回荡在偌大的餐厅里。
  莫家老爷气白了一张脸,浑身颤抖,挥出的巴掌丝毫不留手劲,直狠狠地在莫祈生脸上甩出清晰浮肿的红痕。
  这一巴掌,真正痛入了心坎。莫祈生几乎是心碎地望着父亲那双带着些许后悔,又掩不住心虚的闪躲眼神。
  这样的一句话,引来父亲强烈的反应,使他原本还带着一丝丝的怀疑与希望,全部破灭。天底下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悲的事吗?
  “婚礼可以马上举行,你要离开这里免谈!”莫老爷撂下一句话,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然而,莫祈生跟夏宓两人,完全明白父亲是狼狈地逃走了。
  “祈生啊,你这是什么想法?你要妈妈该怎么办啊?”莫母急得迸出了眼泪,拿着手巾心疼地为他擦拭唇边的血渍。
  望着他单纯、一无所知的母亲,莫祈生满是愧疚,更是无比的心疼。这辈子,他都要教母亲失望了。
  莫祈生将眼光移向始终沈默的夏宓,只见她侧着脸望着窗外,看不出她此刻是什么心情,然而她浓密睫毛下的星眸,他似乎看见有水光盈盈闪烁……
  祈生要跟宓结婚了!
  那天晚上通宵的电话,虽然他没有说,但是夏靖已经知道了。没有所谓的变量,因为一切都是既定的,任凭他们怎么努力都不会改变这个结局。
  祈生和宓就要结婚了……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去秘密基地了,因为他要结婚了,还被限制了行动。
  夏靖总在等不到他的时候,悄悄地到医院外看他。整间医院洋溢着多么欢喜的气氛,因为他要结婚了!
  祈生的脸上失去了笑容,为什么都没有人发现?那不是祈生该有的模样。
  祈生要结婚了,他要枯萎了;祈生要结婚了,他快崩溃了!
  “靖,你不能出去,老师马上要到了呀!”夏母追着他到玄关叫着。
  “我不想谈,不想念书,不想去台北!”夏靖烦躁地低吼,无视母亲焦急的呼唤,奔出家门。
  他已经不想去计算几天没有见面了,他好象永远都在数日子,永远都处于等待的状态,他的耐性已达极限。
  不想去秘密基地,也不想去医院看他,只想这么跑下去,永远都不要停、什么都不要想!
  一路狂奔着,夕阳渲染着,心肺像要撕裂开来那样痛苦。仿佛回到十年前祈生离开的时候那般痛苦,而且更甚、更痛!八岁的他或许还不懂那是什么感受?现在的他完全深切体会了这种极致的折磨。
  好难过,难过得身体都像快爆开了一样,他怎么会这么蠢,蠢到口是心非的答应他的婚事,蠢、蠢极了!
  夏靖一路跑进学校,打算到操场的红跑道发泄他的郁闷,只有这里他可以毫无阻碍地狂奔着,一直跑到筋疲力尽为止,甚至脱水休克为止,他就是不想停、不要停,一停,心就会痛得不得了。
  “夏靖?!”就在他才跑到第二圈时,场内一群原本在打棒球的学弟们围了过来。
  顿下脚步,夏靖气喘吁吁仰起汗湿的脸一看。这些人都是他的体育老师所带的校队成员,一群放牛班的流氓学生,要不是因为能打棒球,这些人能读到高中根本就是奇迹。
  平时除了练球,夏靖和他们全无交集之处,他没想到在毕业后还会碰上面。
  “学长好认真哦,都毕业了还不忘继续锻链身体。”
  “那是当然,学长可是道地的男子汉呢!”
  “可不是?将来要当老师的说。”
  “不过学生会不会问,您是男老师还是女老师啊?”
  冷眼瞪着笑成一团的众人,这种嘲讽的言语,他已经听了太多、太厌烦!
  过去是因为他在球场上的表现优异,校队成绩几乎都是靠他一个人独撑大局,不但是老师眼前的红人,外型的抢眼更让他成为校园中备受瞩目的焦点,因此这些流氓队友只敢怒而不敢言,现在他都毕业了,他们便嚣张起来。
  过去他可以听而不闻,至少卖老师的面子,不惹是生非。但今天,他的心情恶劣到极点,这些人的挑衅,他无法不理会。
  “有事?”夏靖的口吻冷得像冰。
  “没啥重要事,刚好大家在练球,想请学长一起玩如何?”
  面对这种公然挑战,如果拒绝就是不赏对方面子,他非常了解这原则。明知这是请君入瓮的游戏,他没有回绝的权利!
  “祈生哥,该回去了。”夏宓总会在华灯初上之时,提醒莫祈生下班的时间。
  莫祈生抬头一望,才发现天色已合沉。他缓缓脱下白色外袍,夏宓立刻向前接过他的外衣。
  “你先回去吧。”他倦倦地说。走到窗边往外看着,莫祈生神色凝重,心头莫名地发疼着,“不知怎地我心里觉得很难受……”
  夏宓望着他宽阔的背影,忽地回他一句:“奇怪,我也是。”
  莫祈生听了一震,猛然回头,心跳顿时狂乱失序。自己的直觉、夏宓的感应,他无法忽视这莫名袭来的慌急忧惧。
  蓦地,莫祈生转身就要离开,夏宓立刻叫住了他。“你要去哪里?”
  “找他!”
  再不去见他一面,莫祈生就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活着了。这几天他几乎是被软禁在医院,母亲开始忙着打理他们的婚礼不再到医院来,父亲总是避不见面。医院的大小事宜统统落在他肩上,似乎是刻意地让他忙碌、刻意地让他无暇分心去想别的事情。
  他已经到了忍受的极限,趁着今天好不容易看诊的病人减少,他非去见夏靖一面不可!
  人才跑到院门口,一名急诊室的护士就急奔而来。
  “副院长!”
  别再跟他说临时有伤患进来了,医院里没有别的医生了吗?!莫祈生略显烦躁地闻声不理。
  护士急急跑到他面前低喊:“副院长,刚刚急诊室送来一名伤患,还没查出他的身分,但是……他长得跟小姐简直是一模一样啊!”
  长得和宓一模一样的伤患?!莫祈生的脚步立刻一顿,猛地回过头一看,蓦地,他瞠大了眼,感觉到心脏一阵强烈的收缩,随即狂乱猛烈地撞击着胸腔,引来排山倒海的晕眩。
  靖……是靖!莫祈生压抑下那狂袭而来的要命昏眩,立刻冲向急诊室的方向。随后而来的夏宓,也跟着护士一同急奔了过去。
  “如果你是用这种方式在惩罚我,那我宁愿那些伤口全都在我身上,就算因此丢了性命也无所谓!”
  莫祈生拧眉望着病床上那张苍白的容颜:心中有无限的懊悔和担忧。
  立在一旁冷肃着一张脸的夏宓,看见莫祈生在床沿坐下来,便支开了护士,顺手拉上隔离的窗帘。
  “你先回去吧。”莫祈生低声说了句。
  小手微微一顿,夏宓别过头看着他。“你想做什么?”
  “我还能做什么?”莫祈生淡声回道,一双眼睛始终无法从床榻上栘开。
  他还能做什么?此刻他到底能为靖做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了!眼睁睁看着靖卧床不起,看着他浑身是血,而自己却无能为力……他从来不曾像此刻一般,憎恨自己的无能到想自我了断的地步!
  “祈生哥,靖也是我的家人啊。”夏宓的语气愁得像快沁出了泪。
  “抱歉。”他竟急得忘了宓和靖是有血缘关系的双生姐弟。
  此时急诊室医师掀开布帘进来,手中拿着夏靖的诊断书。
  “怎么发现他的?莫祈生沉声问道。
  “听送他过来的人说,他们是看见他在学校操场跟人打群架。”
  打群架?莫祈生浓眉一紧。
  “他的头部遭到撞击,手腕骨折,方才我跟李医师已经紧急帮他动了手部的手术,其它挫伤的部分比较没有危险,但……”
  “我知道了。”阻断了他的话,莫祈生接过诊断书,一颗心沉入谷底。
  急诊医师有些莫名其妙地望着他,平常时候莫祈生并不特别处理急诊伤患,这名陌生少年怎会让他如此关切?而且这少年还长得跟宓小姐一模一样,他一进医院就引起话题。
  “你们先出去吧!”他特别回过头对夏宓说了声:“抱歉了,宓。”
  “我知道了。”夏宓刻意贴近他,轻声回道:“我会帮你跟妈妈说一声的。”
  莫祈生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视线再也栘不开那张苍白的脸。听见脚步声的离去,他终于可以释放出满腔的忧急和心痛。
  他倾身向前捧住了夏靖苍白的脸,心疼地以指摩挲着柔软的颊。
  “靖……靖……”哑声低喊,字不成句。靖,你怎么了?不是答应我要一起反抗的吗?不是说好为彼此保重的